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勛向仇士良敘述自己在飛魚大娘船上的經歷,花了足足一個下午。這一番描述,他在從江南跑回長安的路上,已經反覆演練無數次,每一個關鍵轉折,每一個精彩之處,每一個起死回生的節點,他都闡述得簡潔精彩,把他這一段驚險奇幻的經歷完整地還原給了仇士良聽。

仇士良剛開始聽得不是很耐心,但是聽著聽著就入了迷,不斷追問各種各樣的細節,雷長夜說的每一句話他都沒有放過。到了最後,仇士良已經坐不住了,直接站起來,跑到蒙勛的身邊,和他一問一答。

等到蒙勛講到最後自己沒有被遺恨丹毒死,反而經過假死活了過來,還帶著偷換而來的網際網路回到長安,仇士良甚至忍不住用力拍了一下蒙勛的肩膀。這一掌差點把他的肩胛骨給卸了。

等到仇士良發泄了一番他的興奮,他迅速坐到自己的坐塌上,仔細地回憶剛才蒙勛講過的每一個細節,整個過程想了一遍,感覺並無不妥之處,不禁又欣喜地拍了拍自己的膝蓋,仰天大笑。

「哈哈哈,雷長夜雖然聰明,奈何時運不濟,卻被你們湊巧鑽了個空子。」仇士良哈哈大笑著說。

「這都是中尉大人洪福齊天所致。若無中尉大人的氣運壓制,我等必然在飛魚大娘船上一命嗚呼。」蒙勛連忙說。

「哈哈哈,你這麼說也不錯。若不是我教你們忘身咒,你們怎麼可能被張角認出浮生會的身份,進入這左右逢源的亂局之中?此乃氣運之妙也。」仇士良昂首說道。

「中尉大人明見!」蒙勛等人同時拜下。

蒙勛從懷中取出被油布包裹了七八重的網際網路,高高舉過頭頂,獻給了仇士良。仇士良揮袖一卷,一股陰風吹面,蒙勛手中的網際網路,立刻飛到了他的手上。

「喔~~~~」仇士良捧著這枚奇異的方塊,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精奧絕倫的符陣紋路,嘆為觀止,「如此精緻高深的法陣密紋,我還是第一次見。看來雷長夜說長生權由八派掌門支持,沒有騙人。這裡的法陣出自多個門派的符籙之法,乃集大成之作。」

「中尉大人高見!」

「你剛才說雷長夜曾經言道,要維持這個網際網路,需要消耗極多寶材?」仇士良淡淡地問。

「是!」蒙勛連忙說,「為了維持這消耗,他的司庫甚至建議挪用東南八鎮的糧餉。」

「他敢!」仇士良勃然大怒。

「啟稟大人,雷長夜是不敢的,因為怕惹怒八派掌門。他只能靠做雷公戲的生意湊經費,這也是雷公戲如此之貴的原因。」蒙勛深有所感地說。

「嗯。他花費如此之多的資源維持一個神識長生之寶,自己卻不能進入其中,實在是有點無謂呀。」仇士良頗為感嘆地說。

「所以在雷長夜看來,誰來偷他的寶物……」蒙勛忽然閉嘴。

「誰來偷他的寶物,後面他說了什麼?」仇士良眼神一冷,追問道。

「他說誰來偷他的寶物,誰就是傻子。」蒙勛縮著頭說,「因為沒有源源不絕的財富來維持這個法寶,這個法寶就是木頭疙瘩。」

仇士良頓時沉默了下來。

當他冷靜下來的時候,他忽然明白了過來。自己其實並不是真的想要擁有這個網際網路,他想要的只是掌控網際網路一段時間,等到在法寶之內練成了魔途功,這個法寶就對他沒有任何意義了。

他既不需要雷公戲,更不需要在畫內長生。有了魔途功,他可以在真正的世界永生不死。這網際網路對他還就真是一個死木疙瘩。

當然,他可以接盤雷長夜的雷公戲生意繼續做,甚至掌控法寶中貴人的生死,以此榨取大量錢財。但是,說到做生意,他立刻想到了雷公戲裡千奇百怪的賺錢路數,還有雷公戲裡精彩絕倫的斗賽。他自問絕對沒這個能力維持下去。

如果他不能維持網際網路,這一切都沒了。但是,如果雷長夜繼續用他的方法維持網際網路,他可以按照他賺進的雷公戲和長生權利潤每年抽稅,按照他賺錢的兇狠程度,每年抽他五六百萬貫的稅,那肯定是沒跑的。

這就是整個巴蜀甚至加上漢中、關中的稅收啊。

他就算把網際網路里的貴人壓榨光最後一個子,也只管一年。但是如果讓雷長夜繼續做長生權的生意,他收的稅年年歲歲,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仇士良捧著手中的網際網路,又愛又愁,五味雜陳。

如今雷長夜還在江南幫助淮南節度使盡心盡力籌措東南八鎮糧餉。他大約估算一下,依照今年的收成,雷長夜交上來的糧餉超過一千萬貫之數。若是他再根據永強的約定,把巴蜀的秋餉也補上,這就是近一千五百萬貫。

