次日中午,猴子一行便抵達了車遲國的國都。

那是一座一望無際原野上密布房屋環繞之中的小小城池。車遲國氣候寒冷,國土一半是草原,一半是山川,這使得這個國家同時擁有農耕和遊牧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在水草茂盛的季節,國都四周紮起大量的帳篷,遍地都是牛羊。在乾旱的季節,則顯得人煙稀少。

由於居民的數量隨著季節變動非常大,這所謂的國都甚至都沒有修建大範圍的城牆,以至於絕大部分的民居其實都裸露在城牆外。

眾人抵達的時間,正巧是乾旱季節。

一路上,身穿厚實夾袍,頭戴皮帽的居民穿行而過,一個個都以一種奇異的目光注視著猴子一行。

天蓬已經習慣性地幻化成人形。

雖說猴子維持著原本的相貌沒有施展任何的幻術,但猴子本身有個人樣,個頭也就跟尋常人差不多罷了,除了滿臉的毛,談不上多惹人注意。

至於黑熊精,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也已經早早幻化成了人形。

按道理,這樣一支隊伍走在這東西方交匯的商道上,應該不算奇怪啊。

納悶了好一會,猴子漸漸發現四周居民指指點點的對象,竟是玄奘,不由得輕聲嘆道:「看來該來的麻煩,還是逃不過啊。」

「麻煩?什麼意思?」

「沒什麼大不了,一點你們能解決的麻煩罷了。等你們安頓下來我就走。」

回過頭,猴子與天蓬看到玄奘正在不遠處嘗試問路,一眾路人卻都是走避不及。

見了玄奘,就好像見了瘟神一般。

好不容易找了一個願意說話的,那人神色慌張,開口便道:「小師傅,在下勸你還是速速離去吧,指不定官府的衛隊已經在往這裡趕了。走晚了,可就想走都走不了了!」

「官府?」玄奘一下愣了神。

那人還想再說些什麼。身旁的好友卻已經硬拽著他離去了,邊走嘴裡還邊嘟囔著:「管那閒事幹嘛?匿藏者與僧人同罪,你不懂嗎?」

見狀,天蓬微微蹙起了眉頭。

「看懂沒?」猴子問。

天蓬緩緩搖了搖頭。

好一會。玄奘終於放棄問路的打算有些沮喪地回到眾人身邊。

朝著天蓬和猴子看了兩眼,玄奘嘆道:「初到此處,聽聞車遲國寺廟眾多,香火鼎盛,本想著先行拜訪眾寺。掛個單……沒想到,連路也問不到啊。」

猴子咯咯地笑了起來:「你想找本地的僧人?」

玄奘微微點了點頭。

「放心,你很快就會見到了。」

話音未落,只聽遠處傳來了一陣整齊的踏步聲,頓時,那大街上的路人紛紛自覺地讓出了一條過道。

那過道的末端,眾人看到一群身穿鎧甲的兵衛正全副武裝地朝這裡而來。

玄奘也想讓到一邊,卻被猴子一把拽住了。

「來拿你的,躲不掉。」

「拿貧僧?貧僧並未犯事,他們為何要拿貧僧?」

還沒等猴子回答。數十名兵衛已經將眾人團團圍住。

四周的路人遠遠地看著,似乎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一個將領模樣的人扶著腰間的長刀往前跨了一步,指著玄奘厲聲叱道:「大膽妖僧,竟敢違抗陛下的旨意!」

聞言,眾人皆是一臉的茫然。

猴子拖著金箍棒往前跨了一步。

眼看著猴子就要動手,玄奘連忙將他攔住,低聲道:「是非不明,怎可亂傷無辜?此事,還是交由貧僧處理吧。」

瞧著玄奘,猴子略略想了想。點了點頭,往後退了一步。

震了震衣袖,玄奘走上前去,雙手合十恭恭敬敬地對那將領行了個禮。輕聲道:「這位施主,貧僧法號玄奘,自東土而來,初到貴地。不知道施主所說的違抗旨意,所指何事?」

「何事?」那將領輕蔑一笑,道:「看你的樣子。確實像剛從境外來。不過,也不打緊,反正陛下的旨意說的是所有僧人,既然進了我車遲國,就該依從法令!」

聞言,玄奘正要詢問是何法令。可還沒等他問出口來,便已見那將領伸手一揚,叱道:「來人吶,將妖僧拿下!」

頓時,圍在四周的士兵一個個捲起衣袖就朝玄奘走了過去。

這是要強拿玄奘的意思了。

此情此景,眾人自然哪肯?

