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即將深入長山,追擊暴亂的南越土著。
但大營也沒急著拆,還留了部分人馬駐守。
畢竟深入長山,也不知道要打多久,有這麼一個據點,無論補給還是休整,都極為方便。
與首領們一同赴宴的三千南越土著,其中兩千被勸服歸順,餘下一千人,則回歸到天柱神的榮光之中。
如今劉恪手中的可戰之兵,只有兩萬人出頭。
其中原本有八千南越土著,算上這新增的兩千,能在山林里如履平地的,也不過僅有一萬。
而巴木旦手中可戰的族中青壯,至少有兩萬人,再多湊湊,湊出三萬人,也不難。
畢竟南越土著,是個全民皆兵的民族。
「骨頭很硬,那就大力點啃」
南越土著的骨頭確實硬,黎隼已經親身證實了這一點。
劉恪呢喃一聲,下令行軍。
昨夜下過了一場大雨,山林之中更加泥濘難行。
三軍將士未有言語,直入長山。
雲霧繚繞在山間,山外悠悠,繞山江水波光粼粼,魚兒在水中穿梭遊走。
陽光透過雲層,撒下點點金色光芒,照耀著這片美麗的風景,溫暖而舒適。
整個景象,恍若置身於靜好夢中。
遠處一支打著交趾國旗號的兵馬,悠然接近著長山。
倘若能享受著山外美景,沒有人是願意深入山林的。
林子裡充斥著濕氣和泥濘,行軍時要格外小心,以免深入泥濘,或是意外滑倒。
許多潮濕的枯樹枝,在地上腐爛著,發出一股難聞的腐朽味兒。
此外,山林之中,還是各種蛇蟲的聚居地。
遊走在樹枝和草叢之間,有時甚至能與毒蛇四目相對,看著他們盤踞樹梢,吐著信子。
漢軍將士們,深入山林之後,就像是被遺忘了一般,心情也有幾分沉悶。
能讓人心情稍微好上一些的,興許還是那些樹木葉尖兒上,透著光的晶瑩水露。
將士們輕輕撥開樹枝,樹梢上就會抖下一串水珠。
先行開路的斥候,手裡拿著一把長刀,從前方凌亂的枝葉,削出一條小路,輕手輕腳地,邁著步。
嘎嘎嘎——
在一陣寂靜的艱難行進中,猛然傳來了一聲鳥叫。
這聲音令人有些緊張。
所有將士們,都下意識的尋聲望去,立時便有人暗罵了一句:
「畜生!」
也不知,是在罵躲入山林里的南越土著,還是這不識時務的鳥兒。
畢竟在這深山密林中,最妨礙行軍的,不是惡劣的環境。
而是對那些隨時可能竄出來的,南越土著們的忌憚。
為了讓將士們更加安心些,統軍的劉恪、李景績、化成雨等人,都不敢有太多言語。
只有最為簡單粗暴的命令,以及偶爾的咳嗽聲。
「陛下,那邊有處高坡視野不錯,不如先率軍稍作休息。」
陳伏甲來報,即使如他一般出身名門,在意形象,甲冑下的衣衫,也被樹枝勾出了幾縷絲。
「嗯,先派斥候去探一探,然後稍作休息。」
深入山林,搜尋南越土著,比劉恪想像中,要更加困難一些。
如今也就那些被他徵調的南越土著們,能保持戰鬥力。
其他的漢軍將士,戰鬥力下降了不少。
高坡之上,視野開闊。
李景績甚至親自爬上去,看了看目前所處的位置。
越過一片稀疏的樹梢,就能看到山腳下的江水,甚至還聽到了依稀的水流聲。
偶然之間,他又見到了山林中的一條溪流。
李景績心中一喜,趕忙來到驢車前拜見:
「陛下,兵法有云:絕山依谷,視生處高,戰隆無登,此處山之軍也。」
「南越土著們雖然潛入山林中躲藏,不易被發現。」
「但平日裡也要生存,尤其是這水源,不可或缺。」
「我軍只要沿著溪水搜尋,必然能發現蹤跡!」
很有道理,但這是李景績說的。
劉恪沉吟片刻,不管怎麼說,有個方向也是好的。
一直這麼下去,還找不著人影,軍中士氣只怕更為低迷。
又見了李景績躍躍欲試的模樣,劉恪便道:
「你率領先鋒三千,先行一步,沿途布下斥候,隨時探明周圍環境。」
找不到人不要緊,可以把人騙出來嘛!
