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離開了頭頓港,火速向日南郡治下諸縣挺進。

劉恪的首要目標,便是林邑縣。

林邑縣是日南郡下轄的大縣。

曾經有人在此稱王,並以此地為國都,建立林邑國。

後來士燮遁逃,割據稱霸後,順手把這個小國給滅了,納入交趾國疆土之中。

不過因為曾經做過國都,林邑縣雖然規模上只是縣城,但城牆也稱得上厚實。

可惜再厚實,它依然只是個縣城。

劉恪沒打算在區區縣城死磕,直接讓甘文禁帶兵叫戰威脅,然後讓陳伏甲去和縣令交涉。

陳伏甲仗著自己能言善辯,就傲氣凌然的進了縣城。

無奈這林邑縣令出身於當地豪族。

豪族和世家大族大不相同,而且這還是交趾國的豪族,番邦豪族,哪會去特意在乎你是什麼中原的世族出身?

那林邑縣令根本不管他陳伏甲是什麼潁川陳氏,還是大漢太師弟子,壓根沒給半分好臉,連開口勸降的機會都不留一個。

陳伏甲怎麼進去,就怎麼出來,完全沒張嘴。

「還挺硬氣。」

劉恪砸吧砸吧嘴,這算是出師不利吧?

既然林邑縣令沒猶豫,他就更沒什麼好猶豫的了,直接下令道:

「讓甘將軍帶兵強攻,拉住李將軍別讓他往前沖,掠陣就行。」

他也不知道張議平會整軍多久。

但顯而易見的是,以高讓和張議平這一文一武的能耐,絕對已經有了對付漢軍的方法。

必須要儘早拿下縣城。

陸戰不是甘文禁擅長的,沒有水戰那麼猛,也不怎講究章法,就連腰間金鈴鐺都不會響的。

但他基礎88的統率就在那兒,哪怕白板也是良將一員。

而且漢軍又占據著絕對優勢,甲冑齊全,戰鬥力強橫,大勝一場來勢洶洶,士氣高昂。

這都不是毫無戰意的林邑兵卒,所能相比的。

一陣短暫的攻防戰之後,林邑縣的兵卒就像是象徵性的抵抗了一下,之後就全投了。

漢軍勢如破竹,直接攻占了林邑縣。

而那林邑縣令在城破之後,倒也果斷,直接投了。

林邑縣不到半個時辰,就被漢軍所占領。

不過這個時候,甘文禁卻推了八個小卒出來,在城頭上直接砍了,以正軍規。

「文禁,這是為何?」

劉恪歇都沒歇一下,趕忙喚來甘文禁,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甘文禁治軍相當嚴厲,岳少謙治軍從嚴,但人家偶爾還會打趣幾句。

而甘文禁當了十幾年的海盜,治軍方面卻絲毫不像其穿著打扮一樣放肆散漫,不是單純的治軍從嚴,甚至都快要上升到嚴酷的程度了。

因而不是很得將士們擁護。

但即便如此,剛打勝仗,就把士卒拖出來砍了的操作,也是從來沒有過的。

見皇帝問起,甘文禁便義正言辭的解釋道:

「陛下,這幾個傢伙,因為之前當海賊當慣了,手腳不幹凈,現在當了兵,也改不了老毛病。」

「加之一路上舟車勞頓,又飽受毒蟲蛇鼠之害,今日見破了城,便有所懈怠,想.」

甘文禁皺著眉頭,鼻尖呼出一口氣,很是不屑:

「便想發泄發泄。」

劉恪臉色微微一沉:

「發泄發泄?」

甘文禁猶豫了一下,他治軍嚴厲,但終究是手底下的兵。

而且那八個被砍的,也都是一同當過海盜的老人,於是嘴上還是留了幾分情面:

「就是……他們想在縣城裡,自我休整。」

劉恪聽得更是心裡不暢,「自我休整」這個詞還真是.

海賊轉職官兵,軍紀不算太好,劉恪是一直知道的。

而且他打仗的方式,也一直不那麼正規。

至於「自我休整」,其實也就是大多數打天下的人,都干過的事兒。

也就是攻破城池後,縱兵劫掠。

拿城池裡的人命,和財物,用來犒勞兵馬,讓將士們發泄發泄,從而讓將士們士氣大振。

不止是東胡人起家時這麼干過。

當年與昭烈帝為敵的諸侯們,大多都干過。

縱觀史書,史書上有關城破後,記載最多的字眼就是:坑,屠,遷,族,掠。

「匪過如梳,兵過如篦」,可不是誹謗造謠。

畢竟不能指望大頭兵們的素質有多高,真正能做到恪守紀律,不燒殺搶掠的部隊,其實是很少的。

弟兄們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跟你搏一場,以殺人為業,你說呢?

就拿更離譜的事情來說吧,春秋時期,齊國攻打魯國,魯國向大哥晉國求援。

晉國就發兵,將齊國首都臨淄,給圍睏了起來。

晉國士卒也就那樣,一直圍著臨淄,卻又久久不能破城。

士氣低迷,怎麼辦呢?

於是晉國士卒就拿臨淄城外的百姓撒氣。

進淄趕烤被堵外面沒進去的,全都被砍了。

打不過敵人,還打不過手無寸鐵的老百姓麼?

「讓人頭疼.」

劉恪已經在出征的時候,就在提前給將士們做心理建設,可惜這種事還是發生了。

雖說現在只有八個人。

但如果不及早解決,隨著在交趾的時間越來越久,攻下的城池越來越多,這樣的士卒只會更多。

那要如何應對呢?