還沒等玄奘反應過來,四周的眾人便已經悉數亮出了各自的兵器,將玄奘護在中間。

黑纓槍、九齒釘耙、伏魔杖……

眼看著對方動了刀兵,那些準備要拿下玄奘的士兵頓時一驚,連忙一個個退了回來,抽出自己腰間的長刀。

雙方一下成了對峙之勢。

玄奘連忙雙手合十,又是行了一禮,道:「這位施主,不知玄奘所犯何事?」

那將領卻絲毫沒打算和玄奘說話似的,掃了一眼,他便指著猴子等人叱道:「本將今日只拿妖僧,此事與爾等無關。若是強行護佑,則與其同罪,爾等可懂得?」

金箍棒一頓,猴子歪著腦袋擋到了玄奘身前,卻低頭剔著指甲,連看都沒看那將領一眼。

「既然如此,就休怪本將無情了!」那將領冷哼一聲,伸手一揚,叱道:「將這些亂黨一併拿下!」

「諾!」

「慢――!」還沒等雙方沖在一起,玄奘便喊了出來。

第三次朝著那將領行禮,玄奘輕聲道:「將軍欲拿玄奘,可否先讓玄奘知道所犯何事?若在情在理,玄奘願束手就擒。」

所有的士兵都朝那將領望了過去,將領似乎也有些猶豫了。

玄奘那邊,猴子、天蓬、捲簾、黑熊精、小白龍,再加上一個玄奘,總共六個人。而且依照他多年的經驗看,包括玄奘在內,這六人,似乎還都是些好手。

反觀自己這一邊,包括他自己在內。總共有三十五人。

雖說三十五對六,應該是十拿九穩的,但刀劍無眼,如果狗急了跳牆。難免也會有些傷亡。

眯著眼睛看了玄奘兩眼,那將領摸著自己的劍柄,歪著頭一臉不悅地說道:「陛下有旨,我車遲國境內所有僧人,一概徵發徭役。你覺著。這算不算在情在理?」

……

地府。

那祭壇上的法陣還在運行著,放射出道道金光,不斷地發出陣陣詭異的「嗡嗡」聲。

三位妖王早已離去,此時,整個平原上只剩下地藏王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

道道光華映在他臉上,看上去就如同一尊不懂哭笑的佛像一般。

一位鬼差匆匆落到他的身旁,單膝跪地,奏報道:「啟稟世尊,正法明尊者駕到。」

「有請。」

「諾!」

那鬼差匆匆轉身離去,不多時。又引著正法明如來落到了地藏王身旁。

分別朝著兩人行了個禮,那鬼差便離開了。

地藏王一言不發,正法明如來也不開口,只隨著他一起注視著法陣。

許久,地藏王側過臉來笑了笑,指著法陣道:「這法陣,如何?」

「甚是巧妙,只是……」

「只是什麼?」

深深吸了口氣,正法明如來道:「只是,魂魄引回了。卻還有許多事要做。否則,光有魂魄,也無用處。」

瞧著法陣,地藏王輕聲道:「引回來便好。至於其他的,順其自然吧。」

「順其自然?」

「順其自然。」地藏王點了點頭道:「過兩日,貧僧準備上一趟靈山面聖,想請尊者與貧僧同去。」

「所為何事?」

「到時便知。」

正法明如來朝著地藏王瞥了一眼,嘆道:「聽說,為了金錐取血。還把金身弄丟了啊。」

「金身本是身外之物,丟了,也無需多想。」地藏王輕聲笑道:「況且,即便是丟了,也會有人將它送回來的。」

「哦?」

地藏王低垂著眉頭,淡淡道:「人,一會便到。」

……

此時,夕陽西下。

猴子一行正緩緩地走向西郊採石場,那身旁還環繞著一眾臉色發青的兵衛。

這一行,與其說是押送,不如說是脅迫,而且不是兵衛脅迫眾人,而是眾人脅迫兵衛……因為,他們根本沒繳除猴子一行的兵器。

並不是士兵們不想繳除,而是根本沒有能力繳除。

那將領要拿玄奘的理由自然是不合理的,但玄奘堅持凡間之事,應該用凡間的辦法解決,猴子等人也只好答應。

如此一來,眾人也只好跟著。

這一下問題來了,他們是被官兵拿下的,按道理,應該先繳除手上的兵器。

可問題是,這些個凡間的官兵有能力拿他們的兵器嗎?

