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皇帝的頭號心腹,許敬宗請客自然是連帶著宰相們一起請。

這等宴請若是不帶著目的性,那便是休閒。

可一群宰相聚在一起能說些什麼?

所以你得安排節目。

一群年輕人在前方飲酒作樂,醞釀詩賦文章。

「輔機覺著這些年輕人如何?」

宇文節含笑看著。

「不錯。」長孫無忌看了一眼,看到了剛進來的賈平安,神色平靜的道:「詩賦文章於我等而言只是小道。」

李義府也來了,見狀心中不禁暗自揣度。

看長孫無忌的意思,分明就是準備夸幾句,可怎麼就改口了?

他看著走來的賈平安,心中微動。

這個少年詩才了得,長孫無忌定然覺得自己不敵,那乾脆就把這些排斥為小道。

想到這裡,他的眼中多了陰鬱。

賈平安不給他面子,反過來就到了許家赴宴,這分明就是打臉。

這等奇恥大辱不報復回來,老夫還怎麼為官?

賈平安過來拱手道:「諸位相公來得好早,某卻是晚了。」

李義府笑道:「武陽伯年輕,詩才了得,來晚倒也無礙。」

這話暗含毒藥:賈平安恃才放縱,故意來晚了。

賈平安看了他一眼,「某先去城南看了學生們築牆。」

李義府恍然大悟,「武陽伯果然勤奮,不過讓學生去築牆,卻不知是何考量?」

賈平安看著他,似笑非笑的道:「李舍人想學嗎?」

噗!

邊上有人笑噴了。

你不想學問個什麼?

李義府的眼中多了厲色,「長孫相公說詩賦文章乃是小道,武陽伯以為如何?」

賈師傅成名就是詩,長安城中傳唱度最高的詩就是他的那幾首,堪稱是頂級流量的存在。

但這話卻有些我頂你個肺的意思。

李義府是李治的人,賈平安按理也是李治的人,兩個自己人之間發生了爭執,長孫無忌頗有興趣,想看看這二人的手段。

賈平安要噴了吧。

但他不敢碰老夫,那麼只能衝著李義府發泄。

有趣!

長孫無忌的嘴角微微翹起,心情越發的輕鬆了。

賈平安看了他一眼,知曉這條老狐狸想看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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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

「詩賦文章……」賈平安說道:「為官做事,當然是做事為先。有人覺著吟詩作賦就能把事做了,上個奏疏,引經據典的展露自己的才華,如此方是人才。」

這個是弊端。

長孫無忌覺得有些意思。

他心想難道這個掃把星要附和老夫?

「某以為,看一個人,要看全面,為官就要看做事的本領,而非詩賦文章的優劣。若是如此,人人都去琢磨詩賦文章,誰去琢磨如何做事?」

賈平安這是要向長孫無忌示好?

眾人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皇帝的人向長孫無忌示好,這算是長孫無忌挖牆腳成功了?

還是說賈平安覺得長孫無忌這邊更有前途。

一時間大伙兒都有些沉默。

「諸位相公,我等作了幾首詩,還請諸位相公雅正。」

一個年輕人帶著一疊紙過來,很是謙恭的請大佬們欣賞。

眾人都看了,但都默契的避過了賈平安。

哥這是高手寂寞啊!

賈平安其實比較心虛被邀請點評,就他的那點鑑賞能力,在場的大多能碾壓他。

所以裝個高人也不錯。

至於那些尷尬的目光,無視就好了。

賈平安這一系的人考科舉就是坑爹,最差的就是詩賦文章。而目前的科舉詩的比重不小。長孫無忌以首席宰相的身份說出詩賦文章只是小道的話,賈平安不知道順勢接上,那就是豕。

接著再造勢,如此詩賦為綱也該要消停些了,對賈平安這邊算是極大的利好。

他看著長孫無忌,目光中飽含著深情厚誼。

多謝!

隨後飲酒,那些年輕人作詩都有些彆扭,宰相們更是惜字如金,作詩是不可能作詩的。

許敬宗知曉是賈平安在場的緣故,都怕被打臉。

簡單喝了些酒,賈平安就先告辭了。

等他走後,那些年輕人才活躍了起來。

「那便是武陽伯?」

「就是他。」

「比某還年輕。」

「某最喜歡他的那首……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那意境,只需一想,某就非喝酒不可。」

「錯,某卻喜歡他那首紅豆生南國,感情真摯,用詞簡單,卻直擊人心,堪稱是他最好的一首詩。」

一個年輕人說道:「某卻覺著最好的是那半首詩……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瞬間全場黑臉,主人家老許更是黑的差點腦溢血。

你這是說俺們在飲酒作樂,卻忘記了民生艱難?

