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超和呂絲雅對視一眼。
兩人都沒想到，生存委員會成立之前的龍城，竟然隱藏著這樣的秘密。
太古遺蹟，原來是這樣被人類發掘的。
「成立血盟會的目的，主要有兩個。」
阿吉繼續道，「第一，自然是聯手阻止其他人染指太古遺蹟，確保不出現除了血盟會成員之外的超凡者，幫助血盟會徹底掌控末世龍城的權力，進而創造一個全新的，以血盟會成員為核心的文明。
「第二，更重要的是，血盟會抓捕了大量無辜市民，對他們威逼利誘，對太古遺蹟展開了新的探索。
「絕大多數無辜市民的結局都不怎麼好，就像我剛才所說的，不是死於非命，就是被太古遺蹟深處，人類無法承受的力量，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
「也有極少數幸運兒，獲得了超凡力量。
「但單槍匹馬，手無寸鐵的他們，怎麼可能是嚴陣以待的血盟會成員的對手？就算力大無窮，能操縱水火，或者擁有快速自愈的能力，但一離開太古遺蹟，立刻被武裝到牙齒的血盟會成員抓獲，全無還手之力。
「接下來，血盟會成員就對新生的超凡者展開篩選。
「倘若和他們氣味相投，就去進行一連串的試煉，讓新生的超凡者去大肆屠戮無辜市民，喚做『血盟』，也就是古代盜匪的『投名狀』，用這種方式，扭曲和磨滅人性，完成儀式之後，新生的超凡者，自然而然成為了血盟會的新成員。
「但也有少數人，雖然熬過了太古遺蹟的兇險，覺醒了超凡力量，卻仍舊保留著人性，並不願意屠戮無辜者，沒能通過血盟會的試煉，或者被血盟會成員認為，太過桀驁不馴，反抗性太強，對組織來說太危險。
「這些人就會被送回太古遺蹟，一次次進行更加危險的探索，或者被關在實驗室里，承受生不如死的折磨。
「我記得，我，我妹妹，不，是『霸刀』金萬豪的妹妹，還有雷宗超，都是後者。」
阿吉的眼角劇烈抽搐起來。
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他沒意識到，自己正在微微發抖，像是沉浸在一場無法撕裂也無法忘記的噩夢中。
「我已經忘了，『霸刀』金萬豪在血盟會的實驗室里，究竟承受何等可怕的折磨。」
阿吉幽幽道，「我的腦海里，只有支離破碎的記憶殘片，只記得斑斑駁駁的模糊畫面。
「在針對太古遺蹟的研究中，血盟會肆無忌憚地消耗著無辜者的生命，研究進度很快。
「他們發現，部分人類無論對遺蹟深處釋放出來的太古病毒，還是異界滋生的喪屍病毒，都擁有極強的免疫力和適應性，哪怕感染十七八種病毒，也不會死亡，還能維持人類的形態和意識，最多發生一些小小的變化，諸如長出銀色眼眸和尖銳的獠牙。
「也有人非常能適應太古遺蹟深處的環境――別人觸碰到漂浮的鬼火，瞬間就會人體自燃，某些幸運兒卻能將鬼火吸入體內，轉化成靈能儲存起來；別人看到岩壁上玄奧繁複，深不可測的符文，靈魂都會被吸入其中，幾天幾夜的不吃不喝，最終變成一團骷髏，某些幸運兒在盯著符文，冥思苦想幾個小時，最多一天一夜後，就能茅塞頓開，領悟源自太古的奇功絕藝；別人在錯綜複雜的地底迷宮裡，被感染太古病毒的魔物撕成碎片，某些幸運兒卻能在屍山血海中殺出一條生路，還不斷在戰鬥中解鎖全新的靈能武道，戰鬥力突飛猛進。
「血盟會當然想搞清楚這些幸運兒的秘密。
「究竟是什麼，令幸運兒和普通人那麼不同。
「我，金萬豪的妹妹，還有雷宗超，我們就是這樣的『幸運兒』。
「呵呵，『幸運兒』這三個字，真是充滿了莫大的諷刺，因為，一次次極其幸運地從太古遺蹟中死裡逃生，迎接我們的，不是美好的明天，而是血盟會的實驗室，是寒光閃閃的實驗器械，是堪比千刀萬剮的極度痛楚。
「有時候，血盟會的傢伙會故意在我們身上切開很多傷口，用來測試他們研發的基因藥劑，以及我們傷口的癒合速度。
「有時候，他們會把我們和感染太古病毒的魔物關在一起，探索針對魔物的全新打法。
「有時候，他們會強迫我們修煉神秘莫測的未知符文，在體內形成極度危險的靈磁力場。
「還有很多東西……我，我都不記得了……」
