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端一路忐忑的到了左武衛,到了後面,軍士讓他在院子裡站著,然後進去稟告。

「大將軍,賈參軍讓人來求見。」

梁建方走了出來,梁端只覺得心跳快的分不清點了,膝蓋發軟,顫聲道:「見過……見過大將軍。」

天吶!

某竟然能進左武衛,還能見到梁大將軍。

這是祖墳冒青煙了嗎?

商人地位低下,面對梁建方這等大佬時,感覺就是看到了神靈。

「何事?」梁建方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知曉梁端不是小賈親近的人。

若是小賈親近的人,他會讓包東或是雷洪帶著來。如此,多半是有事求人,小賈覺著事情不大,就讓他來了。

梁端看都不敢看梁建方,低頭道:「某做皮毛生意,最近北方不安寧,尋不到皮毛……」

這點小事……

梁建方隨口道:「阿史那賀魯叛亂,北方的牛羊怕是被捲走不少,帶他去,隨便弄些給他。」

梁端趕緊謝了,卻有些失望。

隨便弄些,那點皮毛夠做什麼?

晚些他跟著人去了一處值房,交代清楚後,值房的官員隨手寫了一張條子給他。

「自家去要。」

梁端出了皇城,邵二娘在等著。

「可妥當了嗎?」

梁端平靜的道:「只有一些,聊勝於無吧。」

隨即二人去了東市的一家皮毛店鋪。

「梁郎君。」

掌柜和梁端是老相識,昨日梁端才來過,可掌柜的報價高的嚇人,而且說貨不多了。

梁端拿出紙條,「陳郎君,某這裡有些人情,還請多給些皮毛。」

掌柜笑的很是矜持,「某也無貨,奈何?」

梁端心中苦笑,「給一點吧,若是沒有,某的店鋪就要關門了。」

「你的店鋪關門……那與某何事?」掌柜接過紙條,看了一眼,原先矜持的神色僵硬住了,旋即露出了笑容。

「哈哈哈哈!」

梁端發誓自己從未聽聞掌柜笑的這般爽朗過。

這是……

掌柜再看了一眼紙條,笑的就像是見到親兄弟一般,「梁郎君有這等交情為何不早說?這是看不起某?來人,罷了,某帶你去看貨。」

梁端愕然,然後心中狂喜。

到了後面,一個個箱子打開,裡面全是皮毛。

梁端猶豫了一下,「能給多少?」

掌柜爽快的道:「某與你多年的交情,想拿多少就拿多少,價錢……按照往日的算。」

這能賺一大筆啊!

直至出了店鋪,梁端依舊覺得如踩雲端,不敢相信。

「夫君……」邵二娘愛笑,哪怕嫁給了這個喜歡琢磨人的商人也是如此。

生活的苦與甜她都嘗過,唯有微笑掛在臉上,仿佛人生全是一片坦途。

梁端這等人的眼中就只有自己,若是不妥當,回家怕是又要被喝罵。

但喝罵就喝罵吧,她早就麻木了,你罵你的,我笑我的,你煩惱,我在笑……

梁端平靜的和她走出了東市,回家後,叫了夥計去運貨,隨後弄了酒菜來。

「娘子。」

梁端鄭重斟酒,把酒杯送過去。

這……

他喝多了?

邵二娘從未被這般尊重過,竟然連笑容都掛不住了。

梁端抬眸,認真的道:「這些年辛苦你了,某想著過陣子就去買個奴婢來伺候你。」

邵二娘:「……」

梁端也覺得這番親切有些無稽,就笑道:「那少年某以為無用,可報他的名竟然能見到梁大將軍。大將軍讓人帶著某去要了一張紙條,隨後在東市,就一張紙條,皮毛隨便拿,價錢還是以前的價錢……娘子,那少年不簡單吶!」

邵二娘心中一喜,「兄長竟然能認識這等人,他還隨手就幫了咱們家,那兄長豈不是越發的好過了?」

梁端點頭,下午他又去了東市,卻是尋了個消息靈通的惡少。

幾枚銅錢遞過去,梁端說道:「某昨日遇到了貴人,貴人自稱賈平安,你可知曉此人的名頭?」

惡少看看銅錢,斜睨了梁端一眼。

這是不夠的意思。

梁端又摸出兩枚銅錢,「再多某就去問別人。」

惡少這才把銅錢收了,說道:「賈平安,你說貴人,那定然就是他了。他在百騎,人稱百騎之虎,更是和老帥們交好,據聞連陛下都看重他。對了,附送一個消息,宮中的蕭淑妃都和他……」

說皇帝的八卦是最爽的,而給皇帝的女人弄八卦新聞更爽。

你要說被抓……下面的市井八卦誰管?

