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和煦的風緩緩刮過,搖曳了樹影。

敞開的門內,清心跪坐在矮桌前認真書寫著什麼。

不一會,沉香挎著個小單肩包從庭院外走了進來。

他小心翼翼地脫下沾滿泥沙的布鞋提在手上,抹了把汗,踏上了光潔的走廊。從清心房門前走過的時候,還刻意放慢了腳步,躡手躡腳地生怕被清心發現。

「站住。」

沉香縮了縮脖子,無奈,只得轉身站好。

那房中的清心依舊細細書寫著,連頭也沒抬。

「今天都學了些什麼了?」

被這麼一問,沉香扁著嘴抬頭看天,又回頭看了看院落里的樹葉,一副扭扭捏捏的樣子。

「我問你話呢。」

見躲不過了,沉香只得深深吸了口氣,答道:「回師傅的話,於義……師兄,今天講的是《乾辰協帝經》。」

「聽懂了嗎?」

沉香支支吾吾地答道:「聽……不太懂。」

「是『不太懂』,還是『完全不懂』呢?」

猶豫了半天,沉香只得硬著頭皮答道:「完全不懂。」

說罷,連忙低下頭去。

清心的筆尖頓住了,微微直起身子回頭看了沉香一眼,道:「你聽不懂也正常。」

「真的?」

低下頭,清心又是細細書寫了起來,隨口道:「對。所以,去把沒聽懂的部分抄一百遍背下來吧。」

這一說,沉香臉上剛綻開的笑馬上就僵住了,又是扁了嘴。

「師傅……能一會再抄嗎?」

「為什麼要等一會再抄?」

沉香伸手撓了撓頭道:「這都聽了一整個早上的課了,一句也沒聽懂,聽得暈乎暈乎的。弟子感覺自己……都要睡著了。」

瞧著沉香那委屈的樣子,清心微微一愣。

自從來了斜月三星洞,沉香也算刻苦了。至少,比觀里其他的弟子要努力許多。但他畢竟滿打滿算的,也才是個六歲的孩子。再說了,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到猴子當初那樣,那麼執拗拚命的。

無奈嘆了口氣,清心淡淡道:「行吧,累了就休息一下。」

「謝謝師傅!」

最大的威脅解除,沉香當即歡呼了起來。將自己那布鞋放到台階下,一個轉身就溜進清心屋子裡去了。

一陣來回的飛奔之後,沉香趴到清心桌前看著張望著。

「師傅,你在寫什麼?」

「給你準備的經文。行者道,還是要多融合一點悟者道的東西比較好。對了,你剛剛不是準備要回房嗎?」

「不回了。」

「那你現在準備幹什麼呀?」

「什麼都不幹。」

「什麼都不幹?」清心瞥了沉香一眼。

「是啊,什麼都不幹最舒服了。要是每天都能這樣多好。」

聞言,清心笑了出來:「行,等你修成了,為師就准你每天什麼都不幹。」

說罷,清心伸手摸了摸沉香的腦袋。

「謝謝師傅!」

忽然間,清心的表情僵住了。

「怎麼啦,師傅?」

低下頭,清心從腰間摸出了一片玉簡。

「剛剛這玉簡……好像有反應。」

……

「對她,本宮是無論如何不能妥協的。若女兒國的國王背叛本宮還能有好下場,往後本宮還怎麼統領?」

「你可想清楚了。芸香只是你的一個婢女而已,真的有必要為了一個婢女跟本宮這麼僵持下去嗎?」

「你給我閉嘴!有本事就攻進來,大家一拍兩散!說那麼多幹嘛?」猴子猛地咆哮了出來。

一時間,那洞府之外又是安靜了下來。

回過頭,他細細盯著自己手中的玉簡看,那眉頭都蹙成一團了。

這玉簡是清心給的,當初說的是另一片會給須菩提,讓自己有空要多和師傅聊聊。當然,給完之後她就被猴子給掛到樹上去了。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用上這片玉簡,可是……

如果找須菩提幫忙的話,確實會是一個好辦法。一來須菩提到天庭肯定是通行無阻的,想找老君也不會找不到。二來……說不定根本用不著老君出手,須菩提自己就能把解藥給煉出來。要知道,他也是天地間數一數二的煉丹高手。第三,說穿了,這西行的局,其實也是他一手促成,按理說沒理由看著這金蟬子轉世殞命不出手幫忙才是。

可是……猴子實在不想找他。

這麼多年了,自從崑崙山逃離之後,兩個人雖然還維持著師徒的名分,卻早已經形同路人了。前前後後,猴子也就主動找過他一次,為的是雀兒魂魄的下落,結果他閉門不出,就派了大師兄給自己一陣搪塞。