「是!」
李景績領命,這次說什麼也得把南越土著給拿下。
打交趾國的正規軍,敗了,也就算了。
打土著土人,還要敗??
先鋒兵馬行進著,幾個斥候在前方探路。
突然,一個奇怪的聲音,打破了行進中的沉默。
所有人身體一震。
他們急忙四處觀望,尚未找著發出聲音的地方,就看到了一名斥候,身上橫插著一根,不知從何處飛來的鹿角矛。
南越土著的標配武器,但愣是沒一個人見著,敵人在哪裡。
就在眾人驚恐之際,那被鹿角矛貫穿的斥候,已經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噹啷——
他手中開路的長刀,磕在石頭上,發出了一聲清脆刺耳的響動。
而後便是大灘大灘,刺眼奪目的猩紅血液。
「有埋伏,小心!」
一個反應快的斥候,快速大喊一聲。
這一聲讓一眾斥候們,膽戰心驚。
也顧不得地上泥濘,紛紛連滾帶爬地,尋找遮蔽物。
其中一個斥候,手上帶著泥,慌亂擦了擦,便手忙腳亂地,從箭壺中取出響箭。
他緊張的握弓拉弦,正要發出響箭,通知後方的兵馬。
可與此同時,又是一根鹿角矛飛來。
隨之而來的,只有這名斥候的痛呼聲。
接著,密林之中,又傳來一陣弓弦聲。
樹林中的人影不斷變換,到處都是樹枝動盪,噼里啪啦一陣響,無數箭矢略過葉片。
斥候們面色凝重,現在倒是知道南越土著們在哪兒了。
但這數量,完全超乎想像。
「為了天柱神的榮耀!」
南越土著們紛紛呼喊著南越土話,面帶狂熱之色,身上除了鹿皮衣外,還插著樹枝。
這身打扮,往密林中一躲,根本難以見著人。
「發響箭,一定要通知大軍!」
幾個斥候在山林里,根本跑不過熟門熟路的南越土著。
拚命跑了一會兒後,索性放棄了。
紛紛拿出響箭來,朝天便射。
斥候們不要命的發信,總算收到了效果。
沿著溪流率軍而行的李景績見狀,立即停止了進軍。
毫無章法的響箭,只能說明一件事。
山林里開路探索的斥候,遇到了大量南越土著,完全不是對手!
「掉頭,退軍!」
李景績退軍退得相當熟練。
儘管這沿溪的小路,道路比較狹窄,退起兵來,竟也顯得極為有序。
後方的將士,嚴陣以待,並沒有因為撤軍,而亂了陣腳。
前方的將士,則是在迅速退走的同時,清理好道路,給後面的人,留出一條易走的道來。
不過這時候,因為退軍耽擱了一陣時間,林中已經竄出了好些個虎視眈眈的南越土著。
「長槍,弓箭」
李景績咬牙切齒,這其中竟然還有不少南越土著,拿著的是從漢軍市集裡,買去的兵刃。
也就是幸好漢軍沒賣甲冑,不然這群土著更難對付。
「放箭壓制,繼續退軍,和陛下所率大軍會和,再知會化成雨所部南越將士,請其深入山林接戰!」
李景績的想法很好,但就是沒打過。
漢軍當頭一陣箭雨,雖然射中了不少衝出山林的南越土著。
但迎來了更危險的事情。
身處高處的南越土著們,直接居高臨下,投出許多的鹿角矛、滾石。
身處下方的漢軍將士,冷不防便被鹿角矛扎中、死傷了數人。
那滾石雖然不易命中,但漢軍都縮在小道,一時間也難以躲避。
「遭了.」
李景績心中焦急,仰攻乃下下之策,決計不能回頭再攻,只得硬著頭皮退走。
拼著部分損傷,李景績總算在南越土著們的追擊之中,和大軍會師。
可他看了眼四周的環境,樹木比之前更加密集,當即心中一涼。
這不是給交趾土著們機會嗎?
陛下怎麼會在這裡,和交趾土著們交戰?