別說猴子的金箍棒了,就是最輕的,小白龍的劍,那也是幾百斤重的東西。就是幾個人抬也不一定抬得動。

當發現根本拿不動對方的兵器之後,那將領頓時意識到自己碰到的是一堆非比尋常的人,隱隱有了一絲打退堂鼓的意思。

不過,事情既然開了頭,怎麼收尾可就由不得他們了。

於是,事情開始朝著哭笑不得的方向發展了。

他們不想拿玄奘,玄奘卻要求他們按照規定收押自己,一番折騰之下,猴子煩了,直接開口威脅,甚至還有意無意地露了一手,當場就嚇哭了兩個士兵,在鬧市中掀起了一番騷動。

整個王都都被震動了。

無數的士兵蜂擁而至,在經歷了一番短兵相接之後,一眾士兵被嚇得連滾帶爬地逃去,唯獨那最開始的將領還有十幾個士兵被硬留了下來。

就這麼著,那將領和士兵無奈,只得硬著頭皮將猴子一行「押」往西郊石場。

玄奘終於如願以償了。

當然,那後面還尾隨了一大堆偷偷摸摸跟著觀望的人。

遠遠地,還沒等猴子一行抵達,戍守採石場的兵衛們便已經收到風聲,被通通集結了起來嚴陣以待。

那些個正在服徭役的人們也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計,遠遠地觀望著,不明所以。

不多時,那將領便領著玄奘等人來到了採石場的圍欄外。

「肖將軍,開一下門――!」

沒有人回答,那大門依舊靜靜地關著。透過圍欄的縫隙,可以看到裡面儘是全副武裝的士兵。

猴子用金箍棒輕輕捅了捅那將領的背。

無奈之下,那將領只得硬著頭皮又是高喊了一聲:「肖將軍!開門!末將帶了今天集市捉住的僧人來了!」

不多時,那門後傳來了一個聲音:「不收!你們回去吧!」

將領回頭看了玄奘一眼,見玄奘依舊目光炯炯地望著緊閉的門,只得扯著嗓子喊道:「不行啊,不能不收!」

「你們今天在集市乾的好事以為我沒看見嗎?回去!不收!說什麼都不收!」

說罷,那門後半點回應也沒有了。

「看來他今天就在集市上,看到了情況,所以快馬加鞭趕回來……」那將領無奈地看著猴子,在確定猴子絲毫沒有半點改變主意的意思之後,他無奈乾咽了口唾沫,正要再喊,卻見猴子已經拖著金箍棒走向前去。

只聽「咣」的一聲巨響,一丈高,兩丈寬的大門轟然倒下了,陣陣塵土翻滾。

那門後築起的長槍陣嚇得往後縮了縮,一個個驚恐地望著猴子。

「今天你們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說罷,猴子伸手一招,邁開腳步踩著大門往裡走。

身後的幾人護著玄奘一步步前進。與此同時,那圍欄內長槍陣卻是一步步後退。

領頭的大鬍子嚇得臉都紫掉了。

「肖將軍,人交給你了,我走了!」送玄奘他們過來的將領高喊了一聲,扭頭就跑,連自己的佩劍也丟掉不管了。那跟著他一起過來的士兵們也一個個連滾帶爬地逃開。

在場的,戍守採石場的士兵一個個都乾咽了口唾沫,面色驚恐。

「你們別過來!別過來!」那大鬍子監軍揮舞著手中的馬鞭呼喊著。

然而,誰也沒準備聽他的。

猴子緩緩後退了兩步,對天蓬和玄奘說道:「估摸著整個車遲國的僧人都在這兒了。守軍就是些凡人而已,你們自己解決吧。」

「行。」天蓬點了點頭道:「金身帶上吧。地府是地藏王的地頭,有金身在手,你也有談判的籌碼。」

轉過身,猴子從黑熊精的手中接過被包得嚴嚴實實的金身,回頭掃了那些個兵將一眼。緊接著,他將金身夾在腋下,騰空而起。

這一下子,那些個兵將更加傻眼了。

大鬍子監軍壓低聲音對一旁的士兵道:「快,去請國師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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