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破空聲呼嘯而來。

天蓬一把將玄奘拽到了自己身旁。

轉瞬之間,大片的箭矢已如同雨點一般灑落,地面掀起了煙塵,一支支的箭矢倒插著微微晃動。

數十名毫無防備的僧人應聲而倒,鮮血順著腳下的碎石緩緩地暈開了。

玄奘驚得睜大了眼。

他的身旁有天蓬,尋常弓箭即便再多,也近不了他的身。可是,其他人呢?

整個採石場中,早已是哀鴻遍地。

其他僧人一個個縮在石縫中,縮在房舍後,有的嚇得痛哭不已,有的則死死地捂著自己的嘴巴,生怕出了聲,被人知道自己的躲藏之處招至另一波的箭雨。

「放!」

還沒等玄奘緩過神來,圍欄外又是傳來了陣陣破空之聲。又是一陣箭雨傾瀉而下。

血泊中,一個身中數箭,卻還沒斷氣的僧人哭喊著想往玄奘這裡爬。可還沒等他爬出一丈距離,只聽「噗」的一聲,一支箭矢已經從他的太陽穴洞穿而過。緊接著,又是三支箭接連落到了他的背上,數十支箭落到了他的身旁。

那僧人張大了嘴巴,所有的言語都被死死地鎖在喉中。脖子一歪,維持著錯愕的表情,沒了聲息。只剩下一雙空洞的眼睛似乎還在朝著玄奘的方向望。

這一刻,玄奘的手微微顫了顫。

那面容之中依舊看不出一絲的驚恐,但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卻真真切切地滑落。

他死死地握住自己的手,呆呆地站在天蓬身旁,像是在逼迫自己鎮定下來。

那四周,所有的僧人都在望著他。

圍欄外架起了梯子,一個士兵爬上梯子朝著裡面望了一眼,回頭朝著後方比划著什麼。

「放!」

又是一聲清叱,一陣箭雨從那圍欄後破空而起朝著矮屋飛去。

只一瞬,慘叫之聲從那屋內傳來,原本就簡陋的土牆竟被箭矢射得千瘡百孔。

刺耳的聲響中。門緩緩地推開了。一個身中數箭的僧人從那裡面顫顫巍巍地走了出來,才沒走幾步,便已經栽倒在地。

那一雙手微微顫抖著,不甘地伸向玄奘所在。

在他的身後。房舍之中,已經堆滿了屍骸。

玄奘瞪大了眼睛,那眼中布滿了血絲。

還沒等玄奘反應過來,天蓬出手了。

他隔空一指,那趴在梯子上遙望的士兵當即口吐鮮血栽了下去。

「你幹什麼?他是凡人!」玄奘一把拽住了天蓬的手。

緩緩地回過頭。天蓬輕聲道:「他在觀測這裡面的人躲在哪裡,指揮箭矢的方向。如果他不死,就會有更多的僧人死。」

玄奘的手微微一顫,鬆開了。

……

山坡上,多目怪如同一根釘子一樣一動不動地站著。

「稟國師!他們出手了!」

「怎麼出手法?」

「隔空殺了我們負責觀測的兄弟!」

「隔空殺了一個人?」多目怪的眉頭微微抖了抖,著:「還真忍得住啊。證道普渡?哼,一派胡言!看你如何證道,繼續射!派更多人去觀測,讓他們殺!」

「諾!」

……

圍欄外同時架起了數十道梯子,一個個的腦袋探了出來。

天蓬有些不可思議地望著著一切。玄奘臉上的驚恐之色已再難掩住。

「怎麼辦?」捲簾急急忙忙地湊到天蓬身旁。

「不對路,完全可以確定不對路了。」

「怎麼說?」

……

山坡上,多目怪緩緩地揉搓著手指,一雙眼睛不斷轉悠著,喃喃自語道:「多了個天蓬元帥,這種身經百戰的大將……果然是棘手許多啊。」

……

瞥了捲簾一眼,天蓬低聲道:「這是要強攻……我不相信凡人會這樣毫無恐懼地進攻他們心目中的神仙……哪怕是妖怪。最關鍵的是,其實我們什麼都還沒做,根本不值得他們這麼做。所以,可以肯定有人躲在背後指揮他們。想要達成某件事。」

「那怎麼辦?他們的目標肯定是玄奘法師了!」

小白龍掏出了聯絡猴子的玉簡,天蓬連忙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還不通知大聖爺?」

「不通知。」天蓬緩緩地搖了搖頭,道:「那猴子在辦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事,你中途打斷。回頭他還得去。最關鍵的是,真正的敵人沒露面,你就是喊了他來也沒用。」

玄奘有些錯愕地望著天蓬。

是啊,雖然同路,但他們終究不是一樣的人。

猴子身上的血債多不勝數,天蓬又何嘗不是踏著屍骨一路走來的呢?不僅僅是他們。就連小白龍、黑熊精、捲簾,他們哪一個沒走過殺戮,早已經見慣了這種場面。

可是玄奘呢?

