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在西域聯軍中有個叼毛的舊友,便是熟識的西方人加起來,哪怕算上帕莎黛母女,一隻手也湊不夠。

所以,從死人堆里跳出來的傢伙,無非是想用秦墨之名保命,被戍卒帶到秦墨面前後,謊言便不攻自破了。

「是你?」

「是你?」

秦墨和舊友看著對方,不禁驚疑出聲。

所謂舊友,正是這支西域聯軍的主將,大夏使臣亞奇爾。

他大抵沒想到,秦墨會親自率軍上高原,故而見到秦墨後滿臉愕然,知道自己的謊言編不去了。

而秦墨,則是訝然於這位大夏使臣,會出現在西域聯軍中。

從現階段的情報來看,聯合起來對抗大秦的,只是比較靠近大秦諸封國的西域國家。

也就是塔里木盆地最東方的一些國家!

更西方的大宛、康居、疏勒、莎車等國,皆沒有派兵參與……這些西域國家都沒有參與蹚渾水,更西方的大夏國,地處蔥嶺以西,卻參與進來,腦子有病不成?!

秦墨心念電轉,皺眉冷然道:「此次西域聯軍殺上高原,主動挑起與我大秦之爭端,可是大夏國慫恿?」

大夏使臣不敢作答,卻又不敢不答,囁嚅著陷入踟躇。

這若是一個回答不好,大夏國便要與大秦撕破臉皮了,大秦平滅西域諸國之後,下一個目標肯定是大夏國。

他擔不起把戰火引向大夏國的罪責,他的親眷家族還在大夏國……

秦墨看出了他的顧慮,冷冷道:「西域聯軍中出現大夏重臣,你答與不答,大夏國皆是我大秦之敵矣~!」

大夏使臣身軀一顫,默然垂下頭顱。

秦墨上下打量他片刻,轉而又道:「既然大夏國也有參與大秦為敵,那麼明面上沒有派兵參與的大宛、康居等國,想必也應是在暗裡參與其中了?」

大夏使臣繼續默然不言。

秦墨左右看了看,發現周圍的羌人,皆在咬牙切齒的死盯著大夏使臣,不禁稍稍愣神,而後再次問道:「屠殺這支羌人部族,是伱下的令?」

大夏使臣終於不再沉默,立即搖頭否認,半真半假的謊話張口便來,狡辯道:「我非主將,如何能下屠殺指令……我只是殺了他們的族長……」

此時萬餘西域聯軍,已經死乾淨了,他說自己不是主將,也死無對證。

只是,他先前出於泄憤,離開中軍護衛,親手虐殺了那羌人首領,眾目睽睽之下,許多羌人都看見了,他只能硬著頭皮承認!

……

秦墨已見過那羌人首領的屍體慘狀,也認出其乃前番出使大秦的羌人首領之一,更是領頭歸附大秦的羌人首領表率。

這大夏使臣親手將之虐殺,心中對大秦之敵意可想而知,縱然屠殺的指令,不是他親口下的,也與他脫不了干係。

秦墨擺擺手,打斷他話頭道:「既如此,斬之首級,置於京觀之頂!」

大夏使臣大驚,吼叫道:「我是貴族……我可以寫信回大夏,讓親族出錢財贖我……只求不殺~!」

這次,換秦墨漠然不言了。

夏侯嬰和周勃立即上前,一左一右將其拖拽離開,走向那些正堆砌京觀的羌人。

噗——

利刃揮下,大夏使臣的吼叫戛然而止,頭顱被一位壯年羌人撿起,高高舉向天空。

山坳中的羌人見了,頓時爆發出仇恨宣洩的狂吼!

秦墨漠然擺擺手,領著自己的短兵近衛們,大步走向那些被戰馬踩死的羌人孩童,收斂殘肢碎屍。

羌人們見此,吼叫聲漸漸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嗚咽抽泣,越來越多的哭泣聲。

……

傍晚時分,高大的京觀已然築成,慘死羌人的屍體,也被集中掩埋。

天空中突然飄起了雪花,並越下越大,轉瞬功夫已將山谷中蓋上一層素裹銀裝,血污盡皆泯滅。

此間上演的血腥醜惡,宛如從不曾發生!

但,上萬羌人的哭泣聲,卻在提醒著所有人,今日在山坳中上演的一切!