就算是後世有錦衣衛和東西廠在的大明,也只能盯著那些官員,管不著下面的事兒,以至於皇帝和女人的八卦被各種編排。

梁端滿面通紅,回到家中,一迭聲叫人弄酒菜。

邵二娘過來伺候,梁端握住她的手,嘆道:「某果然娶了個賢妻。」

邵二娘一怔,心想你以前可不是這般說的,總是說兄長在宮中也借不上力,娶你白娶了。

這是?

「那賈平安竟然是少年權貴,娘子,這是好大的一個靠山吶!」

那個少年竟然如此厲害?

邵二娘心中不禁訝然。

「回頭請兄長飲酒,若是方便,請了那位賈參軍來。」梁端有些興奮。

邵二娘一笑了之。

你是商人,那是權貴。商人卑賤,權貴哪裡會來吃你的酒宴?

「來人。」梁端露出了笑容,竟然是多年未見過的溫柔,「去布莊尋了人,就說娘子要做衣裳,讓他們帶著布料來,在家裡選。另外,首飾也弄些來,娘子只管選就是了。」

……

賈平安才將出了禁苑,梁建方的人就堵住了他。

「大將軍有請。」

到了左武衛,竟然有不少人,連裴行儉都在。

一張地圖掛在牆壁上,梁建方介紹道:「吐蕃那邊來人,說贊普去了,國中有奸賊作亂,嚎哭了一通,說幸而公主有威望,壓住了那些奸賊,如今新贊普上台,求大唐冊封。」

有人問道:「公主可有話說?」

梁建方搖頭,「公主的人此行並未跟著來。但此刻吐蕃如今是個什麼形式,還得看。」

蘇定方看著地圖,突然說道:「當前要緊的是判定吐蕃對大唐的意思,是友是敵。」

眾人議論紛紛。

賈平安和裴行儉資歷不夠,就悄然出去透氣。

「吐蕃居高臨下,某以為對大唐不會友善。」裴行儉看了賈平安一眼。

「看一方勢力是否友善,要看對方的實力。」賈平安覺得分析最重要的還是方法,而他此刻不斷把自己思考的方法教給親近的人,這便是一種未雨綢繆。

大唐開放,軍力強盛,但你看看歷史就會發現,大唐對對手的判斷往往會出現偏差。

就像是阿史那賀魯,大唐竟然以為他忠心耿耿,於是把招攏突厥各部的重任交給他,賈平安估摸著還給了些別的支持。

可這事兒從賈平安的角度來說就是一場災難。

讓一個突厥人在遠離大唐的地方去招攏突厥部族,還給他支持,任命他為瑤池都督,這便是給了官方身份,更方便了阿史那賀魯收攏部族。

可人是利己動物,阿史那賀魯遠離大唐,麾下兵強馬壯,朝中君臣憑什麼認為他會繼續效忠大唐?

「不說吐蕃,就說吐谷渾,你看他們如今對大唐稱臣,成為大唐抵禦吐蕃的屏障。可某告訴你,吐谷渾若是強大了,第一件事依舊是對大唐動手。」

賈平安看著裴行儉,見他在仔細傾聽,就笑了笑。

「這不是什麼和親就能解決的事,大唐與吐蕃和親,那是錦上添花,而讓吐蕃不敢動手的原因是先帝的赫赫武功,是大唐將士擊敗突厥人之後的威名,絕不是什麼和親,這一點你要記住。」

咦!

這語氣不對啊!

怎麼把老裴當做是學生了?

賈平安看了裴行儉一眼,老裴竟然頷首,一臉的贊同。

我去!