劉恪卻沒多猶豫,直接下令接戰:
「抗擊敵軍,列陣!」
李景績表現得很不錯嘛,交趾土著最難對付的地方,在於潛入山林之中,和漢軍打游擊。
要是這麼打,那就真打不了。
可現在李景績將交趾土著給引了出來,縱然以現在的濕度,不適合放火一口氣燒了,其他的禦敵之法,也多得是。
轟隆——
就在漢軍列陣的時候,一塊巨石從山坡上滾落。
李景績看得頭皮發麻。
他剛才都差點被這種巨石命中,要是任由巨石碾過大軍,可就全完了!
漢軍將士也是心中一緊,但下一刻,那巨石滾到幾棵臨近的硬木之中,硬生生的卡住了。
巨石搖晃了一下,好像隨時都可能翻滾下來。
但最終卻還是釘在了兩棵硬木之中,只有稀稀拉拉一陣碎石、泥土滾落。
李景績心中一喜,原來更密集的樹林,還有這種妙用?!
直接就攔截了,對大軍殺傷力最強的巨型滾石?!
山林里的南越土著們,見著巨石被卡,剩下的弓箭、鹿角矛,對大規模的漢軍,造成不了多大殺傷。
便在巴木旦的一聲令下之中,殺了下來。
劉恪則指揮著漢軍將士們,組成了最基礎的戰陣。
在一通練級之下,他的統率也有66了。
像岳少謙一樣,指揮大軍如臂使指,還做不到,但列出最基礎的戰陣,還是沒問題。
前盾,中矛,後弓,分工明確。
漢軍的優勢之處,本就是戰陣。
那一個個身上還插著樹枝做隱蔽的南越土著,沖了下來,嘴裡大聲喊著天柱神的榮光。
無不是被戰陣教做人。
甲冑都沒有,你沖那麼快乾嘛啊?
直接沖陣殺傷的南越土著,少了許多,只有投擲鹿角矛和石塊的土著們,還在猛烈攻擊。
但這些東西,在最前方的盾陣之下,顯得杯水車薪。
也就幾個手滑拿不住盾的倒霉蛋,偶爾受傷。
不過巴木旦沒有急於撤軍。
漢軍雖然看著沒怎麼受傷,但仍舊處於守勢。
而最具殺傷力的巨石,雖然被硬木夾住,但夾不了多久。
巨石遲早會滾落,到時候漢軍的盾陣,就會蕩然無存。
哪怕漢軍及時躲開,也沒有用。
一旦躲開,無法成陣,必然被亂殺一通。
忽的,林中又是一片喊殺震天。
漢軍之中的南越將士,從山林中殺了出來!
他們的模樣和南越土著相差無幾,大多也是手執鹿角矛,身著鹿皮衣,衣上插著用作隱蔽的樹枝。
不同之處在於,因為屬於漢軍正規軍,頭上戴著盔,既能與土著區分開來,又能抵禦零散的箭矢。
化成雨與一眾歸降大漢的南越首領們,率領著兵馬,大發神威。
同族相殘,他們也下得了狠手。
畢竟一萬人馬中,主要是由遷入縣城的南越土著組成。
這些羨慕漢人生活的南越土著,對長山之中的南越土著,本就沒什麼感情。
而且更喜歡漢人的器物。
說白了,他們更喜歡享受物質上的充盈。
漢軍講究軍功,這都是能換賞錢的!
打完這仗,再往墓里添幾個小銅鼎!
「殺!殺!殺!」
喊殺聲驟起!
本來還呈著守勢,十分被動的漢軍,忽然成了反衝鬥士。
漢軍將士們迎著南越土著們,逆風往上衝鋒,中軍的鼓鑼齊動,陳伏甲親自敲鼓。
劉恪的驢車更是如箭頭一般,引著漢軍向前!
一直在沉默著的長山,忽的就沸騰了起來。
久久未能突破盾陣的南越土著們,直接任人魚肉。
弓陣中無數箭矢略過山林,近前的南越土著,直接倒下了一片。
甚至還有不少人,被這一幕嚇得腳底拌蒜,摔倒在地,陷於泥濘。
頓時,慘叫聲、喊殺聲混雜。
漢話、土話分不清,就好似鬼哭神嚎。
劉恪在驢車上,有典褚提著幾個人型盾牌相護,根本不多考慮防禦的事情。
而有了【自駕游】天命,保證他親自駕駛驢車時,在泥濘山地里一樣能飆車,更是沒了顧忌。
一驢當先,直接棋盤無雙。
棋盤矛立大功!
