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0029有人才
回到這個年代的蘇聯幾個月以來，鮑里斯有一個發現，那就是該死的大清洗運動所帶來的危害，不僅僅是造成了優秀指揮官的稀缺，它還帶來了一個絕大的弊端，那就是軍隊里缺乏一種令行禁止的嚴肅氛圍。
基層指揮官揭發檢舉中級指揮官，中級指揮官誣告控訴高級指揮官，這種氛圍，使得各級指揮官們在各自戰戰兢兢的同時，也極大的丟失了個人權威。不提尼基塔少尉，人家畢竟與他鮑里斯不屬於同一系統，可阿納斯塔西中尉呢？他可是鮑里斯正兒八經的下屬，這個傢伙不過是在戰鬥中蒙受了一些損失，遭受了一些困難，就開始怨天怨地的尋求支援，這是一種什麼做派？如果可能的話，鮑里斯恨不得直接把這個傢伙給斃了。
延伸開來想一想，為什麼在二戰初期，準確的說，是在史達林格勒戰役打響的時候，蘇聯要由內務人民委員部牽頭，成立所謂的「反撤退小分隊」？究其根本原因，恐怕不僅僅是德軍攻勢迅猛那麼簡單的，蘇軍內部紀律渙散，戰鬥力無法凝結恐怕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因素。
鮑里斯前世的時候看到過相關方面的數據，僅僅是在史達林格勒戰役其間，從8月1號到10月15號，兩個半月的時間裡，650人組成的四支反撤退小分隊就攔截了14萬零755名逃兵。其中3980人被捕，1189人被槍決，3961人被送入懲戒營，剩下的絕大部分則都重新回到了戰場。
就是這麼一支紀律渙散的部隊，怎麼指望他們在第一波攻勢中抵擋住精銳的德軍？鮑里斯感覺很茫然。
或許，等到這一次的戰鬥結束之後，在寫彙報總結的時候，可以將成立「反撤退小分隊」的事情融入進去，嗯，或許有用，或許沒用，不過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好得多。
鮑里斯也感覺有些奇怪，來到這年代的蘇聯有幾個月了，自己似乎正在一步步融入這個國家和社會，自己開始從最初基於自身安危的憂患意識，晉升到了考慮更多國家社會問題的層面上，就是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先吃蘿蔔淡操心。
要想擺脫尼基塔少尉的糾纏並不容易，不過既然打定主意不理會她，也就沒什麼了不得的了。最重要的是，鮑里斯的猜測，不，準確的說，是基於戰況得出的推斷，終於得到了證實，當北邊槍聲響起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叛軍的主攻方向真的不在東側，他們佯攻東側，吸引209營兵力的意圖已經展現無疑。
叛軍在雷達站北側的進攻從一開始就打的很猛烈，出乎鮑里斯意料之外的是，這股從利沃夫奔襲而來的叛軍，在進攻北側陣地的時候，竟然動用了迫擊炮。
1連陣地上架設的一個機槍火力點，在戰鬥打響後不到10分鐘，就被對方的迫擊炮擊中，一名機槍手被炸死，還有兩人重傷，其中一個被炸掉了半截小腿。
因為戰前準備時間有限，再加上對叛軍的兵力沒有準確的預估，因此，1連的陣地上沒有挖戰壕，只有一道用沙袋和磚石堆砌起來的臨時陣地。叛軍趁著夜色發動強攻，在迫擊炮的協助下，從剛一交戰開始，就給1連造成了很大的威脅。
幸運的是，1連連長安季普?鮑里索維奇中尉要比阿納斯塔西中尉可靠的多，他在判定叛軍的火力、兵力占據優勢之後，並沒有像阿納斯塔西中尉一樣亂了手腳，而是表現出了比較高的指揮素養。在鮑里斯剛到1連陣地之前，他甚至還組織士兵在薄弱的右側陣地上打了一個反擊，將之前丟掉的火力點重新構建了起來。
不過即便如此，1連的情況依然不是很好，截止鮑里斯趕到的時候，全連已經有20餘人傷亡。
鮑里斯不喜歡黑夜，尤其是不喜歡在黑夜的時候跑到戰場上去。1連的陣地依託在雷達站北側的外圍，距離雷達的基站非常近，準確的說，連1500米的距離都沒有。
情報的疏漏給鮑里斯造成了極大的被動，他可以不擔心叛軍衝破構築好的防線，都卻不得不考慮敵人手中的迫擊炮，萬一叛軍利用迫擊炮將基站炸毀，那他這一仗打得再漂亮都沒用了――情報啊，這是決定一場戰局走向的根本因素。
因為情報的疏漏，鮑里斯不得不再次臨時變更決策，之前決定好的「添油戰術」不能再用了，他必須在儘可能短的時間內，將來犯的叛軍擊潰，至少，也要將對方的迫擊炮打掉。