「如今可知,誰是敵人?誰是親人?」

秦墨站在駐馬立在京觀之前,向哀哀哭泣的上萬羌人,朗聲喝問道。

聲音在山坳中迴蕩,清楚傳進每一個羌人耳中。

哭泣聲,停止了。

羌人抬起頭,看向巨大京觀之前的秦墨,眼中有敬畏,也有茫然。

能聽懂雅言者,終究只是少數……嚮導忙是扯著嗓子,將秦墨的話重複一遍。

羌人眼中的茫然消失了,敬畏也消失了,只餘下無盡的崇敬。

嘩啦啦——

上萬羌人陸續匍匐在雪地中,將頭顱深深埋下,有人用生澀的雅言高呼:「吾等原為秦人,世世代代為秦人,殺盡大秦大敵~!」

秦墨眉頭緊皺,大喝道:「既為秦人,便莫行此蠻夷卑賤之姿……站起來!」

「那個再敢往地上趴,立受鞭笞之刑!」

能聽懂雅言的羌人,立即從雪地上爬起來,招呼族人同伴們起身。

而後,規規矩矩的揖手而拜。

秦墨眉頭舒展,頷首道:「善!」

「今夜在此紮營,明日前往解救其他部族,將那些膽敢屠戮我高原之民的猢猻,盡屠之!」

說甚麼都沒有這個好使,胸中仇恨滿溢的羌人,聞言無不振奮,咬牙切齒的齊聲虎吼:「喏~!!!」

……

秦軍將士趁著最後一絲餘暉,在山坳中紮下簡易的營地,而後埋鍋造飯。

戰鬥中死傷的西域聯軍戰馬,以及羌人的死傷牲畜,成了現成的食材。

索性,此地還不算是高原的最高處,水大抵還能煮開,燉肉的香氣,在夜色降臨後,于山坳中飄蕩。

大雪夜喝上一碗濃濃的肉湯,無疑是絕佳享受,上萬羌人的悲傷情緒,在美食中稍稍得到撫慰,軍中醫倌和護士,開始為他們處理傷病。

秦墨頂著大雪,巡視了兩處山口的明哨暗哨,為他們送去羊皮褥子保暖,而後才回到營地,端著火頭軍給他留下的燉肉,邊吃邊巡視接受醫療營診治的羌人。

「自從上了高原,還沒吃到一根青菜,早晚要便秘拉不出屎……」

秦墨往嘴裡填了一塊燉氂牛肉,邊咀嚼邊嘆道。

一位壯年羌人似乎聽到了他的咕噥,忙是出了醫療營的帳篷,稍傾捧著一塊茶餅回來,恭敬遞到秦墨面前:「大將軍,喝茶,喝了茶,便能拉出屎了。」

秦墨啞然,心說此番率兵上高原,還是太匆忙了,竟是忘了自家還有這等好東西。

將士們若是一人帶上幾塊茶餅,維生素的問題便算是解決了!

當下,他也不跟那羌人客氣,伸手掰了半塊,揣進自己盔甲里,繼續吃肉喝湯,同時含糊道:「我觀你長相,與這部族之長,有七八分相似,可是親眷?」

壯年羌人立即揖手道:「乃是家父。」

秦墨恍然頷首,上下打量他一番,才道:「你可還有兄弟存活?」

壯年羌人面色一干,遲疑著再次揖手:「有。」

「去皆喊來。」

「喏!」

壯年羌人應了一聲,不情不願的離開帳篷。

約莫刻鐘功夫後,壯年羌人領著十幾個羌人男子回返,年齡有大有小,年長者便如那壯年羌人一般,年幼者則看起來只有七八歲。

秦墨指了指幾個年紀較小的,道:「趕緊回去睡覺,快快長大,才能為你們的父親報仇。」

「喏!」

幾個娃子不明所以,但聽到長大後為父報仇,卻是懂事的齊齊揖手,結伴又離開帳篷回去休息。

秦墨目送他們離開,轉而看向剩下的首領繼承人們,道:「交給你們一個任務。」

諸人揖手:「請大將軍示下。」

秦墨喝了口肉湯,擺手示意他們不用緊張,溫言道:「你等族眾遭受重創,人丁銳減,存活著亦有不少帶傷,明日前去解救其他部族,卻是不好都去。」

「否則,去了也是添亂,拖累行軍速度。」

「所以趁著今夜有時間,還需你等將人員劃分一番,能參戰者,按照秦軍建制,整編登記造冊,本將會派人協助你們。」

「介時,能得多少兵馬,便由你等分而統之,跟隨我作戰!」

諸人面面相覷,有人面露無奈,有人面露喜色。

面露無奈者,大抵是老首領平日裡比較寵的兒子,若老首領還在,縱然接受推恩分封,也會明里暗裡多分給他們一些。

但現在……

面露喜色者,自然是平日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傢伙,能公平得到老爹的一份遺產,屬實意外之喜。