劉恪就跟個戰神一樣,驢車所到之處,根本沒有活口。
要說這鈍器打仗,確實極為占便宜。
都不用擔心兵刃卡在敵人骨節,或是樹幹上,而被人反殺。
一通蠻幹就完事了。
難怪典褚有大戟不用,喜歡輪著敵人屍體耍呢!
「這【殺豬】天命果真好用。」
劉恪更是志得意滿。
棋盤矛初戰就所向披靡,更何況這【殺豬】帶來的東西,遠不只是個人武力。
此時南越土著已經節節敗退,只有隱入山林跑路的份兒。
巴木旦親自斷後,勇猛無比,倒也讓劉恪不敢隨意再追。
李景績摩拳擦掌,固然他的先鋒兵馬敗走,但也算是誘敵成功。
如果南越土著們,沒有露面,且追到這個硬木密集的地形之中。
漢軍未必能能以盾陣防住攻勢。
而擋不住南越土著們的攻勢,無法將他們拖入戰事,就難以為自己這邊的南越將士,創造接近的機會。
眼見著局勢逆轉,李景績正要猛干一場,冷不防卻聽著退兵的號令。
「陛下,此時正應該乘勝追擊啊!!!」
「快下令,窮寇莫追!」
劉恪見李景績相求,更是猛然一震,快速讓將士們停步。
眾將士只覺得有些可惜,不過皇帝下令,便也止了腳步,紛紛呼喊道:
「陛下萬歲!」
「漢軍萬盛!」
劉恪望了眼四下的屍體,臉上並沒有多少喜色:
「仗還沒打完,諸位稍安勿躁。」
「賊寇若是和咱們硬拼,確實手到擒來,只是經此一敗,必然不會再輕易接戰。」
「諸位將士們,還需多加警惕。」
眾人聽了,神色一緊。
這次確實是占了南越土著們,輕敵冒進的虧。
多虧了李景績先頭一敗,將敵人引得正面來戰。
如果南越土著們,就像對付李景績時一樣,暗自躲著,從山林里竄出來亂打一通,然後再竄走。
他們的結果,多半也和李景績一樣,只能咬牙吞下一場失利。
這也是劉恪最忌憚的地方。
如果巴木旦帶著族人,玩起了叢林游擊,漢軍的處境會很艱難。
即使軍中有著一萬名南越士卒,也很難改變戰局。
陳伏甲想了想,提議道:
「陛下,既然李將軍在溪流邊,遭遇了南越土著,雖說敗了一場,但也可以說明,李將軍的推斷不錯。」
「南越土著們,確實是為了飲水方便,而依水行走。」
劉恪點頭,李景績雖然百戰百敗,但思路未必一定是錯的。
有時候可能想法是對的,但能力差了,而導致兵敗。
陳伏甲往山頂上望了眼,繼續道:
「南越土著們雖然翻山越嶺如履平地,在密林之中也能往來自如,但終究是肉體凡胎。」
「再怎麼適應山林間的生活,也會被蚊蟲叮咬。」
「那麼他們在休息的時候,必然會選擇一處能避開蚊蟲鼠蟻的地方。」
劉恪也往山頂看了眼:
「陳卿的意思是」
陳伏甲一指山頂,道:
「這條溪水,經過山頂。」
劉恪道:
「長山山頂是南越土著們祭拜天柱神的地方,也是所謂的長山聖地所在。」
「地勢夠高,可以避免蚊蟲侵咬,有天柱神神像所在,也能讓巴木旦穩定族人的心思。」
「這麼說來,南越土著們,多半會將長山聖地,當做大本營經營。」
「正是。」
陳伏甲點頭,拱手再道:
「山頂險要也可據守,以高地攻低地,便有優勢。」
「若是我軍能拿下長山聖地,則能打擊敵軍軍心,再讓那些歸降的首領們,不斷散布消息,便可慢慢收服山林中的南越土著。」
劉恪揮手道:
「就依陳卿之計行事,勢必要拿下長山聖地。」
隨後他又叮囑道:
「估摸著時日,張議平多半已經引兵來此,記得按照朕早前的計劃,嚴格執行。」
「是。」
陳伏甲正要下去,劉恪卻又喊住了他,再三叮囑:
