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恪覺得有點難受。

魏季舒三拳,左右開弓,明顯分配不均衡啊!

就像是三粒花生米,左後槽牙磕了兩粒,右後槽牙磕了一粒,還差一粒。

死活不對稱,心裡就跟螞蟻在爬一樣。

以至於劉恪甚至在心裡暗呼,再來一拳,再來一拳!

但魏季舒沒有再動,反而是虞讓反應過來,下意識回了一拳。

「哎喲!」

魏季舒面色一變,突然間渾身就像被電擊了一般,摔倒在地,手腳抽搐不止,眉頭緊皺,口鼻之間滲出大汗,額頭上的青筋暴露,喘息之間發出沉悶的聲音。

他整個人的肌肉都硬化得仿佛被卡在了一個什麼角度上,倒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

虞讓望著自己手裡的拳頭,有些懵逼,眼神都變得有些呆滯,臉上流露出難以言表的錯愕震驚。

君子六藝,他確實是練過的,有些武力。

可僅僅限於拉得開弓,一招一式有些模樣的水平。

既然這個大漢臣子,敢偷襲於他,且身高臂長,偌大一個羊鼻子鑲在臉上,長得有點抽象,看著就像個武將。

想必在武藝方面,有些過人之處。

可怎麼一拳下去,就倒地不起了呢??!

就算他剛才有些惱火,一時間氣沖昏頭多使了點勁,也不至於一拳將一個年輕體壯的青年給打倒在地啊!

可事實如此,魏季舒整個人倒在地上,甚至還掙扎著想爬起來,但就是起不了身。

地面上已經慢慢滲出了一灘汗水和口水,周圍的文武都有些慌了神。

還是廉漢升看不過眼,上前將他扶了起來,嘴裡還教訓著:

「年輕人操勞過度,身體不行啊!換了老夫,躺在地上的就是他了!」

魏季舒這才漸漸緩過勁來,沒有領老將軍的情,反而問道:

「那老將軍敢打嗎?」

廉漢升訕訕一笑,還真不太敢。

他那一拳要是打下去,虞讓能沒了半口氣。

不僅是他自己會有麻煩,大漢還得背個毆打使節的壞名聲,傳到士林之中,也不好聽。

而虞讓見魏季舒還能說話,心裡鬆了口氣,開始了反擊,言語間隱隱透著威脅:

「下臣乃東胡使節,不遠萬裡帶著誠意而來,可竟有人於朝堂上,對下臣大打出手,還請陛下下旨斬殺此獠,以正朝綱!」

把這羊鼻子和夷州一起交由東胡處置,沒問題吧?

魏季舒也不怯懦,甚至不多加言語,和虞讓方才一樣,一如一棵松柏一般,立於朝中,等候發落。

「好了。」

劉恪一拍桌案,表情肅穆,但語氣卻溫和無比,安撫道:

「我大漢武德充沛,朝堂大臣皆是文武雙全之輩,時常切磋一下,也是正常的,對吧?」

「對對對!」

下頭的文武一陣應聲,廉漢升更是對著典褚來了一拳,而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典褚摸不著頭腦,原來朝堂上讓打架啊?我無敵了!

也有不少臣子在心中苦笑。

皇帝數度血濺朝堂,而今終於帶壞了朝廷風氣。

劉恪倒覺得挺舒服的,即便放在後世,也不知多少議會上演過全武行。

朝堂上偶爾來上幾拳增添娛樂效果,總比一直聽著清談要好。

這多接地氣,放下偽裝,不服來干。

劉恪也樂得見到一群五六十歲的老頭,群毆擾亂朝綱的太監,滿皇宮的追著跑的場景。

待朝堂稍微靜了靜,他再度道:

「東胡使節,朝堂上偶爾切磋,實屬常事,但你卻對魏卿下了死手,該當何罪?!」

虞讓想要辯解,他那是下死手?

就是下意識反應過來打了一拳罷了,還沒皇帝拍桌案的力道大呢!

可他又看了一眼魏季舒。

魏季舒臉色蒼白,嘴唇微微顫抖,看著連站立都很勉強,身子不停的晃動。

劉恪看著魏季舒這幅模樣都想笑。

26的武力,還不一定比朝中幾個老爺子能打,偏偏特性又是強硬、又是鐵拳的,這不是明擺著打完人之後碰瓷嗎?

虞讓:「.」

甚至他還得在心裡祈禱魏季舒千萬不要有事,不然給了皇帝藉口,他國使節和天下名士的身份,都不一定能保住命。

他只好在心中默念了幾聲「算了算了」,咬了咬牙,硬著頭皮將這件事帶過。

還能怎麼辦?

