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辨一個非洲黑人的身份高低,往往只需要看他的體形。

只要是大腹便便,肥頭大耳,手上還戴幾個大戒指,基本上都是大人物沒跑了,難怪有些部落人以肥為美,把肥胖當作權勢和財富的象徵。

與布吉納法索的胖部長努瓦魯・西恩相比,這個帶著一群手下的蘭頓,身上隱隱帶著血腥之氣,顯然不是善類。

李白卻並不在意,他連天外邪神這樣的恐怖存在都能硬生生鎮壓,還會怕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人?

以一個讓自己感到很舒服的姿勢靠坐在鬆軟的躺椅上,黑胖子蘭頓望著天花板,說道:「李,我能叫你巫師嗎?雖然我知道這只是一個誤會。」

李白點了一支印度檀香塔,又拉過一張椅子,坐在蘭頓的躺椅旁,說道:「無論是醫生,還是巫師,除了稱呼,兩者的目的都是一樣的,都是為了解除人們的痛苦和疑惑。」

「你知道殺人的感覺嗎?」

黑胖子蘭頓望著天花板,一臉悵然的似乎在回憶著什麼。

「哦!知道!」

李白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你真的知道?」

蘭頓一臉不可思議的望著李白。

他之所以找這位中國巫師做「告解」,一方面是為了吐露心中長久以來的積鬱,另一方面是因為雙方在之前和之後都不會有任何交集,哪怕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也無關緊要。

李白淡然地說道:「第一次殺人,往往把自己代入死者,情緒不定,噁心嘔吐,手腳冰冷,心慌頭暈,甚至會有多日的噩夢,總是忘不掉被害者臨死前的最後表情和反應,然後第二個,第三個,就漸漸習慣了。」

明明是平淡的直述,卻讓蘭頓莫名毛骨悚然,條件反射般想要去摸身上的手槍,但是什麼都沒有摸到。

參加非洲中部資源聯合開發會議的與會者們都不允許攜帶槍械,不過那些非洲部落戰士手裡的長矛和葉盾,卻是以工藝品的名義打了個擦邊球。

「你怎麼會知道?」

黑胖子蘭頓目瞪口呆。

幾十年過去了,他對自己親手殺死的第一個人依然記憶猶新,那是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完全沒有任何反抗能力,任由屠刀划過自己的脖子,臨死的依然緊緊抱著自己的孩子。

最後那個孩子的腦袋也被他劈了下來,只是為了一塊干硬的粗麥麵包。

李白悠然說道:「我也殺過人,殺過很多!」

不是說好的醫生嗎?怎麼又變成殺人狂魔了,黑胖子一臉呆滯,我讀書少,你別騙我!

他呆呆地問道:「有多少?」

「嗯,也不算太多,就那麼十幾二十萬吧!」

李白回憶了一下,異界的人稱他為魔頭,倒也一點兒都不冤枉。

「哈哈,這個笑話確實很好笑,巫師,你真幽默。」

蘭頓忽然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搖頭。

要是真的殺過這麼多人,怎麼可能安安穩穩的在這裡當醫生。

「哈,你就當是個玩笑吧!」

李白聳了聳肩膀,根本沒必要解釋。

笑聲漸止,黑胖子的表情變得有些落寞,他靠在躺椅上,嘆了口氣,說道:「我累了!」

「因為壞事做了很多?」

李白的語氣就像是蘭頓的老朋友,讓他不知不覺間放下所有的戒心。

「是啊!殺人,搶劫,強姦,欺騙,無惡不作,我的雙手沾滿了鮮血,壞透了,壞的沒救了,連神靈都會詛咒我。」

蘭頓望著自己焦黃的雙手,忍不住落下淚來,哽咽著說道:「我只是想要活下去!我不想這樣的。」

「那就跟我說說,你的一切!」

李白沒有使用任何催眠手段,只是以平常的態度與這個哭得像一個孩子似的黑胖子聊著天。

「我可以信任你嗎?巫師大人!」

蘭頓猶豫著,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不得剝他的皮,吃他的肉,把他綁在火堆上燒成灰燼。