「張議平所部大軍才是重中之重,一定要按著朕之前的布置行動。」
「即便只剩下朕一人,也不要打亂計劃。」
陳伏甲面帶猶豫之色:
「可那些南越土著也是勁敵,還是先取了長山聖地,降之震懾降服,才能考慮張議平所部大軍。」
劉恪斷然拒絕,望了眼天色,毅然決然道:
「想要勝過張議平所部大軍,只有這麼一個辦法。」
「實在不行,朕也未必沒有辦法。」
見陳伏甲還想說什麼,劉恪道:
「軍令如山。」
「是。」
陳伏甲退下,漢軍也開始稍作休整。
南越土著們基本沒有軍紀可言,一旦敗走,想要重新集結,形成可觀戰鬥力,需要一定時間。
但有了黎隼在前,沒有人敢低估天柱神對南越土著們的影響。
巴木旦借著天柱神的託詞,又有山頂的長山聖地這麼個聖所在,能將重新凝聚軍心的時間,縮到最短。
因而,漢軍哪怕小勝一場,也不得不多做防備。
退走的巴木旦見此,便收了伏擊的心思。
可惜了,雨天泥濘,如果漢軍真的貿然來追,必叫他有來無回。
——
很快,深山中的戰事,已經持續了五天。
五天之中,雙方互有勝負,但都沒能影響到大局。
漢軍雖說將山頂的長山聖地當做目標,可惜始終沒能接近。
因為這五天來,一直下著雨。
今日,更是難得一見的雷暴雨。
大清早的天空變得異常沉重,墨黑墨黑的烏雲匆匆聚攏,猶如一塊壓得人喘不過氣的大石頭。
甚至比山林之中,看不見摸不著的南越土著們,更具壓迫力。
視線幾乎難以穿過這狂暴的雨幕,天空看上去,也變得昏暗陰沉。
將士們就好像是被困在了深海之中,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
待到中午時分,漢軍索性停了搜尋,往山下走去。
先去之前的大營之中,避一避,也好補給一番。
然而暴雨之中,漢軍與南越土著們,歡樂喜相逢。
相見即是緣,兩方直接大戰了起來。
對於南越土著們來說,這場遭遇戰,是極為有利的。
他們在山林里本就更靈活,而身上的鹿皮衣,哪怕淋了雨,也更為輕便。
反觀漢軍,匆忙之中,無法成陣。
甲冑雖然堅固耐,但灌了雨水,更顯沉重,將士們動作笨拙,難以作戰。
不過縱然如此,南越土著們也只能說是和漢軍打的有來有回。
畢竟這仍舊屬於正面作戰,人家就是甲冑濕重,你特麼也難破防啊!
可饒是如此,巴木旦仍然沒有任何退走的意思,不斷喊著天柱神的榮耀,像個斜教頭子一樣。
偏偏南越土著們,還真就吃這一套。
個個殺得悍勇無比,連帶著漢軍軍中的一些南越士卒,也有些畏首畏尾。
他們不怕砍同族,但對天柱神,多少還是心存敬畏的。
見巴木旦如此執著,劉恪頓時便意識到他的目的所在。
只怕張議平已經抵達了長山,正在率軍攻打山腳下的漢軍大營。
如此一來,便能徹底斷絕漢軍的補給。
只要將漢軍困在長山之中,配合山中的南越土著們圍攻,便可以全殲漢軍主力。
這和之前漢軍最怕的情況一樣。
只不過之前是怕進兵九真郡時,南越土著們斷他們的後路。
現在則是進兵長山,張議平打了個大迂迴,交趾兵馬來斷他們的後路。
「局勢不妙,還請陛下儘快突圍!」
「不求殺敵,只要突至山下大營,與營中將士前後夾擊張議平,此局可破!」
陳伏甲渾身濕透,頭髮都貼在了臉頰上,冒著大雨找著驢車勸諫。
他的武力值是有78,雖然沒有相關特性,但化成雨如果不是在夷州大牢里刷了個【抗揍】的特性,肯定不是陳伏甲的對手。