自認倒霉,白白挨了三拳不說,還差點被治罪。

「交趾國已然動兵,陛下難道不願與我普六茹部達成同盟嗎?」

「僅夷州一地,便可讓陛下西平交趾,而後入川蜀,成就霸業啊!」

虞讓回到方才的話題,挨拳頭的可以算了,但這夷州,可不能就此算了。

在他看來,有交趾國動兵這麼個大籌碼在,不怕皇帝不認栽。

不僅用最小代價換回了普六茹阿摩,還拿下了夷州。

雙方暗中結盟,也能平息戰事,讓普六茹部能夠分心處理東胡之中的內部事務,挽回名聲地位。

如此,等他回到江東後,汗王必然大肆嘉獎,取汗王之女,近在眼前!

而劉恪的態度卻和虞讓想像中的不一樣,手掌攢成拳,眼神堅定無比,相當堅決:

「若是想要夷州,就讓你普六茹部汗王,提著刀帶著兵馬,親自來取!」

面對如此強勢,絲毫不留迴旋餘地的回應,虞讓不由得愣了愣。

漢帝這是哪來的底氣呢?

惡了普六茹部,又要面對交趾國兵鋒,以大漢如今的存糧,根本沒有兩面作戰的能力!

甚至根本就不能戰!戰之必潰!

虞讓眉頭微微皺起。

這樣的場面還死撐?

望著殿中那極為突兀的屏風和金雞報曉玉雕,他心裡忽然有些明悟。

原來是個講究人!

漢帝自登基以來,都是以英明神武的明主形象,示於眾人。

如此一個「明君」,怎麼能和東胡敵寇結盟,更是將一州之地給與敵人呢?

至少在明面上,在朝堂群臣眼前,是不行的。

因而虞讓只是心有默契的再道了句:

「陛下若是如此,那下臣就只能回江東了。」

下次他私下拜會皇帝,便是了,到時候夷州唾手可得。

「哦?」

劉恪反問道:

「那普六茹阿摩又當如何?」

虞讓拱手道:

「阿摩殿下已認陛下為義父,自當為漢臣,無須贖回。」

當然,他說無須贖回,並不是說真的不贖回去了,而是表明普六茹阿摩價值並不大,要待價而沽。

反正虞讓現在是真的有點看不上普六茹阿摩了。

別說普六茹部汗王另有子嗣,不像乞顏部一樣,左賢王一死,就斷了傳承。

縱然能將普六茹阿摩贖回,以其認賊作父的名聲,難道還能繼續讓他當繼承人?

必然要另立新王。

能贖回去,當然還是得贖回去,這是面子問題,

可如果代價太大,面子也可以適當放一放,虞讓出使之前,汗王也是暗示過他的。

「看來東胡使節已有決斷。」

劉恪點了點頭,下令道:「既然如此,那便派人告訴岳少保,讓他安心備戰,準備隨時迎接普六茹部兵鋒。

「至於這東胡使節」

「朕聽聞東胡使節與其隨從,在街上遊逛之時,曾被孩童拿著石子扔砸,追得滿街跑。」

「朕尋思,石子還是小了。」

「來人,取大石頭來!」

說罷,化成雨就帶人抱著腦袋大小的石頭入了殿中。

這石頭要是砸人腦袋上,是真能給人砸死。

群臣見此一幕,無不是沉默了片刻。

片刻後。

魏季舒拱手勸諫道:

「陛下,兩軍交戰,不斬來使。」

他固然是帶頭給了虞讓三拳,還被虞讓還了一拳,現在胸口還有些發悶。

但他從來沒有殺了虞讓的想法,至多是羞辱一番,打幾拳,出出氣。

畢竟使節、名士,這兩個名頭著實影響太大。

輕易殺了,難免給外人一個大漢殺使節的壞名聲,而大漢現在靠的就是名聲。

殺了這種天下名士,難免會讓人心中有疙瘩。

皇帝又一直在打壓世家,但凡有人從中作梗,找著機會,只怕便是一場大亂。

劉恪擺了擺手,這羊鼻子還真有點煩,明明幫他出口氣,他還得反過來勸諫一番。

「街上孩童都敢為之,諸位愛卿難道尚不如一孩童?」

心中不耐,他還是很認真的回應道:

「朕沒說斬啊,朕只是說,砸死他。」

「可是.這.」

一時間,魏季舒竟不知如何反駁。

陛下說的還有道理啊!

砸是砸,斬是斬。

這是兩碼事啊!