阿吉的腦袋上浮現出一根根粗大的青筋。
像是張牙舞爪的蛟龍，死死纏繞住他的頭顱，把他的顱骨積壓得「咔咔」作響，令他沉浸在極度痛苦之中。
「夠了。」
孟超急忙上前，掌心浮現出兩道靈紋，用溫和的靈能波動，安撫阿吉劇烈抽搐的大腦。
「想不起來就算了，有些事，遺忘比記得更好。」孟超安慰道。
他相信阿吉說的是真話。
因為他和阿吉同病相憐，都是某種意義上的「重生者」。
他剛剛重生時，也不記得前世龍城掙扎和毀滅的絕大部分細節。
包括自己充滿仇恨和憤懣，以幽靈刺客的身份，度過的一生。
人腦的自我保護機制，自動幫他屏蔽了那些極度痛苦，不堪回首的記憶，直到今天都沒完全想起。
很多事，還是永遠不要想起比較好。
倘若全都記得一清二楚，恐怕大腦早就燒掉了。
阿吉的情況，也是一樣吧？
他的大腦，畢竟是貨真價實的九歲孩童的大腦。
倘若「霸刀」金萬豪背負的所有痛苦，統統湧入這副稚嫩的大腦，恐怕他的腦細胞也會在新生的一剎那，就統統壞死的。
孟超心思電轉，也明白了為什麼「霸刀」金萬豪返老還童之後，會變成一個全新的人格「阿吉」。
因為，身為「霸刀」金萬豪，實在太辛苦，也太痛苦了。
站在主視角，「我和我妹妹，被血盟會抓走，逼迫我們深入太古遺蹟探索，就算熬過九死一生，都無法解脫，仍舊要充當實驗體，接受永無止境的折磨」。
和站在旁觀者的角度，「『霸刀』金萬豪和他妹妹，被血盟會抓走……」。
兩種痛苦，完全不是一個數量級。
阿吉下意識和「霸刀」金萬豪切割得一乾二淨，連提到妹妹時，都是以「金萬豪的妹妹」相稱，就是想遠離前一種痛苦。
想到這裡，孟超嘆了一口氣，道：「具體細節，你不用回憶得那麼清楚，說說後來的事情吧？」
「後來……」
阿吉眼珠轉動，終於從顫慄中平靜下來，繼續道，「很多人都被血盟會折磨至死，卻也有極少數人，熬過了一次次險象環生的探索和慘無人道的實驗，非但沒死，還獲得了越來越強大的力量。
「我並不是夥伴們當中最厲害的一個。
「雷宗超對太古細菌、異界病毒的免疫力，對晶石輻射的抵抗力，對靈能的消化力，以及對太古符文的領悟力，還有危急時刻的直覺，都比我強大十倍。
「雖然很不服氣，但我也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天生的武學奇才，不，是『武道神話』！
「不過，他再厲害，還有一個人比他更厲害，那就是金萬豪的妹妹。」
孟超聽到這裡，問了一句：「就是異獸『漩渦』死後，從它屍骸泡沫里冒出來的女子？」
「沒錯，是她，我已經有幾十年沒見過她的樣子了，但她還是和那時候一樣，一眼就能認出來……」
阿吉定了定神，繼續道，「我，妹妹還有雷宗超是所有實驗體中最強的『鐵三角』，被逼在太古遺蹟中越走越遠，遇到過無數九死一生的時刻，無數次拯救了彼此的性命。
「回到實驗室里，我們又在一起接受最殘酷的折磨，全靠緊握對方的手，感知對方的心跳和熱力，讓彼此的鮮血交融在一起，才能繼續鼓起生存的勇氣。
「在這樣的同病相憐，生死相依之下，哼，我們的感情，自然與日俱增！」
「等等。」
孟超舉手，「為什麼聽你說到你、妹妹還有雷宗超的感情『與日俱增』之時，你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好像辛辛苦苦種的大白菜，被野豬給啃了呢？」
「有嗎？」
阿吉的表情明顯有些不自然，沉默片刻之後，有些惱羞成怒地說，「我只是沒想到，在那種修羅地獄般的生活中，雷宗超竟然還有心思和我……妹妹談情說愛，把我妹妹騙走了！」
「呃……」
孟超明白了。
雖然眼前的阿吉才九歲。
但真正的『霸刀』金萬豪剛剛過完七十大壽沒多久。
推算到半個世紀前，他和妹妹還有雷宗超，落入血盟會的魔掌時，應該都是孟超今天的年紀甚至更小，十六七歲的樣子。
正是血氣方剛，生命力最旺盛的時候。
在那種時刻瀕臨死亡的環境中，人類會迸發出極其強烈的情感，和延續基因的慾望。
雷宗超和金萬豪的妹妹相戀，亦是順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