1連的陣地顯得很凌亂，安季普中尉布置的陣地並不是線型的，而是零零散散的，有點像是反坦克的散兵坑，機槍連支援過來的兩挺馬克沁重機槍，一門已經被叛軍的迫擊炮炸毀，剩餘的一門則留在陣地的右側。為了給己方士兵指示射擊方向，安季普中尉之前命令士兵向敵人的進攻方向上投擲了很多的燃燒瓶，借著火光，可以看到陣地外的空地上，橫七豎八的躺倒了數十具服色各異的叛軍屍體。
「我們已經打退了敵人的一次進攻，」在陣地內線的一道牆垣後，安季普中尉將望遠鏡遞給鮑里斯，說道，「不過，加夫里爾一挺重機槍被炸掉了，這是我們最大的損失。敵人比我們之前設想的要難纏得多，他們接受過軍事訓練，我估計，他們的下一次進攻，應該會選擇我們左側的防線，那邊沒有重火力的支援，防禦比較薄弱。」
鮑里斯藉助望遠鏡查看著對面的陣地，因為光線的緣故，望遠鏡里查看的情況相當模糊，甚至可以說是什麼都看不見。
將手中的望遠鏡放下，鮑里斯扭頭看向安季普，稍一沉吟，說道：「我讓格列布前來支援你，下一次敵人在左側的進攻發起之後，有沒有把握在相同的方向上，打一個反擊？」
安季普中尉是個面色稍顯黝黑的年輕人，從面部特徵上看，倒是有點像外高加索人。之前看過這個傢伙的資料，他的確在外高加索地區作戰過，主要是在幾次剿滅亞美尼亞使徒教會叛亂的戰鬥有所表現。
「大尉同志，考慮到目前的現實狀況，我認為貿然打反擊並不是很好的主意，」稍稍考慮一下之後，安季普中尉實話實說道，「主要是目前敵情不明朗，我們並不知道叛軍的兵力如何。而且現在的天色太黑了，我們也很難對戰鬥中可能出現的任何意外作出調整。」
「安季普中尉同志，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鮑里斯倒是很欣賞安季普的這種實事求是的態度，他點頭說道，「不過你也要考慮到，我們現在所面臨的條件有多麼被動。」
伸手指指不遠處的雷達基站，鮑里斯繼續說道：「我們的職責是守衛這個雷達站，使它不被敵人破壞掉，而現在呢，敵人手裡有迫擊炮，我們很難確定當下一次戰鬥打響的時候，敵人的炮彈會落到什麼地方。」
「如果是這樣的話，大尉同志，我建議調整一下戰鬥部署。」安季普說道，「我認為，這一場反突擊應該從我們防禦比較牢固的右線發起。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出乎敵人的意料，保證反擊的快速進行。」
這是一種以強對弱的選擇，優點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但問題在於，原本就薄弱的左線，是否能夠抵擋住敵人的攻勢。
「你認為左線能擋住敵人的進攻嗎？至少要在右線的反擊得手之前，擋住敵人的進攻？」鮑里斯問道。
「我會親自到左線指揮戰鬥，」安季普中尉好不猶豫的說道，「至於右線的反擊，我想格列布?維塔利耶維奇中尉同志完全能夠勝任指揮。」
鮑里斯有些猶豫，要知道安季普中尉的提議是很冒險的，如果說他指揮的左線不能擋住叛軍的進攻，最終被叛軍突入雷達站，那整盤棋就算是全都毀了。不過，反之呢，其中誘惑也是很大的，如果說安季普中尉真的能夠擋住叛軍的攻勢，那麼在右線的反突擊成功之後，格列布的連就能從整個左翼威脅叛軍，若是這仗打好了，說不定就能把叛軍包了餃子。
「我接受你的建議，安季普中尉同志，去執行吧，」沉默了一會兒，鮑里斯終歸還是決定冒一次險，關鍵的一點是，他覺得安季普中尉還是比較靠譜的。
「是，鮑里斯大尉同志，」安季普行了個軍禮，轉身繞過牆垣，朝自己的陣地所在去了。
看著安季普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鮑里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作為一名第一次真正指揮戰鬥的指揮官，鮑里斯深刻意識到一點兒：這世上根本沒什麼所謂的名將，再有本事的指揮官，再精明的戰略戰術，也需要有一大批可靠的中低層指揮官去切實的奉行才行。否則的話，即便是朱可夫指揮著一群弱豬，也辦法打敗哪怕是一個團的德國人。
幸運的是，他所接掌的209營，還是有一些人才的，倒不全是一批酒囊飯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