因而陳伏甲跟著大軍,也撿了不少人頭。
可惜現在,顯然不是體現大漢文官能抗能打的時候,他那92的智略,一眼便洞悉了漢軍此時的劣勢。
劉恪也知道形勢不妙。
他手中棋盤矛一沉,砸死一個南越土著,抹了把眼前幾乎模糊視線的雨水,嘶聲道:
「依計行事。」
陳伏甲見苦勸無果,只得退下。
戰場之中,天地都似乎因為這場暴雨,而全部混為一體。
眼前的一切,都看上去異常模糊。
雨水如驟浪般,無休無止地沖刷著空氣,卻怎麼也沖刷不走,那股子血腥味。
山路泥濘,又滑又濕,將士們的步子,不斷地打滑。
交戰之時,不僅要防備敵軍,就連每一個動作,都需要格外謹慎。
稍有不慎,就可能陷入泥濘之中,隨後便是被鹿角矛攪動腦子。
旗幟不展,士氣不振,戰鬥只能依靠著意志。
拼盡全力才能寸進一點。
而戰鬥的整個過程,仿佛都被這驟雨之豐所懾,變得更加激烈和殘酷。
血水隨著雨水一道涌動,伴隨著憤怒的喊殺聲,和悲厲的慘叫聲,互相糾纏在一起。
這場焦灼的戰鬥中,不只是武力,還得拼上一點運氣,才有生存的機會。
漢軍眾將士望了眼身先士卒的驢車,無不是咬了咬牙。
拼運氣就拼運氣!
皇帝駕著驢車,都不怕車輪子卡泥里深陷重圍,反而身先士卒,殺人如麻。
他們還擔心運氣不好,陷入泥坑?
可這魯迅說過,人要是倒霉,放屁都砸腳後跟。
「天柱神派遣的援軍來了!」
巴木旦手臂上中了一箭,兀自血戰不退,此時突然振奮的高呼一聲。
南越土著們也紛紛往山下望去。
只見不少披甲整備,按著百人隊形,成列上山的將士。
為首一人,正是張議平。
南越土著們見此,紛紛發出嗚呼聲。
登時山林里便是一片嘯聲,格外可怖。
「山腳的大營破了?!」
身處於大軍後方的李景績,心頭一震。
不過既然陛下將他放在後軍之中,說明也料到了此事。
李景績當即打起精神,長槍在手,銳不可當:
「陛下勿擾,有末將阻擋山下來敵,無須多慌!」
然後他就敗了。
不錯的甲冑,鋒銳的刀劍,一個月以來的養精蓄銳,熟知本地地形。
這一切都是張議平手中交趾兵馬的優勢。
哪怕漢軍的戰鬥力,發揮到了極致,可終究是腹背受敵,形勢不容樂觀。
就連漢軍最引以為豪的組織力度,與軍陣優勢,也受到暴雨的影響,根本無法指揮得當。
可以說,沒有陷入混亂之中,都已經算是漢軍素養高了。
一時之間,漢軍根本無法組織成有效的軍陣,只能生生硬打。
於是乎,長山之中,除了一陣風雨雷電之聲外,更有金鐵交錯之聲,哀嚎哭喊之聲,
混亂之中,一直殺了整整一下午。
狂風勁吹,雨水如注,血肉飛濺,層層枯黃的干葉,隨著雨水、血水一同漂浮。
屍首與斷木殘兵的堆積,也讓整個戰場,變得更加慘烈,讓人心頭生出悽然之感。
傍晚將至,天色漸漸暗淡下來。
雨勢未小,但攻勢緩了不少。
畢竟大晚上還下雨,就算占據優勢,也沒法打。
巴木旦與族人們潛入山中,張議平也讓將士們退走,轉而休整,把守長山之中的各處要道。
漢軍尋了處高坡,勉強有了喘息之機,但也僅僅是喘息而已。
伸手不見五指的暴雨之夜,再加上酣戰一下午的疲憊,抬起胳膊都累得慌。
誰也不知道,這一陣暴雨中的混戰後,軍中將士還剩下多少人。
「化成雨,伱去清點一下戰損。」
劉恪見身邊還有個化成雨,便讓他去清點戰場。
他未有卸甲,而是仰望著天空,靜靜等待著。