賈平安覺得這一幕太玄幻了。

那就繼續教吧。

「所以看外藩不用看什麼關係,就說是新羅,善德女王在時,親近倭國更多一些。可如今真德女王一來,就靠攏了大唐,知曉為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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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行儉搖頭。

此刻他只是左衛的倉曹參軍,哪裡知曉這些。

賈平安看看左右,說道:「高麗原先強盛,前隋征伐不利,隨後中原板蕩。大唐初立,高麗等國都在旁觀大唐和突厥人的爭鬥,想做漁翁,可大唐一巴掌就把突厥人打倒在地……這是基礎。」

什麼基礎?

裴行儉抬頭,眼中全是求知慾。

上鉤了。

賈平安心中一動,就準備收攏這位未來的大佬。

見他心動,賈平安繼續說道:「大唐強盛,於是吐蕃偃旗息鼓。可遼東卻有高麗在,大唐對新羅鞭長莫及,如此新羅為了保全自己,只能靠攏倭人,這是利益驅使。」

裴行儉的眼中多了歡喜,他覺得這番話給自己打開了一扇門,門後面的世界寬廣無垠。

他想歡呼,但卻忍住傾聽著。

「當先帝征伐高麗時,新羅和百濟都屏住呼吸在看著這場大戰,結果大唐優勢,卻因天氣和地理的緣故,導致戰馬損失大半,糧草運送艱難,最後退軍……」

為了運送糧草,大唐堪稱是想了所有能想的辦法,可依舊誤期,為此先帝差點殺人。

而寒冷的遼東是第二個敵人,戰馬損耗之大,讓先帝也只能學了隋煬帝撤兵。

「二次征伐高麗,大唐更進一步,雖說後續退兵,可高麗不是大唐的敵手,這一點新羅人看到了,隨後先帝採納了襲擾高麗的建言,讓高麗苦不堪言……新羅看到了,他們覺著大唐將會是未來影響遼東局勢的大哥,於是真德女王上台,馬上改弦易轍,一邊和倭人繼續眉來眼去,一邊積極靠攏大唐……」