劉恪想到了李世民。

李二在親征高句麗時,有座城池固守不降,他就非常憤怒,於是下令,城破之後,就將城中財物、女子賞給將士。

後來這座城守不住,出城請降,李二同意了。

結果呢?

麾下大將不滿,領頭的是徐世績,他帶著幾十個軍官,就想表達不滿。

李世民看這架勢,立刻道歉,然後自掏腰包,補齊了將士們的經濟損失,這事兒才算完。

李二選擇自掏腰包,劉恪舉著,以自己現在在將士們心目中的形象,自掏腰包作補償,甚至偏少一些,應該也沒問題。

但問題在於,他腰包里沒幾個子兒。

朝廷是還有不少金銀,但都是朝廷的。

內帑里分的那點錢,都在選妃之後,作數賀禮雙倍,又送給世家大族了。

放長線釣大魚嘛,現在他手裡頭確實沒幾個錢。

縱兵劫掠肯定想都不用想,就算這裡是交趾國,屬於外國,也不能幹。

一旦開了這個頭,後續就難以回頭了。

本來大漢能依仗的就是民心,民心一失,直接完蛋。

而且搶了之後人口大降,不利於長期經營治理,哪有在自己未來地盤上縱兵劫掠的道理?

「陛下,有股流民朝著我們這邊來了!」

就在這時,陳伏甲匆匆來報。

「流、流民?」

劉恪一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人口?

陳伏甲眉宇間有幾分愁色:

「臣已讓人去打探,據說是從北部送來的流民,因為土地欠收而受災,要送到日南郡治下各縣,就地賑災。」

「離譜。」

劉恪一個字沒信,哪家賑災要專門把災民從北送到南啊?

這麼折騰?是怕人餓不死嗎?

劉恪問道:「不止林邑郡有,日南郡治下各個縣城,都有這種流民?」

陳伏甲點頭:

「正是,只怕這是交趾之計。」

「我軍要麼任由縣城接收這群流民,消耗糧草,要麼就阻攔流民。」

「可如此施為,必然大失交趾民心。」

陳伏甲也看到甘文禁砍人正軍規了,他倒覺得沒什麼問題。

要打交趾,就得靠人心。

而皇帝想要長期治理交趾,就更要靠人心了。

不過這群流民,就是交趾一方,來破壞他們收攏交趾人心的手段啊!

前面的問題還沒解決,後面又來了另一個問題。

劉恪一時間有點煩,只好向陳伏甲問計:

「陳卿可有辦法解決此事?」

陳伏甲拱手,出使勸降雖然再次失敗,但他計謀還是數一數二的,於是傲然道:

「此事倒也不難。」

「速速講來。」

「陛下可任由流民進城。」

陳伏甲話還沒說完,李景績聞風而來,就開始質疑:

「任由流民進城消耗糧食,我軍糧草有可能告急!」

「而且如此一來,我軍攻下城池後,還要處理那些流民,無論是驅趕還是繼續任其空耗糧草,都不是個辦法!」

「不急,不急。」

陳伏甲輕輕道了聲,他很享受他人的質疑,要是別人不質疑,怎麼能體現出他的優越呢?

「糧草不足,那就速戰速戰。」

「隨後陛下再發兵圍城,圍而不攻,等待張議平發兵來援。」

李景績依然質疑:

「可若是張議平不來援呢?」

「不來援,必失民心。」

陳伏甲沒有過多解釋。

獻計不能獻太全,得給皇帝一些發揮空間,同樣也能顯得自己更高深莫測。

不過陳伏甲已經將話點的很清楚,劉恪明白他的意思。

圍點打援。

不怕張議平不來。

縣城被圍,張議平不發兵來救,交趾國就失民心。

至於漢軍的糧草問題,也能從縣城周圍的耕地搶收糧食,來稍作緩解。

城給伱圍了,你不能出城收割糧食,漢軍總不能看著糧食爛地里,幫你收了也很正常吧?

劉恪緩緩點頭,表示陳伏甲此計可行。

而且有李景績連番質疑,也從玄學角度充分說明了,這是條不錯的計策。

陳伏甲見此,不由得昂著頭看了牛鼻子一眼,隨後望向甘文禁:

「至於軍中之事.」

這種事只有死辦法。

甘文禁也不傻,見此便拱手應道:

「陛下,末將與李將軍,會一同約束將士們,不必太過擔心。」

他也看不上牛鼻子的打仗能力,但單純從軍紀嚴明、安營紮寨什麼的來看,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李景績也應諾道:

「陛下,末將必然能約束好將士。」

按照陳伏甲的計策,可以解決當前的兩個難題。

但劉恪覺得圍點打援可行,而單純靠約束士卒,就有點不太行了。

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如果一直約束,一直憋著,等到爆發的那一天,會是個相當大的麻煩。

有些問題,可以從史書上找答案。

就破城後怎麼做,老劉家在這方面,其實還是做得可以的。

光武皇帝對領軍大將約束的不太行,但獨自領軍時,也是有的說道。

曾載有「今諸將皆壯士屈起,多暴橫,獨有劉將軍所到不虜掠」。

秀兒當年起兵時,也是拿著這一點作為籌碼,勸降別人的。

劉恪仔細想了想。

高皇帝入咸陽後,是怎麼做的?

昭烈帝入川蜀,又是怎麼做的?

他望著遠處想要入城的流民,又看了看被甘文禁砍了的自我休整型小卒。

順便瞅了眼天命欄。

忽而一陣鬼魅湧上心頭。

兩個獨立的問題比較難以解決,如果合併成一個問題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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