萬一雷長夜發現網際網路被蒙勛偷了。他只要把這個責任往朝廷和仇士良身上一推,自己就把這一千五百萬貫捲走逍遙快活去了。他開著飛船,到哪兒不行啊。

八派掌門怪不到雷長夜,自然就怪仇士良嘍。仇士良本來就知道自己在八派掌門眼中不受待見,如今再加上這事兒,保不齊八派之中哪個至高者覺得這功德,不拿白不拿,直接來宮裡把他做了……

「唉~~~」仇士良扭頭看了蒙勛一眼:這貨確實得力,也是一員福將。但是他偷來這個網際網路,卻是個燙手的熱山芋,需要非常複雜的操作才能不惹禍上身。到時候,還需要他出來做事啊。

「對了,中尉大人,還有一件事屬下必須向你稟告。」蒙勛忽然開口道。

「嗯?還有?」仇士良微微一驚。這難道是個寶藏手下?

「屬下在與浮生會打交道的時候,聽到有個張角的人說,亂世人圖謀長安,是衝著十二萬神策軍將士的兒女去的。他想要用他們的魂魄煉製妖將。」蒙勛沉聲道。

「他好膽!」仇士良渾身一震。他涼薄成性,自然不會在乎別人的子女,但是他在乎的是亂世人用的方法。亂世人擺明了就是要控制他仇士良來圖謀神策軍的後代。

幸好,他看出了亂世人的陰謀,沒有和白起做交易。

「亂世人……此人不除,我永無寧日!」仇士良雙眼眯起來,殺心大熾。他頓時感到時間緊迫起來。既然亂世人已經開始對他有了圖謀,後續的陰謀會接踵而至,防不勝防。現在亂世人在暗,他在明,一個不留神,他就會中了浮生會的圈套。

仇士良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必須趕緊煉成魔途功,早日擁有對抗亂世人的本錢。

仇士良將網際網路小心翼翼地揣入懷中,微笑著望向蒙勛:「蒙都頭,你這麼多年來都在北門長上做都頭,我確是怠慢了你這樣的人才。如今你立下如此大功,我有意讓你取代仇飛英的位置,做北門長上之首,統帥長宿群魔為我長安之門戶。」

「多謝中尉大人提拔,屬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蒙勛大喜,連忙跪伏在地。

「不過呢,你雖然立下如此大功,但是還是給我留下了一個大難題。」仇士良摸著下巴,連連搖頭。

「啊?」蒙勛愣了,「敢問中尉大人,屬下哪裡做的不妥?」

「這網際網路確是個寶物,但是我卻不是非常需要。」仇士良無奈地搖著頭,「這網際網路留在我這裡,沒有留在雷長夜那裡對我更有利。我怕是還需要你把它完璧歸趙啊。」

「啊?還要還回去嗎?」蒙勛傻眼了。

「哈哈,我知道,這讓你有點為難了。但是你想想,在浮生會和武盟之間的巔峰對決中,你依然能夠偷出網際網路,說明你是一位福將。而且,你在江湖上也曾經做過梁上君子。最重要的是,你去過一次飛魚大娘船,對於各個地方的都熟悉。這件事,除了你,沒人能辦成。」仇士良陰笑著說。

「但是、但是……中尉大人,我、我們的臉飛魚大娘船上的人都認得出來了。」蒙勛著急地說。

「放心,宮中多的是易容之術的高手,我派給你幾個,足夠應付。」

「但是,雷長夜智深似海,我再回去對抗他,力有未逮啊!」蒙勛快哭出來了。張角那麼陰險狡猾一個人,在雷長夜面前還沒占上一點便宜。他深有自知之明,知道再回去跟雷長夜斗,那就是個死。

「放心,這一次你會有我全面的支援。」仇士良擺擺手,「雷長夜不日即將到長安。我會讓他們把飛魚大娘船停在北太倉收納糧餉。在停於北太倉之前,照例我會安排北門長上宿衛控制大船內部,以免出現刺客。你可以作為其中一員宿衛上船,見機行事。」

「這樣……」蒙勛沉默了下來。雖然這樣看起來成功率真的很高,但是,雷長夜確實讓他有點害怕了。他就沒見過這麼厲害的人。

「蒙勛啊,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仇士良冷冷一笑,「你偷了雷長夜的東西給我。這是你的忠心。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我還需要維持和雷長夜的關係。一旦他發現我的人偷了他的寶物,我的選擇並不多。我這麼安排,也是在救你的命。」

蒙勛的內心一陣冰涼。仇士良說得非常通透。這一次若他不能把網際網路還回去,他就是死路一條。因為仇士良絕對不會為了他得罪能夠打通江南和長安商道的雷長夜。

他這一次物歸原主,也是為了自己的性命而奮鬥。

「中尉大人救命之恩,屬下永生不忘啊!嗚嗚嗚嗚……」蒙勛一頭磕在地上,淚如泉湧,人生,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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