接下來的消息,可能會很不容樂觀。
「陛下.」
化成雨腰間中了一箭,只是匆忙處理,拿布包了包,現在還滲著血。
而手中的大刀,甚至已經因為一番苦戰,缺了一角。
此時這個中年帥哥,並無幾分姿儀,頭髮凌亂地貼在額前,臉上的血色,已經由憤怒轉為猙獰。
他咬緊牙關,身上的甲冑,也顯得破爛不整。
劉恪將棋盤矛插入地里。
交趾國的土地屬於紅土和黏土,很軟,又經歷暴雨,這麼一插,就插入了好幾寸。
他沉默著替化成雨重新包紮了一番,細聲問道:
「我軍現狀如何?」
化成雨幾愈哭了出來,他抗揍,傷口不疼,心裡疼:
「山腳下的大營,已經被張議平攻破。」
「陳大人、典將軍、李將軍,全都在亂軍之中失散!」
「至今、至今未有尋到蹤跡。」
「如今我軍手中可戰之兵,僅五千之數!」
其實幾乎算得上是全軍覆沒,也無怪化成雨,如此悲痛。
他今年38,從軍也有小二十年了。
這樣的敗績,往常不是沒有過。
先帝還在時,都敗的習以為常了。
但自當今天子登基後,尚屬首次。
甚至連戰敗,都是頭一次。
而且不是普普通通的戰敗,後續負面影響,更是極為惡劣。
五千人里,以八百御前侍衛為主,只有不到一千漢人將士。
剩下的都是熟悉山林作戰,在雨天之中,影響也不太大的南越將士。
這群人如果沒有漢人將士加以制衡管控,加之見著漢軍潰敗,難保不會四散逃走,甚至譁變。
如果消息傳到後方,瓊州只怕也會不穩,產生動盪。
畢竟這次出征,是籌措了百姓的糧草,還用上了股籌。
漢軍不能敗,一敗,大漢賴以收復故土的民心,就沒了。
朝廷的信用,也將跌落谷底。
不僅東胡,可能就此開始一致對外,大漢內部,也必然危機重重。
然而最最危機的,還是眼前的戰局。
山林里有以巴木旦為首的南越土著潛伏,山腳下有張議平所率大軍截斷後路。
前狼後虎。
莫說是反敗為勝,就算是逃出生天,都極為困難。
化成雨一陣踟躕,連開口說話都顯得有幾分艱難:「陛下.」
劉恪用棋盤矛撐著身子。
有棋盤矛固然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但人的體力是有限的,完全不足以支撐他這麼殺上一下午。
「有話直說。」
化成雨咬了咬牙,道:
「陛下,不如由末將引兵,衝下山突圍。」
劉恪不由得笑了:
「張議平有備而來,哪能讓你率軍輕易突圍?」
化成雨不甘心道:
「末將率兵,引開兵馬就行,陛下可以乘驢車,趁機出走。」
這一手確實可行。
以殘餘兵馬吸引守軍,而皇帝駕駛驢車的技術,不用多說。
就連在這泥濘的山路上,都沒見著輪子陷坑裡,別人拍馬都趕不上。
可以說,只要有這一手驢車技術,打不過,肯定也跑得過。
雨水淅瀝之中,劉恪邁前一步,往四周的將士們身上看了眼,緩聲道:
「大漢,已經跑了二十年。」
「二十年里,丟下的將士,丟下的百姓,有多少哪!」
「到了朕這兒,可不能再跑啦!」
化成雨面目猙獰,露出幾分狠色,但嘴裡缺了牙,硬是顯得有幾分滑稽:
「若是陛下執意如此,那就休怪末將不客氣了!」
皇帝還在,大漢就還有轉機。
皇帝沒了,大漢就沒了。
哪怕換一個人來,都不行。
「怎麼?」
劉恪輕笑道:「你是想將朕打暈了,再找人送出去嗎?」
「呃」
化成雨一陣語塞,是啊,他怎麼會生出將一個力能扛鼎的皇帝,打暈了帶走的念頭?
