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0165交鋒
庫爾斯克方向作戰總指揮部，一個凌駕於方面軍指揮部之上，受最高統帥部直接指揮的戰區指揮部，史達林安排這樣一個機關，肯定有其政治上的考量。
沒有出乎鮑里斯的意料之外，這個指揮部的司令員是由朱可夫擔任的，而華西列夫斯基作為總參謀長，卻沒有撈到該司令部的參謀長職務，反倒是朱可夫的老助手梅列茨科夫將這個職務收入囊中。至於指揮部的軍事委員職務，也是不出意外的由赫魯雪夫就任，而更細節性的人事安排，史達林並沒有繼續介紹。
鮑里斯並不清楚這個人事安排是如何確定的，不過，朱可夫接任這個司令員的職務，恐怕會引來一大票人的不滿，這其中就包括羅西列夫斯基在內的，所有庫爾斯克戰役參戰方面軍的指揮員們。如果讓鮑里斯來評價朱可夫在這件事中所扮演的角色事，他就只能說一句話：吃相太難看。
現在的朱可夫，其實已經不算是純粹的軍人了，他可以算是半個政客，只不過，他走的政途與鮑里斯所走的路不同，他是依靠聲望為自己累積政治資本。正因為如此，他在追尋聲望的道路上，已經走的有些過分遠了，甚至可以說是有些不擇手段了。
庫爾斯克會戰的布局與指揮，與他朱可夫有多大關係？儘管不能說一點關係都沒有，但他在其中所起的作用絕對不是很大，可是現在，德軍的作戰計劃已經確定，庫爾斯克方向的蘇軍防守也已經安置妥當，就選在這個時候，他朱可夫跳出來了。且不管成立庫爾斯克方向總指揮部的決議到底是誰做出的，既然他朱可夫接任了司令員的職務，那就別怪這個職務為他吸引仇恨。
鮑里斯甚至懷疑，成立這個部門的想法，很可能就是史達林做出的，至於目的，恐怕不會是單純給朱可夫增加威望，這本身就是一個坑，一個華麗而誘人的大坑。威望對於一名將軍來說的確很重要，但若是這位將軍同志威望高到沒朋友，那隻也是一個光杆司令，充其量，就是那副充作背景的旗子大一些而已。
到了現在這個時候，鮑里斯才越來越明白自己當初的選擇有多麼明智，作戰部部長這個職位好啊，不顯山不露水，不會很出名，但後續的任何一場大戰役中，都不會少了他的存在。嗯，形容起來，他就像是一個躲在暗處的策劃者，外界沒有關於他的傳說，但該認識他、該知道他的人，卻是一個都不少。
史達林確認了成立庫爾斯克方向作戰總指揮部的人事問題，又開始確認防禦戰的細節。鮑里斯將這段時間重新完善過的作戰計劃詳細的講述了一遍，尤其是強調了在防禦作戰過程中，嚴謹各部隊貿然進攻的問題。
在強調貿然進攻所帶來的危害時，鮑里斯毫不客氣的將瓦圖京在哈爾科夫進攻戰役中的表現拿出來做反例，並細化了西南方面軍在哈爾科夫進攻戰役中受到的損失情況。
很多時候，作為最高領袖，史達林在了解部隊損失的時候，並不會了解到太細節的事情，比如說，西南方面軍在哈爾科夫地域遭遇潰敗，下屬各部隊的損失，一般是以百分比的形式彙報到史達林這裡的。一般就是某軍損失百分之多少，或是幾分之幾，坦克損失百分之多少，火炮損失百分之多少。
但鮑里斯的彙報不是這樣的，他詳細的敘述了西南方面軍各下屬部隊的人員損失狀況。比如說：第40集團軍，在這場戰役中戰死士兵24300餘人，失蹤或被俘12700餘人，其中，大尉以下基層指揮員損失321人，上校以下中層指揮員損失23人等等等等。最重要的是，鮑里斯還在其中添油加醋，列出這些損失的人員中，有多少是曾經榮獲過蘇聯英雄稱號的，有多少是在史達林格勒戰役中有突出表現並倖存下來的。
儘管哈爾科夫戰役已經過去了數月之久，但鮑里斯這種別出心裁的細化性彙報，仍舊令史達林原有的好心情喪失一空，那張臉上的表情鐵青的令人望而生畏。
這是鮑里斯在從政治路上學到的第二個技能，在彙報工作上動手腳。
同樣一件事，在向領導做彙報的時候，不同的彙報方式，會令領導在看待這件事的態度上產生截然不同的情緒，這是坑人和捧人的必備技能，不得不學。