「真的……要去找他嗎?」握著玉簡,猴子實在有些拿捏不定了。

「老君還好,明碼標價,想要他幫忙,總要有所付出。找那死老頭的話……」

有點拉不下臉啊……

那一旁,玄奘等人,包括了芸香還在靜靜地躺著,那氣息越來越微弱。

一滴豆大的汗珠從芸香的額頭上緩緩滑落。

眼看著眾人的臉色越來越差,猴子只得硬著頭皮將玉簡貼近嘴唇,可在觸碰的瞬間卻又拿開了。

沉默了一下,他又將玉簡貼到唇邊,猶豫了一下,他卻又拿開了。

如此反覆幾次,終究下不了決心。

那額頭上的汗珠,簡直比芸香等人還多了。

洞府之外,女媧的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本宮只給你最後一炷香的時間考慮,一炷香之後,如果你再不將芸香交出來,就休怪本宮不客氣了。」

「再吵,老子現在就一棍子抽飛你的女兒國,讓你統領個屁!」

猴子扭頭朝著洞府外咒罵了聲,不再理會。

低頭注視著手中的玉簡,他不禁乾咽了口唾沫。

……

「師傅,這玉簡,能千里傳音對嗎?」

「恩。」清心注視著手中的玉簡,呆愣地點頭道:「玉簡是一種法器,每一套都是兩片,只要將玉簡貼在唇上,運動靈力,就能千里傳音。」

「那,師傅,另一片在誰手上啊?」

「在誰手上?」清心淡淡看了沉香一眼,將玉簡放到了桌上,輕聲嘆道:「另一片,在你悟空師伯手上。」

「他呀……」

「他怎麼啦?」

「他太討厭了,老欺負師傅。昨天晚上我還聽見師傅在罵他呢。」

「昨天晚上?」

「對啊,昨天晚上我起夜,路過師傅房門前,聽到師傅在罵他。」

清心的臉刷的一下紅了,連忙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我罵他什麼了?」

沉香歪著腦袋想了想,搖頭道:「我就聽到『死猴子』,其他的……就聽不清了。我還以為師傅在說什麼秘籍呢,趕緊偷聽。」

清心的臉一下更紅了。

這估摸著,該是說夢話了吧。她還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也會說夢話。看來……以後睡覺還是布個禁音陣的好。

沉香趴在桌面上眼巴巴地望著清心道:「師傅啊,要是他有事找你幫忙……他那麼討厭,你會幫他嗎?」

乾咳兩聲,清心連忙故作鎮定地要提筆繼續書寫:「不幫,肯定不幫。」

「對,就不能幫。」

話音未落,只見那一旁的玉簡又是閃了起來。

還沒等沉香的手碰到玉簡,清心已經搶先一步將那玉簡抓在手中了。

頂著沉香滿是狐疑的目光,清心硬著頭皮,微微顫抖著將玉簡貼到了唇上。

頓時,那玉簡的另一端傳來了猴子支支吾吾的聲音:「老頭子啊……那個,是這樣的,我現在在和你的老朋友女媧干架,你的另一個老朋友金蟬子中了女媧的毒了,情況有點危急。我也快頂不住了……所以呢,想找你幫個忙。」

聽到「頂不住」三個字,清心不由得立即想起了風鈴記憶中猴子被丹彤子打得渾身是血的模樣。她臉色一變,蹭地一下站了起來,不假思索地問道:「你現在在哪裡?」

一時間,玉簡的兩端都愣住了。

「怎麼是你?」握著玉簡,猴子原本有點討好的表情一下就沒了。

「我……我忘了交給師傅了。」

「那還不趕緊去交!娘的,有你這麼個師妹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

清心一急,連忙「咻」的一聲衝出了門外,只留下沉香呆愣當場。

「剛剛又說不幫……」托著腮幫子,沉香狐疑地嘆道:「昨天晚上說夢話還哭得稀里嘩啦的,師傅是越來越可疑了。」

……

一路衝出了自己的宅子,清心迅速騰空而起,轉眼之間已經落到了潛心殿外。

那潛心殿大門敞開,裡面空無一人。

清心一慌,連忙拉住了門前掃地的道徒:「師傅哪去了?」

「師尊……師尊今天一早就出去了,說是一個月後才回來……沒說去哪兒。」

丟下那道徒,清心連忙又將玉簡貼到唇上:「師傅不知道哪裡去了,你那邊現在怎麼樣了?」

「快被你害死了。」

「害……害死……很嚴重嗎?」

「女媧這貨說是大羅混元修為,我怎麼看怎麼像天道,你說嚴重嗎?」

「那……那現在怎麼辦?」清心急得眼淚都在打轉了。

玉簡的另一端,猴子的眉頭都蹙成八字了。

這著急的語氣……有點太不對啊。這傢伙不是跟自己八字不合的嗎?這急的算怎麼回事?就算幫忙,不是也應該先冷嘲熱諷幾句嗎?難道是傳說中斜月三星洞的「同門之誼」忽然間生效了?

「你現在在哪裡?我現在馬上過去!你現在怎麼樣了?」

抿了抿唇,猴子輕聲道:「你過來也沒用。女媧,你打得過嗎?這樣,你立即找老君,讓他幫個忙,煉一下解藥。」

「好!」清心不假思索地答道。

猴子又一次怔住了。他本來還想著說幾句中聽的話的,畢竟現在是求人辦事不是?最起碼說點之前的舊帳就算翻篇了,以後大家不要再互相針對之類的話。得,這下都省了。

不過,清心這次是不是有點太配合了?他握著玉簡悠悠地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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