「這是什麼?」裴行儉覺得自己的腦子裡全是各種觀念在打轉,很是混亂,但也很興奮。

「這是戰略。」

賈平安說道:「國與國之間,莫要看什麼和親,更不要看誰對你親近,那只是一時,相信某,若是大唐衰弱了,從吐蕃到百濟,到倭人,他們都會拎著長刀來分一杯羹。」

裴行儉就站在門外苦思著。

「利益驅使一切。」賈平安拍拍他的肩膀。

裴行儉只覺得腦海里轟的一聲,許多過去困惑的問題都迎刃而解。

他抬頭,鄭重拱手,「平安可為吾師。」

賈平安擺手,矜持的道:「過譽了,過譽了。」

裴行儉認真的道:「平安此番話便是一門學問,可對?」

賈平安點頭。

這等戰略思維的方法在此刻堪稱是原子彈級別的,一下就轟碎了所有的外交謀略,一下就擊潰了所有的對外謀劃。

裴行儉再行禮,賈平安苦笑側身,「不必如此。」

老裴大他十餘歲,他哪裡好意思受這等禮。

「這等法子讓某如醍醐灌頂,往日的迷惑不解都尋到了答案,平安,這便是最近傳的沸沸揚揚的那些學問吧?」

在朝中不知道誰泄密之後,在不少人的口中賈平安就成了大學問家,關鍵是傳言中說賈平安是集百家學問之大成於一身,就像是一棵金燦燦的大樹,引得無數人想攀爬膜拜。

賈平安點頭,「學問學問,能用便是學問。莫問高低。」

這話的逼格直衝雲霄,裴行儉拱手,「謹受教。」

「小賈,守約!」

裡面梁建方在喊。

賈平安和裴行儉進去。

老將們爭吵結束,現在懶懶散散的盯著他們二人,這分明就是栽培軍方後備力量的節奏。

蘇定方指著地圖說道:「朝中最近在商議出兵之事,有人建言給吐蕃來一下,震懾一番。有人建言出兵攻打高麗。有人建言出兵剿滅阿史那賀魯,小賈,你來說說。」

賈平安笑了笑,「某昨夜沒睡好,頭暈。」

「無用的小子!」

梁建方罵罵咧咧的,「守約來說說。」

邊上還有幾個年輕的將領,這些都是未來的種子,此刻在這裡接受再教育。

裴行儉起身,先是看了賈平安一眼,然後把腦海里剛接受的那些知識迅速整理了一下。

「吐蕃如今當是祿東贊掌權,他只要穩住局面,就會出兵來襲擾大唐,以此統合內部的紛爭。」

梁建方的眼中多了欣賞之色,「繼續說。」

裴行儉再看了賈平安一眼,「吐蕃那邊攻打不易,而大唐目前有高麗和阿史那賀魯這兩個對手,特別是高麗那邊,百濟新羅,甚至還有倭國,局面繁雜。所以某以為,盯著吐蕃,收拾阿史那賀魯,最後再動高麗。」

那幾個年輕將領目光中多了驚訝之色,不敢相信裴行儉能說出這番話來。

這是戰略方向的考量,他們這些年輕人哪裡有這等目光?

老將們相對一視,然後都笑了起來。

「妙!哈哈哈哈!」

「後繼有人,老夫可以回家了。」

蘇定方的眼中也多了驚訝,他傳授兵法給裴行儉,二人經常相處,所以對裴行儉的思路和想法非常清楚,可現在裴行儉的一番話卻脫離了他往日的思路,這不對。

裴行儉突然衝著賈平安拱手,很是認真。

賈平安苦笑不已。

這個動作會給他帶來大麻煩。

蘇定方看看他,再看看賈平安,問道:「守約你今日一番話讓老夫歡喜不已,可卻與往日的想法不同,為何?」

裴行儉看了賈平安一眼,「先前在門外時,平安說了一番話,下官茅塞頓開。」

「小賈?」蘇定方眼中多了好奇,「可是那些學問?」

麻煩來了。

賈平安乾笑道:「只是某的一些胡言亂語罷了。」

「胡言亂語能得了守約這般誇讚?」蘇定方沒好氣的道:「你來說說。」

賈平安想早些脫身,就走到地圖邊,指著吐蕃說道:「吐蕃身處高地,外敵極少,人說飽暖思那個啥,吐蕃此刻強大,自然會惦念著大唐的繁華。所以吐蕃將會是大唐長久的對手。」

他指著另一邊說道:「突厥這邊不要想著能讓他們徹底臣服,唯一的法子就是未雨綢繆,在那些勢力成長之前就打散他們,隨後把那些部族散於各處,別讓他們有聚集的機會。」

「至於高麗,大唐蒸蒸日上,高麗卻原地踏步,下官以為,高麗此刻便是強弩之末,但大唐莫要以為一戰就能覆滅了他們,要有耐心,不疾不徐,小刀子割肉……」

梁建方的眼中多了異彩,輕輕拍著大腿,愜意至極。

耶耶就是有眼光,老早就發現了小賈這個大才。

「再有就是零散的勢力,譬如說百濟新羅,還有倭國,這些不著急,各種手段一起上,先把大的滅了,再去收拾他們,最後大唐……」

賈平安的眼中多了振奮之色,「大唐一掃周邊之敵,雄踞中央,隨後……」

隨後去搶占地盤吧,別客氣,大食人正在膨脹,在窺視東方,今年他們的使者還來了大唐,可這不是什麼進諫進貢,而是以此為名的打探。

最後把西域打穿,這個大唐還怕個誰!

但若是要如此,必須得有相應的保障,比如說更快的船,更平坦筆直的道路,更堅固快捷的大車……

要想達成這些,好像先有的科技條件做不到吧?

賈平安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出不來的圈子。

他抬頭,看到了那些老將眼神中的欣慰,這是毫無保留的歡喜。

他們為何欣慰?為何歡喜?

因為他們覺得看到了未來的將星在冉冉升起,由衷的為大唐感到高興。

就那麼簡單。

那我糾結什麼?

我在意他們。

賈平安還以微笑。

我在意這些人,還有這個長安,以及這個大唐,那麼我就該去守護這一切。

他認真說道:「那些學問,某會擇人而教。」

那些欣慰的目光都變成了惡狠狠,慈愛的老傢伙們馬上化身為狼。

「某的孫兒聰慧!」

「某有七個兒子,不要多,收三個,否則耶耶打斷你的腿!」

賈平安瞬間就被淹沒在了人海中。

……

晚安,順帶求個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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