一行人中,只有玄奘一人是真正雙手不沾血的。

低下頭,玄奘看到眾僧正在緊緊地拽著他的衣角,一雙雙眼睛巴望著。

他們在怕。

他們怕玄奘一離開這裡,天蓬也會離開,到時候,護盾就沒了,他們也會死。

……

此時,地府之中,猴子正坐在堆積如山的目錄上翻閱著。

一旁的地藏王輕聲道:「大聖爺,一個人查,要查很久的。這還僅僅是目錄。要不,貧僧讓人幫你查?」

「哼。」猴子白了地藏王一眼,悠悠道:「你是想知道我要查什麼吧?心領了。」

「怎麼?大聖爺要查的東西,不能讓貧僧知道?」

「你猜。」猴子笑嘻嘻地看瞥了地藏王一眼,低下眉,剛巧看到華山地域人類降生記錄存放地的一頁,卻只是暗暗記在心裡,不動聲色的翻了過去,悠悠道:「我發現,這生死殿你管得不錯啊。上次來,我可沒看見還有目錄這東西,一下子,要查閱也方便了許多。」

「大聖爺過獎了。」地藏王輕聲笑道:「這其實都還是大聖爺您的功勞。若不是您毀了整個生死殿,燒了生死簿消戾氣,哪裡來的重整一說呢?再說,貧僧既然接手了陰間。自然得有所建樹才是。」

「你這是誇我還是誇你自己呢?」猴子隨手將翻完的目錄丟到一旁,又撿起一本裝模作樣地看。

「當然是誇大聖爺了,不破不立嘛。」微微頓了頓,地藏王輕聲道:「既然大聖爺都說不用貧僧幫忙了,那貧僧。就失陪了。」

「哦?你要走?」猴子微微抬起頭來。

「大聖爺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相反,求之不得。」

「大聖爺真是……快人快語。既然如此,貧僧失陪了。」地藏王淡淡笑了笑,後退了三步,轉身朝著殿外走去。

可他這麼一走,猴子的心卻突然咯噔了一下,朝著地藏王離去的方向望了過去。

一個念頭在他的心中浮現了。

「有點不對。難道,他已經……知道我想找什麼了?」

……

「破!破!破!破!」

天蓬不斷地出手。

不僅僅是天蓬,就連捲簾。黑熊精,小白龍也都加入其中了。

一個個爬上長梯的士兵應聲而倒,那速度甚至已經快到他們連往裡看的機會都來不及了。

可即便是這樣,一個個的腦袋還是好想不怕死一樣地從圍欄後探出來。

一波波的箭雨騰空而起,又重重砸下,無論僧人躲在哪裡,他們都能準確地射中。

很顯然,這並不是盲射。

漸漸地,天蓬髮現他們派出許多人在透過圍欄那微小的縫隙往你查看,儘管視野十分狹窄。卻依舊可以藉以指揮箭矢的方向。

站在天蓬的位置,若不是細細觀察,甚至都察覺不到。

「他們能用另一種方式觀測,卻還是不斷地派人送死?只是為了分散我們的注意力嗎?」

數十名僧人躲到了岩石後。那箭矢如同長了眼睛一般,選了一個極為刁鑽的角度隔著圍欄瞬間射殺了其中的半數。

十餘名僧人被逼著往身後的矮山上爬,他們壓低身子借著亂石隱蔽,避免被圍欄外的士兵看到。然而,他們還是被發現了。

一位僧人哀嚎著從矮山上滾了下來。磕在山石上,連腦漿都磕了出來。

玄奘紅著眼眶。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那手依舊緊緊地交握著,十指扣入了肉里。

他囔囔自語道:「連他們都救不了,這西行一路,還如何證道普渡啊……」

「現實沒那麼理想。」天蓬面無表情地答道:「就好像戰爭一樣,有得必有失。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想要攻城略地,就必須付出血的代價。想把什麼護住,那是不可能的。」

「若如此說的話,普渡豈不是也不可能?」

天蓬沒有回答,只是如同先前一般細細地隔著圍欄感知著圍欄外的一切。

那裡,已經有超過兩萬的大軍了,更多的軍隊還在趕來,卻還是沒有感覺到任何的靈力波動。

一波波地箭雨徒勞地打在護盾上,掉落在地。

整個採石場中,似乎已經只剩下玄奘所處的,由天蓬、黑熊精、捲簾還有小白龍共同撐起的這個護盾才是真正的安全了。可惜這裡滿打滿算,也只能容納兩百人。

儘管已經擁擠不堪,卻還是有無數的僧人從採石場的各個角落冒著箭雨朝這裡衝來。然而,他們沒有一個能走到。

這裡就好像一個巨大的魚餌一般,無數的士兵正在隔著圍欄細細地看著,等著散落各處的僧人冒險出擊的一刻送上致命的一箭。

最成功的一個,也僅僅是走到與護盾相聚五丈的距離罷了。

他身中五箭,栽倒在地,卻依舊朝著玄奘伸出了一隻手:「大師……救我……」

下一刻,一輪箭雨灑在他的身上。

鮮血在身下暈開了。

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恍惚中,玄奘向前邁出了一步,卻被天蓬攔住了去路。

「他已經死了,別過去。」

好一會,玄奘緩緩閉起了雙目。

一陣陣的箭雨連續不斷地襲來,一陣陣慘叫此起彼伏,一聲聲如同夢囈般微弱的**從屍堆中傳來,一雙雙沾滿鮮血的手朝玄奘伸去。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平復了心情,睜開雙眼。

「元帥,你說得對。萬事萬物,不付出代價是不可能的,但貧僧,起碼可以決定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還沒等天蓬反應過來他話里的意思,玄奘已經邁開了腳步。

一個轉身,天蓬連忙上前又一次將他攔了下來。

「大師想做什麼?」

「我們,降。」玄奘注視著天蓬,緩緩地說道:「在我們來之前,眾人安然無恙。很明顯,他們的目標是我們,只要我們降了,便不會再射箭。僧人不死,士兵,也不會死。如果這能救眾人於水火之中,我們便該按著去做才是。不該,有絲毫的猶豫。」

聞言,天蓬的眼角頓時微微抽了抽。

……

地藏王緩緩地來到祭壇邊上,與正法明如來並肩而立。

「當年,第一個發現那魂魄的是你?」

地藏王微微點了點頭。

「你準備要直接介入西行了?」

地藏王沒有否認。

「那你幫誰?」

側過臉,地藏王淡淡笑了笑,伸出一指,指向天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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