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0032風暴

小鎮盧茨克位置偏遠,就像是個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如果不是知道戰爭已經迫在眉睫,估計鮑里斯會認為自己已經過上了隱居的生活。

八月,九月,十月,從盛夏到深秋,日子就在訓練與反覆訓練中一天天的流逝,政委瓦西里?魯爾斯堅從基輔回來,又去了明斯克,從明斯克回來,又去了古比雪夫,而就在他從古比雪夫回來之後,盧茨克的平靜被打破了。

西烏克蘭不僅僅有漫長的雨季,還有同樣漫長的寒冬,而就在這個1940年的歲末,伴隨著北冰洋冷空氣一塊到來的,還有一場政治上的嚴寒――一直顯得很匆忙的政委瓦西里?魯爾斯堅被捕了,罪名是「雙手沾滿人民鮮血的、卑劣無恥的分裂組織分子」。

對瓦西里?魯爾斯堅執行逮捕的命令是由基輔方面直接發到209營指揮部的,對此,鮑里斯沒有任何辦法,他只能執行這項命令,哪怕他知道瓦西里同志是被冤枉的。

隨著瓦西里的被捕,一場滌盪般的大潮在整個西烏克蘭蔓延開來,這一場大潮是由擔任烏克蘭第一書記職務的尼基塔?謝爾蓋耶維奇?赫魯雪夫同志親自發起的,即便是在偏遠的盧茨克,僻靜的街頭上都能看到他那句指示:「砸碎一切披著偽裝的人民的敵人!」

瓦西里?魯爾斯堅是烏克蘭人,準確的說,是利沃夫人,他在西烏克蘭土生土長,成年之後才移居到東烏克蘭,並加入了蘇聯軍隊。這樣的身世背景就成了他倒霉的直接誘因,不為別的,就因為如今的烏克蘭中央,準確的說,是莫斯科不信任剛剛併入蘇聯的西烏克蘭,當然,這也與赫魯雪夫同志在西烏克蘭推行集體農莊制度以來,西烏克蘭各地頻頻發生暴動事件有關。

在蘇聯這個民族大家庭里,莫斯科的民族政策一直就是這麼的簡單粗暴:對少數民族,可以給與一定的優待,但前提是你們必須聽話,不聽話就整死你!

對西烏克蘭地區的各種清洗,顯然不會以瓦西里?魯爾斯堅這麼一個小人物的被捕而終結,即便是在盧茨克,這場清洗也僅僅是個開始。

10月底,由基輔特別軍區政治部委派的工作組進駐盧茨克的209營指揮所,這個僅由三個人組成的工作組,將對「可能潛伏在紅軍隊伍中的叛徒們」展開清算。當然,其主要的清算目標,還是209營中出身西烏克蘭地區的官兵。

鮑里斯並不是出身西烏克蘭的指揮官,因此,他很幸運的逃出了風暴漩渦,不過,這種所謂的「逃出」顯然不夠徹底,因為他還附有一個責任,那就是配合工作組,對可能存在問題的官兵進行揭發。

剛剛進入11月的盧茨克,遭遇了一場從北方過來的寒流,氣溫驟然間下降了七八度,那種冷冽的感覺已經清晰的浮現出來。

正是清晨,209營的營地里又開始了一天的繁忙,站在自己營房的窗戶前,可以看到空曠的營地操場上,列隊的士兵正在各自指揮官的帶領下整理行裝――按照作訓計劃,今天有一場長途的拉練,目的是為了鍛鍊士兵的體能。這項訓練是由鮑里斯親自製定的計劃,在營內已經推行了將近三個月。

視線偏轉,離開正在整理行裝的士兵們,鮑里斯的目光落到對面那棟營房的前面,在那裡,一個身材魁梧、留著金髮的中年人,正在忙著洗漱。

中年人的體格顯然很不錯,他的上身就穿著一件白色的制式襯衣,下身卻是一條束腿的蓬鬆藍色軍褲,腳上是一雙高筒的黑色豬皮軍靴。

這個中年人名叫拉瑟爾?鮑里索維奇?尼科夫,是一名來自烏克蘭內務人民委員部的少校,當然,他也是負責調查209營的工作組成員之一。

鮑里斯非常不喜歡這個叫拉瑟爾的傢伙,在他眼裡,這傢伙就是個冷血無情且吹毛求疵的混帳,他總能在每一個不起眼的地方,抓住所謂「敵人」的破綻,並將對方送上斷頭台。

就像在審判瓦西里?魯爾斯堅的時候,他抓住的所謂證據,就是瓦西里最近一年來到處「串聯」,而盧茨克雷達站遭遇襲擊的時候,他也沒在209營擔負起自己應該擔負的責任。當然,拉瑟爾甚至堅信,盧茨克雷達站之所以遭遇襲擊,也是因為存在瓦西里這麼個「第五縱隊」分子的關係。

