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不僅僅意味著失敗,」教官繃著臉,語氣嚴肅的說道,「還意味著可能會有成百上千的戰士為此而失去寶貴的生命,對他們來說,你就是個罪人。」

這種說法就有點上綱上線了,不過鮑里斯也明白,在這個年頭的蘇聯,屁大的事都能上綱上線,沒什麼好奇怪的。

「對不起教官,我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奧爾加可不敢跟教官頂嘴,她垂著頭,老老實實的認錯。

教官哼了一聲,沒再理會她,轉過頭來,又看了一眼奧古斯特,見他的臉色不好看,也沒對他說什麼,等到視線轉到鮑里斯身上時,她停了停,語氣舒緩的說道:「你是鮑里斯?阿爾希波維奇大尉同志吧?我知道你,你是列寧格勒軍區推薦過來的優秀軍官,據說在對芬蘭納粹的戰爭中還立了功。」

鮑里斯笑了笑,沒有接口。

「既然是優秀軍官,就應該明確自己的立場,」沒成想教官話頭一轉,「你還年輕,喜歡追求漂亮的女孩子沒有錯,可你也要知道,有些這樣的女孩子家庭背景非常不好,跟她們混在一起,只能影響到你的前途。」

這番話里明顯帶有特指的意思,鮑里斯一愣,下意識的朝奧爾加看了一眼,卻發現這小姑娘瞬間變的臉色蒼白,不僅僅是她,跟她在一桌的幾個女兵臉色都非常不好看,顯然是被教官這番話說到了痛處。

「好啦,繼續工作,」教官也不再多說,她的目光在幾個女兵身上轉了一圈,冷冰冰的說了一句,背著手,自顧自的走了。

整個教室里的氣氛變的很怪異,奧古斯特顯然也沒想到會出這種事,整個人站在那兒有點傻。

雖然還不知道奧爾加她們的出身有什麼問題,但既然教官那麼說了,肯定就是存在問題的,她們估計多半都是出身富農家庭的,而且應該是1918年前後,被「貧農委員會」打倒的那一批富農,如果是別的什麼出身,現在也不可能有當兵的機會。

類似她們這樣的出身究竟算不算敏感?這種事情不好說,如果是個平頭老百姓,自然不用擔心什麼,可像是鮑里斯他們這種大有前途的青年軍官,就必須仔細考慮了。關鍵是大清洗還沒有結束呢,誰都不知道未來的政治風向如何,萬一將來的某一天,克里姆林宮又開始拿富農問題說事,那繼續與奧爾加她們這類人交往,肯定是後患無窮的。

這或許就是奧古斯特發愣的原因,不過他發愣與鮑里斯沒有關係,作為一個兩世為人的傢伙,鮑里斯很清楚,莫斯科已經沒有心情繼續捯飭富農的問題了,因為戰爭馬上就要來了。而且按照前世的記憶,從30年代開始,直到蘇聯解體的幾十年後,整個蘇聯似乎都沒有再糾纏富農的問題。

看看面色慘白的奧爾加,鮑里斯乾咳一聲,伸手拿過桌上的一截電纜。這應該是一截報廢的電話線,上面的外皮有多處破損,奧爾加她們練習的,應該是在電話線上做t型接頭。

「你們的工作就是練習做t型接頭?」把線纜拿起來瞅了瞅,鮑里斯笑道,「奧莉婭,你不會是做一個接頭就需要6分鐘吧?那可真是太慢了。」

在這番話里,鮑里斯沒有繼續稱呼「奧爾加」,而是用了親近的暱稱,這令面色慘白的奧爾加眼神一亮。

「啊,啊,是啊,是啊,的確有點慢了,」奧古斯特也從最初的驚愕中清醒過來,他帶著幾分尷尬的插嘴道,「咳,不過,在我看來這已經很不錯了,如果是我的話,恐怕一個小時都做不出來。」

周圍的幾個女兵都不說話,顯然是還沒有從剛才的打擊中恢復過來。

「做這種t型接頭呢,其實是有技巧的,」鮑里斯低著頭,一邊找過工具鉗,一邊說道,「不過最大的技巧還是多做多練,熟能生巧。」

嘴裡這麼說著,鮑里斯用工具鉗將粗線纜的外皮鉗開,扒出裡面的電線,又取過一段準備好的細纜線,用鉗口的鋒刃輕巧的割了一圈,用手指捏著一拔,就把細纜線的外皮拔了下來。然後就是接線,擰實,再用絕緣膠帶飛快的裹纏幾圈,將整個t型接頭纏的嚴嚴實實。