鮑里斯與瓦圖京之間的恩怨糾葛，實際上並不是很深，兩人結怨的過程，僅僅是在哈爾科夫戰役進行過程中，瓦圖京對鮑里斯的無視造成的。現在，鮑里斯已經走出了被邊緣化的困境，他要樹立自己的威信，就必須有一個對手做靶子，瓦圖京比較倒霉，被他看上了，所以，註定要持續不斷的被坑。
另外，鮑里斯之所以持續不斷的給瓦圖京上眼藥，還有另一個因素，那就是因為瓦圖京是朱可夫極力要保的人，更不幸的是，這一點不僅他鮑里斯知道，史達林同樣也知道。鮑里斯抓住瓦圖京不斷的往死里坑，也是在向史達林表明立場，那就是他這個作戰部部長，與朱可夫同志不是一路人。
史達林主持的會議，一直持續到凌晨一點半鐘，在這個時間點，史達林一般就要睡覺了，所以，最先由伏羅希洛夫提出，會議正式散場。
「尼古拉・費多羅維奇同志雖然在指揮風格上有所欠缺，但他仍舊是一位善於在進攻中尋找良機的指揮員，他的才能還是值得肯定的。」從樓上下來，走到樓前台階上的時候，朱可夫特意落後兩步，等到伏羅希洛夫與貝利亞等人下了台階，他才轉過身，找到落在後面的鮑里斯，肅容說道。
「這一點毋庸置疑，格奧爾吉・康斯坦丁諾維奇同志，」鮑里斯點點頭，認同的說了一句，隨後，話鋒一轉，接著說道，「不過我認為，對於一名指揮員來說，在其成為優秀的指揮員之前，首先要學會做一名合格的指揮員。而一名合格的指揮員必須具備的最基本素養，就是服從命令聽指揮，在這方面，我個人認為，尼古拉・費多羅維奇同志做的並不是很好。」
朱可夫皺了皺眉頭，他很清楚鮑里斯與瓦圖京之間的恩怨從何而來，他同樣還很清楚，鮑里斯並不是一個那麼容易說服的人，至少不那麼容易被他說服。
之前，在作戰部部長的人選問題上，朱可夫是反對啟用鮑里斯的，畢竟這個人與他沒有多少共事的經歷。但是沒辦法，赫魯雪夫極力推薦了這個人，而作為赫魯雪夫的主要競爭者，貝利亞竟然保持了沉默，再加上史達林本人已經對總參謀部出身的人選產生了排斥心理，眼前這個年輕人才得以脫穎而出，占據了這個可進可退的關鍵性職務。
現在如何？麻煩終於顯現出來了，這個傢伙一從冷板凳上跳起來，便立刻開始了上躥下跳的折騰。作為總參謀長的華西列夫斯基根本按不住他，他甚至迄今為止，都沒有主動向華西列夫斯基這個總參謀長彙報過工作，所有的建議、主張，都繞過總參，直接向史達林提出。
尤其麻煩的是，這傢伙始終揪著瓦圖京不放，朱可夫可以肯定，等不到後天，今晚發生的事情就會在一定範圍內傳開，至少方面軍一級的指揮員們都會清楚，他朱可夫要保住瓦圖京，而鮑里斯卻要搞掉他。這是一場交鋒，考慮到瓦圖京在哈爾科夫戰役上的糟糕表現，他朱可夫贏了，會被人在背後罵處事不公，輸了，那可就真是臉面喪盡了。
眼睛定定的看著鮑里斯那張年輕的過分的臉，朱可夫甚至懷疑這傢伙是故意將自己拖下水的，畢竟這場爭鋒無論勝負，對鮑里斯本人來說，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格奧爾吉・康斯坦丁諾維奇同志，」鮑里斯可沒考慮朱可夫在想什麼，他繼續說道，「我認為大本營應該再給尼古拉・費多羅維奇同志下一道訓令，我懷疑他已經按耐不住性子，正準備向庫皮揚斯克方向發動攻勢。如果這個猜測是正確的，那麼我將盡我的職責，向最高統帥部和軍事委員會提交報告，建議將這位不顧大局、不聽指揮的指揮員同志，送到軍事法庭上去。」
「我相信尼古拉・費多羅維奇不會做出這種舉動的。」朱可夫嚴肅的說道。
「希望如此。」鮑里斯看了朱可夫一眼，笑了，他伸出手，說道，「那麼就這樣吧，格奧爾吉・康斯坦丁諾維奇同志，我先回去了。」
朱可夫同他握握手，目送他率先走下台階，登上屬於他的那輛汽車。
四月底的莫斯科，凌晨時分還是有幾分微冷的，朱可夫站在台階上，看著一輛輛車離開樓前的停車場，緩緩消失在夜幕中，心中同樣也有幾分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