「可」
「朕知道,局勢很危急。」
劉恪面色如常:「可為什麼要想著往下走呢?」
他一手指向山頂:
「拿下山頂上,南越土著們的長山聖地,是否還有轉機?」
「陛下的意思是……」
化成雨睜大了眼睛:「這倒也是個辦法。」
「可我軍還未收攏敗軍,兵馬不足,哪怕能對付得了山林里的南越土著,可要是一個不好,被張議平發現……」
「朕也知道。」
劉恪還是面色不變。
「可要是拿下了長山聖地,軍中的南越將士可以歸心,我軍也有了根據點,能夠收攏山林中四散的潰軍,不是嗎?」
「陛下,此舉太過犯險!」
化成雨咬牙再道:
「雨勢未停,眼見著越下越大,而山頂上更是毫無遮掩,只怕更是難走。」
「一場暴雨便已經讓我軍狼狽不堪,若是再大上一些……」
「朕又如何不知?」
劉恪拔出棋盤矛,拿在手上一陣盤弄,聲音越來越大。
本是兩人暗議,卻引來了周圍的將士們一陣注視。
「將士們為了朕,冒雨酣戰至今。」
「死的死,散的散。」
「現在軍中只剩下五千人,可朕敢說上一句,那些不在軍中的將士們,沒有一個人,會棄朕而去。」
「將士們沒有背棄朕。」
「朕又如何能拋棄了將士,獨自逃命?」
眾將士聞之一滯。
漢人將士還好,早就被忽悠瘸了。
可那些不懂彎彎繞繞,比較質樸的南越將士,無不動容。
而劉恪卻也不躲不避,迎著僅剩的將士們,大聲道:
「今夜暴雨滂沱,雨勢比之午間更甚,視野更模糊,可未嘗不是我軍的機會!」
「便是你們,都不敢冒險登山,強取山頂上的長山聖地。」
「那山林中的巴木旦、山腳下的張議平,更加想像不到。」
「敵人想不到我們怎麼做,我們就要怎麼做。」
「登上山頂,固然危急一時,可若是奪得了長山聖地,卻能在大局中,起到反敗為勝的作用!」
眾將士無不是一怔。
沒咋聽明白,也不知道怎麼就能反敗為勝了。
不過他們之中,以南越土著居多,對長山聖地有種歸屬感,倒也是勉強認可了這句話。
只是依然不是很樂觀,每人臉上都顯著猶豫之色。
本就是敗軍,再冒險在暴雨之中登山取地,不是更加危險嗎?
「朕知道你們在想什麼。」
雨水從甲冑邊緣滴落,內里的衣衫已然濕透,伸一伸手,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劉恪依然高舉棋盤矛,環顧四面,道:
「雨夜登山,難。」
「登山後取下長山聖地,難。」
「取下長山聖地後,聚攏將士,難。」
「縱然一切成功,依然要面對張議平手中的大軍。」
「難上加難。」
「萬事開頭難,難道就不開這個頭了嗎?!」
「即便能往山腳下,成功突圍,又有何面目,去面對百姓?」
「九真郡、交趾郡的百姓,還在等著朕分田地。」
「朕又怎麼能讓他們的希望落空?!」
將士們不知道,百姓的期望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但他們被皇帝道德綁架了,反倒覺得有幾分道理。
還不待將士們進一步思考,自我鬆綁,劉恪直接以棋盤矛橫掃,對著周圍將士,冷聲道:
「勿要再言突圍之事,將士們沒有拋棄朕,朕更不會拋棄將士。」
「趁著這雨夜,拿下長山聖地!」
到底也是血戰了一下午。
而皇帝驍勇之姿,更是深入人心。
再看著皇帝身先士卒,又被道德綁架,於是將士們也不多說,只是低頭領命。
化成雨沒有其他辦法,又沒那個能力打暈皇帝,也只能從眾,開始整軍。
劉恪知道會如此。
畢竟有【忽悠】和【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天命,忽悠瘸了再一號召,肯定能榨乾將士們最後一絲力氣。
見著差不多了,劉恪提起休息這麼一會兒,所積攢起的幾分力氣,駕著驢車,行至將士們身前。
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面上表情,聲音在暴雨中,也不太清晰。
卻能深入人心。
「帝王之興,自有天命,朕以數萬之眾而退東胡,今遇此山林小寇而避之,又有何面目歸長安以御四極?!」
「今日之戰,得山者勝,賊已據山,朕與爾等,共奪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