他只好拱手道:「陛下莫要在文字上取巧,天下人卻是不認的啊!」

「那好。」

劉恪拍了拍手:「朕的好大兒,這位東胡使節說了,要回江東去,看來你和他,只能回去一個了。」

只見那面極不協調的屏風,赫然被推倒。

面色鐵青的普六茹阿摩從屏風後走出,就像是抓姦成功了一般。

「石頭準備好了。」

普六茹阿摩也不二話,舉起石頭就要往虞讓身上砸。

虞讓哪經得住這一砸,慌忙道:「殿下.!」

然而石頭已然砸出,正中其面門。

破開的西瓜,猶如一場血腥的屠宰,鮮紅色的汁水四處飛濺,掉落一地。

甜美清香的氣息,讓殿中群臣心情無比暢快,都不由得快活了幾分。

就是殿中一片狼藉,地上多了一攤西瓜汁攪拌在一起的模糊物,凌亂不堪,煞是難看。

而跟著普六茹阿摩一同闖出屏風的威武大將軍,也踩在了虞讓的胸口上,耀武揚威的咯咯噠著。

做完這一切後,普六茹阿摩情緒依然沒有太大波動,只是冷眼看著地上虞讓的屍體。

他一直躲在屏風後面,聽完了整場交涉。

他也當然知道,虞讓是在待價而沽,並不是說就要放棄他直接回江東。

但漢帝已經說了,兩人只能回去一人。

他也知道虞讓的死,影響會有多大,會讓普六茹部處於一個極為不利的境地。

但這裡是瓊州,漢帝說什麼就是什麼,已經明擺著告訴他了,只有一個選擇。

不是虞讓死,就是他死。

普六茹阿摩想活,甚至還想獨掌普六茹部,更想試一試左賢王的位置。

虞讓和他沒什麼交情,是他爹的心腹,而且還是漢人,他殺起來更是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見王不救,好一個虞讓!」

普六茹阿摩砸完石頭,還惡狠狠放了句狠話。

他固然沒有任何心理負擔,但虞讓確實是天下名士,殺起來容易擔罵名,必須勉強找個理由掩飾過去。

等回去普六茹部後,也好替自己開脫一番。

「做的不錯。」

劉恪輕輕頷首,笑道:「這屏風被伱推斷了腳,等回了普六茹部,莫要忘了給朕補上。」

普六茹阿摩拱手一禮,後又拜下施以大禮:

「兒臣自然省得,等回到族中後,絕不會虧了大漢。」

「去吧。」

普六茹阿摩就這麼出了大殿,連餘下與虞讓一同出使的東胡隨從也沒管,徑直往江東而去。

他必須得做點什麼了,再這麼下去,要麼死,要麼被囚,至於王位被廢,是肯定的。

而殿中群臣,待普六茹阿摩走了一陣子後,才從西瓜的香甜氣息中,回過味來。

眾人不由得咂咂嘴,望著屍體開心不已,同時心中也是感嘆連連。

皇帝這一手,著實有些漂亮,表面上只是借刀殺人,但有太多細節了。

雖然看似沒有從普六茹部中,得到任何利益。

殺了虞讓,再直接放走普六茹阿摩,甚至還不如將夷州給出去,換取普六茹部支持。

但暗地裡,依然收穫頗豐。

首先便是普六茹阿摩。

普六茹阿摩認漢帝為義父,當了兒王爺,又大敗一場,把普六茹部立身之本的水師,給賠的一乾二淨,必然在普六茹部內部受排擠。

虞讓剛才的一言一行,普六茹阿摩也都看在心裡,定然也知道普六茹汗王已有另立新王的心思。

而他親自砸死虞讓,更是自絕於天下名士,狠狠污了把名聲。

這個情況下,普六茹阿摩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甚至是自己的命,都得做點什麼。

一旦他有所動作,無論成敗,普六茹部必然混亂,高州的戰事就能為之一輕。

大漢所要面對的,就只有交趾國。

其次則是虞讓。

不僅殺人,而且誅心!

一個漢人,投靠東胡,得普六茹部汗王的看重,做到了極高的位置,更成為天下聞名的名士。

最後卻被汗王的兒子殺了。

這讓東胡治下,效忠於東胡人的漢人們,會怎麼想?

是否會寒心?

若是虞讓能死而復生,站在自己不成人樣的屍身旁,想著普六茹阿摩出手的果斷,也定是追悔莫及。

什麼名利都要爭相追逐,只會害了自己。

劉恪伸著腦袋看了眼碎西瓜,搖了搖頭,道:

「剛剛還口若懸河,這就平靜下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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