這一番流程做下來,估計用時不會超過1分半鐘,那動作叫一個嫻熟,直把旁邊幾個女兵看的目瞪口呆。

「這東西很長時間不做了,有些手生了,」把接頭做好,鮑里斯將線纜遞到奧爾加面前,笑道,「你試試看,結實不結實。」

奧爾加恍惚的將線纜接過去,雙手扯住兩根線纜,用力拽了兩下。接頭做的非常結實,儘管她用了點力道,可兩根線纜還是死死的粘合在一起。

「你怎麼會做這些?」好奇心戰勝了適才受到的打擊,奧爾加忍不住問道。

鮑里斯當然不會說他前世專門練習過這東西,只是笑著解釋道:「我可是個孤兒,從小到大,幾乎什麼都學過。」

「對不起,」奧爾加歉然道。

「這不算什麼,」鮑里斯笑著說了一句,伸手將線纜接過來,「其實,任何人都決定不了自己的出身,甚至所有先天性的東西,我們都沒辦法改變。不過,我們畢竟還可以努力,只要努力,就能改變很多東西,也能證明很多東西,難道不是嗎?」

「對對對,這也是我想說的,」奧古斯特連連點頭,應聲道。

「怎麼樣,」拿著線纜在手裡晃了晃,鮑里斯在桌邊幾人的臉上掃了一圈,笑道,「要不要跟我學學?我可是個很好的教官啊。」

眾人忙不迭的點頭,其實對於奧爾加她們幾個人來說,學東西還是次要的,關鍵一點是,她們能夠從鮑里斯的態度中找到親近感,這一點對她們來說實在是太難得了。

既然決定教學生,鮑里斯就不會藏私,反正這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技能,不過就是包含幾個小技巧罷了,實際上,只要是勤加練習,這些小技巧誰都能找的到。

簡單的示範兩遍,奧爾加開始試手,鮑里斯則負責在一邊指正。看得出來,這次包括奧爾加在內的幾個女兵認真了許多。

隨著奧爾加幾人能夠自己上手,鮑里斯的注意力也從這項枯燥的練習中轉移出來,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差點被他遺漏掉的問題——t型線夾。

沒錯,在他生活的那個年代裡,通訊兵仍舊要練習手工接線的技術,可這種技術是為了防備不時之需的,而在真正做t型接頭的時候,使用起來簡單方便的t型線夾無疑才是真正的利器。

鮑里斯想不起來t型線夾那東西到底是什麼年代出現的,不過他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在這年頭應該還沒有。

t型線夾不僅用起來方便,製作起來同樣也很簡單,說白了,那就是兩片帶有凹槽的鐵片子罷了,可以用螺絲擰和,也可以加裝一個供咬合的齒槽。

鮑里斯知道,類似這樣的小發明不可能在蘇聯換來金錢,但卻能換來一定的榮譽,而在這個國度里,榮譽很多時候比金錢更重要。

由t型線夾的發明,鮑里斯又開始展開聯想,他覺得自己可以把一些後世才出現的發明搬過來。不過像什麼原子彈、ak47之類的就不用想了,他自認還沒那個本事,因為前世的時候從沒接觸過。

有什麼東西是目前沒有,而在戰後出現的?而且這東西自己還得懂,至少要能說出個所以然來。鮑里斯開始絞盡腦汁的考慮這個問題。

「啪啪啪」

突然響起的掌聲打斷了鮑里斯的思路,拍巴掌的人是教官,她站在講台上,面無表情的巡視一圈教室,用冷冰冰的語氣說道:「今天上午的課程就進行到這裡,解散!」

「太好了,終於結束了,」奧古斯特小聲說道,「嘿,我討厭這個女人,你們有沒有同感?」

他所說的那個女人,指的就是講台上的教官,誰都明白他的意思,可沒人敢接口。

「走吧,為了晚上的聚會,咱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可不少,」鮑里斯沒理他,自顧自的說道,「不過,首先要做的事情還是把午餐解決掉,姑娘們,有什麼好的建議嗎?」

「或許可以去供應站轉一轉,」奧古斯特說道。

「還是先去加瑟姆商店吧,」多米切娃猶豫著小聲說道,「咱們可以買一些通心粉和捲心菜。」

加瑟姆商店是扎戈爾斯克僅有的一家國營商店,當然,準確的說,是僅有的一家對所有人開放的商店。

「這些我那裡都有,不過沒有那麼大的量,」奧古斯特嘀咕了一句。

「那就先去加瑟姆商店,」鮑里斯說道,「咱們還可以買上一些水果,嗯,土豆和凍肉我那裡都有,足夠幾個人吃了。」

幾個人說著往外走,就在走出教室,順著校內甬路走出一段之後,一直沉默的奧爾加突然開口說道:「我的父親是富農,二十年前,才出生的時候,我們一家人就被流放到了西伯利亞。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我們一家人也加入了集體農莊,我的父親去年還被評為了農莊的『斯達漢諾夫標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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