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長風調息入靜,沒有再吸納純陰氣,專修起六識。

她發現法道修煉與武道有些異曲同工之妙,雖然武道是淬鍊自身,挖掘身之五行元氣,法道是感應自然萬物,吐納天地元氣,但究其根本,都是在提高對「我」的掌握,探究身體乃至靈魂的秘密。

湛長風其實並不在意修什麼,她在意的是修煉過程中揭露的東西,而讓她有興趣修下去的原因,也不是力量,而是她認為除了身體和靈魂,一定還有她不知道的東西在等著她。

她知道得越多,便對這個寰宇愈加謙卑。

她走得越遠,便越想將這個寰宇拆開觀察。

未知,永遠是最迷人的東西。

現在,一把叫做「修道」的鑰匙,給了她打開世界的野心。

滴答

大堂里,一滴水滾下桌沿,落入她的耳中。

她睜開眼,目光落在沒有動過的飯菜上,小小驛站,竟也藏有秘密。

月上中天,驛站的燈火已經全都滅了,彷如荒郊野嶺的孤墳,陰冷的寒意絲絲蔓延。

這種寒意與純陰力帶來的冷不同。

純陰力是高規格的天地元力之一,代表純粹的「死亡」,它的冷,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死寂。

然而驛站中的寒意,猶如毒蛇的信子,是危機和芒刺。

是鬼還是邪祟?

驛站外,簫聲漸起,如泣如訴,勾勾纏纏,仿佛一根根極細的線繞在心上,勒進肉里,讓人窒息。

湛長風集中心力,勉力抵消影響,她剛剛竟有一瞬手腳不受控制,想要循簫聲而去的衝動。

桌凳拖動.房門開啟的聲音頻頻響起,黑暗中,這座驛站好似活了。

湛長風側耳,聽見有人下樓去了,緊接著大門被打開,混亂的腳步聲齊響。

突然湛長風聽到一陣稚氣的呼喊,「師傅.師兄,你們要去哪兒,為什麼不帶上我?」

恩,還有人不受影響?

湛長風拿起劍出門,左右房間的門都開著,裡面空無一人,車夫也不在了。

但也有幾個的門鎖著,她推了推,是從裡面插上的。這些人怎麼沒事?

簫聲漸遠,幾乎都要聽不見了。

湛長風不再逗留,快速追了上去。

今夜氣寒,薄霧蒙蒙,她遠遠望去,就見一溜人影搖搖晃晃地朝山林深處走去。車夫就在裡面。

還有一個小身影拽著旁邊人的衣角,隱約在說些什麼。

湛長風不了解情況,沒有貿然上前,只不遠不近地吊著,一邊鎖著簫聲的來處。

簫聲十分縹緲,好像從四面八方吹來,難以確定具體方向和遠近。

寒氣愈重,林木高大遮蔽夜空。再進去,恐怕就不是她所能把握的了。

但是依女童之行,要叫醒他們並非易事。

湛長風隨手撿起幾粒石子,嗖嗖破空,一行人接二連三倒下。

她等了十息,簫聲並未停止,於是走了出去。

湛長風探了探車夫的脈搏,確定是昏迷之象後,一壺冰水直接沖他臉倒了下去。

「噗...咳咳。」車夫一個鯉魚打挺跳遠,眼神戒備,看清是湛長風,才摸了一把臉,「殿...公子,我們怎麼會在這裡。」

「試試將他們弄醒,不行就算了。」湛長風剛說完,手裡的水壺就被扯了下,低頭,三四歲的幼女正拉著水壺帶子,強忍著淚水怯生生地望著她,「小哥哥,借...借我一下。」

「沒水了。」

女童憋著眼淚,憋著眼淚,然後哇地哭了。

「.....」湛長風看向車夫,車夫立馬跳到麻衣老者邊上,「我試試扇他一巴掌能不能醒。」

「啪!」

師傅...被打了?!

女童抱著老者的胳膊瑟瑟發抖,看著湛長風兩人就像是看著大魔王,連哭都忘了。

然而這一巴掌是有效果的,麻衣老者悠悠轉醒,嘴角一抽,牽起火辣辣的疼,但看清了周圍狀況,這一絲疼就被他拋到了腦後,「這是怎麼回事!」

車夫一看有效果啊,忙抓起少年,蒲扇大的手掌高高舉起。

「哎,壯士,使不得使不得。」麻衣老者連忙撲來上去,他可算知道他這臉為什麼這麼腫了。

車夫瞪著他,要不是殿下吩咐,誰管啊,「我得弄醒他。」

「我來我來!」麻衣老者凝氣一拍少年的後背,瞬時將少年拍醒了。

「這些人是...」

「也是驛站的。」

湛長風細一瞧,發現其中大半人是大堂里的那幫漢子,「先將他們都弄醒,有什麼出去再說。」

麻衣老者自是聽到了簫聲,心裡一咯噔,哪裡敢耽誤時間。

「我怎麼在這裡?」

「到底發生了何事?」

人一醒,自然少不了混亂,湛長風沒有解釋的想法,見最後一個人醒了,乾脆地朝車夫一揮手,打算離開。

「站住!」漢子中的頭領喝道,「你們一個都不許離開,就在這裡等著!」

這下所有人都怒了,平白遭了此事不說,你上來就拿喬是想怎麼樣!

「休猖狂,你以為你是誰。」

「這事是不是和你有關,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你想對我們幹什麼!」

頭領牛眼一瞪,亮出一令牌,「司巡府辦案,不想死的,都閉嘴!」

「你們兩個留下守著他們,其他人跟我走!」

「是!」

眼看著漢子一行人朝山林深處奔去,剛剛還大嚷的一伙人都安靜了。

司巡府?

殷朝是沒有這種機構的。

這回不用湛長風使眼色,車夫就近問麻衣老者:「大伯,司巡府是做什麼的,為什麼你們都那麼聽他們的話?」

麻衣老者沒有回答,而是問:「你們來這邊幹什麼啊?」

車夫回答不上來,看向湛長風。

麻衣老者摸了摸發疼的後頸,也看向湛長風,雖然他問的是車夫,實際是想聽她的回答。

他醒來就見自家小徒和他主僕二人是站著的,而僕人後頸也腫著,不論怎麼想,真正救他們的,是這個一開始袖手旁觀的小孩。

如此想來,這小公子身手莫測,一手石子打出了武道的氣勢,時有時無的氣息又好像是法道的。

且無論修武還是法,竟沒有被簫聲迷惑,憑這點就讓人側目。

周邊十分昏暗,有人點起了柴禾,火光搖曳。湛長風一早就發現這些人不簡單,體內蘊著力量。

聯想到煌州城突增的旅人,八月半的通天路,還有所謂的修道人嚮往——藏雲澗,她說:「我來求道。」

麻衣老者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咦,你師傅或者家人,難道沒有跟你提起過司巡府嗎?」

「死的早,沒交代。」湛長風覺得他的話很有意思,難不成民間隱藏著許多從藏雲澗來或者知道藏雲澗的人?

她這樣回答,麻衣老者也不好意思問下去了,說:「藏雲澗和凡間一般是禁止往來的,然藏雲澗中亦有許多無心修煉又或因資質不足放棄修煉的人,他們想回凡間享普通生活,就開了一條道,取諢名通天路。」

「通天路在每年八月半開啟。唯有在八月半那天,藏雲澗的修士可以持令到凡間,而凡間的修士或者修士後人也可以拿憑證,到藏雲澗搏一搏道途。」

「只是這一來二去,凡間的有修為在身的人就多了,為了防止他們對凡間造成破壞,藏雲澗六院特設司巡府,專司凡間修士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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