因為懷疑你,所以你有問題,而且是必然有問題,這就是拉瑟爾的邏輯,現在,他又將這個邏輯運用到了整個209營,甚至還運用到了盧茨克的集體農莊裡,到今天為止,由工作組發布命令逮捕的士兵、軍官、農莊社員已經達到了37人。這份名單此刻就放在鮑里斯的辦公桌上,作為209營的最高指揮官,同時也是盧茨克鎮軍職最高的人,鮑里斯有責任對這份名單做出審查。

說實話,類似這樣的事情,鮑里斯絕對不想參與。想想看,倘若他順著工作組的意思來,對每一個人列上名單都保持沉默,那在將來的某一天,他必然也會受到影響。反之,若是他與工作組對著干,嘗試著拯救名單上的每一個人,那且不說將來如何,至少現在他就要受到影響。

這是一個兩難的難題,所以鮑里斯根本不想接手,如果可能的話,他更希望直接把拉瑟爾那個所謂的工作組直接趕出軍營。

不過,現在的情勢已經容不得鮑里斯退出了,他甚至必須在今天上午做出一個決定――是否繼續支持工作組在209營的工作,準確的說,是是否繼續保持沉默。

看著拉瑟爾洗漱完畢,晃晃悠悠的回了營房,鮑里斯重重的吐了口氣,摸索著口袋,掏出一包煙,給自己點上一支之後,轉身回到他那張圓木釘成的辦公桌邊上,低頭看向桌上那份寫滿人名的名單。

接手209營這麼長時間了,鮑里斯能叫出營中很多人的名字,這些人中既有普通士兵,也有基層的軍官,當然,鑒於這是一個營,因此,他能叫的上名來的,無疑都是表現較為出色的人。而現在,這份名單中,就有六七個人是他所認識的,最令鮑里斯無法忍受的是,一直以來都表現非常出色的一連連長安吉普也身在名單之中。

鮑里斯算不上多麼善良的人,儘管身為營長,可他也不是不能漠視某些人的生死,但問題是,他不能漠視所有人的生死,比如說一連連長安吉普,這真是一名很出色的基層指揮官,他甚至可以算得上是209營的骨幹。209營的戰鬥力是靠什麼支撐起來的?是每一個營內的士兵嗎?不,不是的,支撐起全營的戰鬥力的,主要還是那些優秀的士兵以及類似安吉普這樣的優秀指揮官。如果這些人都被清洗掉了,而他這個營長卻對這一場清洗視若無睹的話,那麼整個209營就算是完了,它將變成一盤散沙,難以凝聚成一股堅實的軍事力量。

必須做點什麼,哪怕會因此惹上麻煩。看著名單,鮑里斯咬咬牙,最終下定了決心。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一直都在逃避,一直都在利用前世的所知規避著風險,試圖在這種逃避中獲得安全,可是現在,他發現自己無法再繼續逃避下去了,他需要真正為了自己的未來而拼搏了。

將手中的名單放到一邊,鮑里斯挪過桌邊的椅子,一屁股坐上去,隨手又從旁邊拿過一份空白的信箋。

鋼筆的筆尖凝了墨汁,甩了甩之後才能用來書寫。鮑里斯坐正身子,筆尖落到信箋上的時候,手明顯頓了頓,這才開始動筆寫下第一個名字――安季普?鮑里索維奇中尉

對這份名單,鮑里斯所要做的工作就是對名單上的每個人做出評價,評價他們是叛徒或是別的什麼奇怪東西的可能性,當然,還要對他們每個人的表現做出定性。簡單的說,就是為工作組的最終審判提供佐證,名單中的某個人平時表現就不好,自然就更有可能被判有罪,而這些也是工作組希望他做的。

「.作為209營1連的指揮官,安季普?鮑里索維奇中尉同志在盧茨克雷達站保衛戰鬥中,有著極其突出的優異表現,具體的詳情,在之前的總結報告中我已經有過彙報。」在評價的開篇,鮑里斯就列出了安季普中尉在此前保衛雷達站戰鬥中的表現,並以此為根據,做出了有利於安季普中尉的評價,「另外,在209營日常的訓練任務中,安季普?鮑里索維奇中尉同志的變現也同樣出色,鑒於此,作為209營的最高指揮官,我無法認同工作組對安季普?鮑里索維奇中尉同志的懷疑.」

領起全文的一段評價之後,鮑里斯又羅列了一些具體的事例,以此來加強自己的判斷。

既然有了開頭,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也就沒什麼值得猶豫的了。對於那些自己知名知姓的士兵、軍官,鮑里斯一概給與了基於事實的評價,而對那些不了解的人,他則直接給出一個「不是很了解情況」的答覆。

不構陷任何一個人,也絕不妄評任何一個人,這就是鮑里斯的立場。他不敢肯定這樣的做法是不是能挽救安季普中尉一干人,他只想做到為心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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