上一個被詢問是否可以信任的基督教神甫,被他用機槍掃成了肉沫,然後被蓄養的烈犬吞食了個乾淨。

作為一個威脅到總統的梟雄,蘭頓・霍克維爾是一個十分危險的傢伙。

「當然可以!」

李白的雙手手指交叉,大拇指互抵,一起放在膝蓋上。

這是一個暗示動作,傳遞出認真傾聽的信號。

「我是一個出生於馬涅馬省的窮孩子,我已經很久沒有回去,對家鄉只有一個印像,那就是窮……」

黑胖子蘭頓似乎進入到某種潛意識狀態,目光沒有焦距,喃喃自語的說著自己的心路歷程。

從少年到青年,一直到現在,從第一次開始殺人,漸漸變得視人命如草芥,因為抓到了幾次機遇,成就了一代梟雄。

不知道為什麼,黑胖子蘭頓在李白這裡格外放鬆,心頭一片空明,不自覺的打開了話匣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能說的,不能說的,都在不知不覺間說了出來。

診療室最後漸漸歸於安靜,蘭頓躺在躺椅上,微閉著雙眼,似乎在閉目養神。

突然間,診療室的門被推開。

「司令!」

推門而入的那個黑人突然打了寒顫,診療室內沒了動靜,他以為蘭頓司令發生了什麼意外。

可是在打開門後,卻看到那個巫師坐在一旁,而司令大人安然無恙的躺在躺椅上,似乎剛剛被自己的冒失舉動打擾了休息。

想到以蘭頓司令的可怕脾氣,冒犯他的人沒有一個會有好下場,開門的那個黑人臉上漸漸爬滿了恐懼,不由自主的渾身顫慄起來。

他看到了司令大人眼中憤怒的目光,如果身邊有槍的話,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殺了自己。

死定了!

幾顆黃豆般大小的冷汗從這個忠心的手上腦門上滑落,門外的那幾個黑人同樣面面相覷,心中充滿了恐懼。

「沒事,我很好!」

蘭頓・霍克維爾沒有像往常一樣戾氣湧上心頭,命令這個沒眼力勁兒的蠢貨手下自盡,或者待回國後,將對方一家老小全部給突突了,反而依舊維持著寧靜祥和心態。

他很快意識到自己居然得到了以往夢寐以求的安寧,當即轉過頭望向李白,臉上浮現出笑容,誠摯地說道:「巫師大人,從今往後,您就是我蘭頓・霍克維爾最好的朋友。」

說完從手上擼下一枚戒指,遞向李白,又說道:「請收下這份小小的禮物,如果有機會來到剛果,只要報我的名字,您會得到最熱情的接待。」

「蘭頓先生,很高興為您解除困惑,醫生永遠是病人最好的朋友。」

李白微笑著接過那枚戒指,這是一枚看上去有點像頂針的銀白色戒指,沒有鑲嵌寶石,質地不是白銀就是鉑金,當然,以黑叔叔們的特有尿性,同樣也有可能是不鏽鋼。

他已經發現這個剛果(金)軍閥頭子不僅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梟雄,同樣也是一個走火入魔的可憐蟲,戰亂和貧窮逼迫他不得不迷失在殺戮和對金錢的貪婪中。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恨之人同樣也有可憐之處,這個黑胖子把自己所有的秘密都敞開給了李白,他並不僅僅是一個經營著毒品種植莊園和裝備精良私軍的軍閥寡頭,還是某個神秘勢力的下線,經常不得不做一些身不由己的事情。

「好了,你們幾個辛苦了,我們走吧!」

「你們辛苦了,我們該走了。」

看到司令大人沒有追究自己的莽撞,意識到自己險死還生的逃過一劫,那個黑人手下長長的鬆了一口氣,背後已經被冷汗浸透。

門外的其他人同樣是一臉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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