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洞府

皮陽秋已領命離去,獨留下李青山一人,舒展四肢平躺在水面上。

從這個角度看來,玄冥洞府像一口深井,井口是一片圓形的灰色天空,高懸於黑暗之上,又落入他漆黑的眼眸,細雨在耳畔盪開一輪輪漣漪,濃密的黑色長髮也鋪展開來隨波浮動。

他已成神明,一切神像中都寄居著他的神性,萬象城外發生的一切,他幾乎是親眼目睹,心情亦久久無法平靜。

他從未覺得對誰有什麼恩惠,也從未期望過如此回報。正如他從未期望過,有那樣一座雕像屹立在萬象城外。

所以被毀了就被毀了吧!又有什麼所謂。縱然被昔日同袍拔刀相向,他也不覺得驚訝或憤怒,只是難免有幾分喟嘆。

畢竟大勢所趨,畢竟天命難違……說白了,他從未要求別人要像「李青山」一樣。

「真是太自大了!」他忽然笑了,充滿了自嘲,卻又十分快意,「別人為何不能像李青山一樣,李青山又有什麼了不起的!」

一股熱血在胸中涌動,像是地表下奔涌的岩漿,是許久不曾感受過的熱烈,他似乎已經在這黑水之上浮沉了太久,聽夠了魔域眾生的哀嘆與祈求。

於是他坐起身來,輕聲說道:「同袍們,再一次與我並肩作戰吧!」

聲音從他垂落的黑髮間傳出,僅在洞府中迴蕩,但神明的意志,必將傳至阿修羅道,再一次召回他的將士。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豈曰無衣,與子同仇。

「這個仇,我馬上就替你們報!」

李青山的身影消失在玄冥洞府中,那些將力量與威壓施加給他們的人,必將感受到更大的力量與威壓,那將是來自神明的烈怒。

……

百草園

日升日落,戴夢凡所限定的日期,一點一滴逼近。園外的萬劍鋒愈發鋒芒畢露,已隨時準備殺入園中,擒殺李鳳元,或者還有「她」。

此時正值黃昏時分,紅日未落,弦月初升。

百草園內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沒了弟子們忙碌的身影,獨留下一道倩影在園內徘徊。

唯有草木依舊欣欣向榮,對這人間悲歡無知無覺。

阮瑤竹縱已下定決心,仍不免一點點收緊心弦,漸漸感受到晚風中的涼意。

這將是她在百草園中最後的時光。她不像戴夢凡那樣貪生畏死,但或許只有在離別之時,才覺時光短暫、千年易逝。

她索性放下了一切雜念,專心致志的給予這些草木最後的照料。

九色鹿在她身後默默陪伴,溫柔濕潤的鹿眸中滿是憐惜,這代價對她來說實在太過沉重,一切都是為了「那個男人」。

九色鹿又昂首遙望小山坡上,李鳳元又在菩提樹下結跏趺坐,一臉毅然決然之色,仿佛是個準備捨身殉道的高僧,已將生死完全置之度外。

「唉,你小子倒是放得下!」

九色鹿也不再責怪「那個男人」,卻不由回想起許多年前那個秋夜,與「那個男人」的邂逅,覺得「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白鹿城中,他大大咧咧的帶著一群乞丐去喝花酒,用一樹桃花換了乞丐們一頓飽飯,卻又在夜深人靜之時,慨嘆桃樹之死。

也許正是在那一刻,他撩動了瑤竹的心弦。所以她才會在入門考核中,破例賭了一次,賭了他的善惡。

那一次,她賭贏了,還小賺了一筆。只是這一次,賭注是她自己,而且無論勝負,對她都已無意義。

叛門之罪,有死無生。

這樣必輸的賭局,就算是樂天那樣的賭徒都絕不會參與,所以她終究不能算是個真正的賭徒,她只是像許多年前一樣,執著的相信「那個男人」而已。

相信「那個男人」,縱然暴烈,縱然決絕,心中卻永懷仁善,不會與魔民為伍。

忽然間,菩提樹下的李鳳元睜開雙眼,向著遠方揮了揮手。

九色鹿向他揮手的方向望去,不禁睜圓了眼睛,連忙用角蹭了蹭阮瑤竹,低呼道:「木頭,木頭!」

「怎麼了?」

阮瑤竹正埋頭在花木間,不由抬起頭來,也一下呆住了。

在紅彤彤的夕光中,一個高大身影正大步走來。

幾步就走到她面前,臉上帶著熟悉的笑容,叫了一聲「瑤竹」,便張開雙臂將她緊緊抱在懷中。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她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卻覺得心弦一下放鬆,肩頭放下了千鈞重擔,渾身再沒有半點力氣,眼眶卻一下紅了。

九色鹿也顧不得把他們分開了,只覺得絕處逢生。她們都毫無理由的相信,只要這個男人出現,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九色鹿叫嚷道:「李青山,你小子……你小子終於回來了!你知道嗎,歸海靈尊已經宣布你叛逃魔域了!為了保住你這倒霉兒子,瑤竹把百草園都封閉了,我們都差點被你害死!」

李青山笑而不語,但他神色如常、儀態祥和,身上哪有半點魔氣,至仁至善的麒麟也不過如此,望向阮瑤竹的時候更是充滿了柔情。

「我就知道你不會……」阮瑤竹喃喃細語,臉卻又紅了,輕輕想要掙脫李青山的懷抱。

李青山卻更用力的將她抱緊,眸中掠過一抹痛惜,他本不該再讓她受任何委屈。

李鳳元心中一聲嘆息,站起身來,認真審視著李青山。

李青山若有所覺,也回頭望來,上下打量著李鳳元。

這父子二人,此時竟像是素不相識,又像是在確認著什麼。在分別的時光了,他們身上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九色鹿道:「你們爺倆能不能別對眼兒了!萬劍鋒馬上就要殺進來了!」

「萬師弟!呵,他的膽子倒是不小,敢來欺負我們瑤竹!」

「萬師兄也是奉命行事,你不要怪他。」阮瑤竹柔聲道,她素知李青山殺性極重,只怕他傷了萬劍鋒,壞了同門之情。

「奉戴夢凡的命嗎?」

「戴師姐也是迫不得已,靈尊一定要讓她做大師姐。」

「這麼說來,一切都怪那隻老烏龜嘍!」

「靈尊他也只是奉行宗門律法。唉,他定是老糊塗了,才會卜錯了卦,以為你墮入魔域,只要解開誤會就好了。」

「你啊你!還是這樣。」李青山不禁搖了搖頭,向著萬象宗的方向遙望:「我這就去找歸海靈尊解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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