秦墨將他們的神色盡收眼底,颯然一笑道:「莫想那些有的沒的,這可不是給你們分家產……」

說著,突的面容一肅,笑容斂去,冷然道:「此番羌人反覆搖擺,竟有結盟西域豺狼之心,才招致如此大禍,若非大秦還顧念同種同源的香火情,便由得你們自生自滅,等收拾了分兵空虛的西域諸國,再上高原慢慢收拾殘局!」

「此番,我放棄大好戰機,率兵親上高原,難道你們還指望,大秦繼續給你們分封嗎?」

諸人聞言,卻是惶恐。

人心總是不滿足的,有一就想有二。

但此時被秦墨點破,他們才醒悟過來,禍事是自己三心二意惹出來的,羌人早已沒有向大秦討價還價的餘地。

還能活下去,已是大秦能給予羌人的最大恩情,乃至是恩賜。

若再奢想其他,那便是不識好歹了!

「今夜整編完畢,明日隨我出征,你等各憑本領,若能立下戰功,便是我大秦之將,高爵厚祿牧場良田皆有!」

「若是怯與戰陣,那便趁早自己辭了統兵之職,免得誤已誤人,我為爾等向陛下求一個小爵位,去河西國做個太平爵臣吧……」

秦墨語氣轉緩,給出兩個選擇。

諸人毫不猶豫道:「吾等願為大秦之將!」

怯與戰陣,開玩笑。

這幾年河西國那般強勢,羌人可曾退讓一步了嗎?

羌人能在這高原蠻荒之地生存,靠的便是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的彪悍,只要給他們一個上升途徑,神魔來了他們也敢斗一斗!

秦墨滿意頷首,道:「另外,老弱婦孺傷病者,讓他們還回到原來的牧場田地修養,若牧場田地已被西域聯軍焚毀,不足人口牛羊所需,便向河西國求借,如今皆為秦人,那便沒有不幫扶的道理。」

諸人心悅誠服,齊齊揖手拜下:「喏~!」

秦墨三兩口把碗中已經漸涼的肉湯吃乾淨,向身後的張良道:「小房子,你帶軍中宣教官,幫諸君統計人丁,整編軍卒,登記造冊,明日之前務必完成。」

張良揖手道:「喏。」

……

……

次日清晨,夜裡大雪已停,只有埋腳深,並不影響行軍。

不過,據有經驗的老羌人說,這一場雪恐怕只是開始,未來直到來年開春,大雪將會三天兩頭的下,積雪達到影響行軍的深度,根本就用不了幾天。

這也是西域諸國聯軍,敢趁羌人不備,殺上高原的原因之一!

因為只要他們搶占戰略要地據險而守,秦軍能在冬天反攻上高原,將他們打敗的可能性,便幾乎為零。

等到來年開春,他們已經篩選出能在高原作戰的戰士,甚至將俘虜的羌人馴化,編練成奴兵,介時大秦想要收服高原便更難!

當然……

設想很美好,現實很殘酷。

他們到底還是低估了秦軍火器的威力,所謂的據險而守,在火器面前,優勢將蕩然無存。

而且,想要靠大雪攔住秦軍,也多少有點不現實。

有一種交通工具,名叫雪爬犁!

……

上萬羌人中整編出了一千五餘可戰之兵,被秦墨任命為輔軍,裝備昨日繳獲的西域聯軍甲械以及戰馬,也算是有點樣子。

如此,秦墨手下的兵卒,已增加至四千三之數,白天在嚮導的引領下行軍,趕往下一處羌人部族的聚居地,夜晚則加班加點伐木製造爬犁,順便把醫療營的戰車,直接改造成爬犁。

四千多將士,在冰天雪地中行軍,幾天內連續趕到幾處羌人聚居地,但所見皆是被大雪覆蓋的焦土,以及被野獸啃食的殘屍。

已被西域聯軍霍霍過了!

不過,從殘屍上判斷,這些部族是剛被霍霍沒多久,而且大半人丁是被西域聯軍給俘虜帶走了。

秦墨見此,果斷轉變策略,不再尋找羌人部族的聚居地,而是直接向附近的戰略要地行軍。

嘟嘟嘟——

策略的轉變,讓四千秦軍很快便與西域聯軍遭遇了,號角聲響徹雪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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