那年輕人器宇軒昂的道:「武陽伯的那些詩風格多變,但某卻留心了這半首,另有一首……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里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某發現武陽伯其實頗為憂國憂民,這一首半才是他的心聲。」

這是賈平安的鐵粉。

眾人無語,許敬宗咬牙切齒的,覺得就不該請了小賈來。

這裡的一切都被傳到了李治那裡。

「說賈平安奉承長孫相公。」

百騎的彙報比較坦然,「長孫相公說文章詩賦本是小道,在場的大多不以為然,唯有賈平安出言贊同,還說做事才是最要緊……」

王忠良偷瞥了李治一眼,覺得那個掃把星在作死。

什麼舅舅,你是皇帝的人,去奉承長孫無忌,那不是在背後給皇帝捅刀子嗎?

李治淡淡的道:「知道了。」

皇帝看著神色平靜,但王忠良知曉,這事兒沒完。

想到武昭儀的弟弟要倒霉,王忠良下意識的覺得蕭淑妃要起飛了。

果然,李治起身道:「去淑妃那裡看看。」

剛走到半路,有人來稟告道:「陛下,那賈平安在城南看學生築城,說什麼……長孫相公說詩賦文章只是小道,他深以為然,可科舉卻以詩賦文章為先,可見不思進取。」

李治止步,雙手握拳……

「去武媚那裡。」

王忠良滿頭霧水。

那賈平安怎麼又翻身了呢?

武媚迎了皇帝進來,隨後說些肚子裡孩子的事兒。

「你那阿弟今日算是大出風頭了。」

李治的語氣有些不大對勁,武媚心中一緊,笑道:「他還年少呢!犯錯難免。」

遇到事情不要慌,先把年輕擺出來,年輕人犯錯就該原諒。

李治似笑非笑的道:「先前許敬宗家中宴客,宰相們都去了,舅舅說詩賦文章乃是小道,賈平安大為贊同……」

那娃瘋了?

武媚的眼中多了厲色。

張天下覺得這是要動手的架勢。

「朕此刻想來,舅舅這般說,一半是為了他在的緣故。武陽伯的詩才冠絕長安吶!」

長孫無忌只是隨口貶低一下詩賦文章,但心中卻也是這般想的,只是往日不可能會說出來。

「隨後賈平安率先離去,晚些在城南大肆宣揚舅舅的這番話。」

武媚茫然,她如今涉及政事不是太多,所以對科舉這一塊也了解不多,更不知道賈平安那些學生都是人渣,考科舉就是白費勁。

李治莞爾道:「科舉首重詩和文章,他的那些學生都考不上科舉。」

武媚恍然大悟,捂額道:「他竟然如此?」

小老弟竟然忽悠了長孫無忌一把,順帶也坑了他一把。這一把坑的長孫無忌無話可說,還得說他賈平安說得好。

這手段……

李治的眼中閃爍著熟悉的光芒。

就是這個味。

忽悠死人不償命。

「關鍵是……」

下面的話李治沒說,但武媚卻知道了。

等他走後,武媚突然捧著大肚子笑了起來,前仰後合的。

「昭儀小心些。」

張天下看的有些膽戰心驚,就擔心孩子出事。

武媚喘息道:「這陣子就這個消息讓我歡喜,忍不住就笑了。」

張天下不解,扶著她坐下後問道:「武陽伯這一下算是借勢吧。」

「是借勢,也是坑人。」武媚笑的眉眼彎彎的,少有的女人味,「關鍵是……那些關隴的人又要糾結了,想著賈平安是否投靠了長孫無忌。」

政治人物很少會公開說站隊的話,賈平安今日這麼一出,小圈子不少人大概會認為賈平安跪了。

「噗!」

張天下也忍不住笑噴了。

這個真是太坑人了。

……

周醒得了這個消息後,歡喜的進了院子。

天氣熱了,陳二娘就在屋檐下站著,神色木然。

這個瘋女人!

想到自己上次差點被這個女人勒死,周醒就不禁摸了一下脖頸。

他進了房間,歡喜的道:「王尚書,那賈平安今日對相公低頭了。」

嗯?

正在做針線的王琦抬頭,一雙眸子竟然格外的深邃,「說清楚。」

「相公今日說了一番話,賈平安隨即就贊同,出去後還為相公吹捧了一番。」

「這……」

王琦突然覺得針線不香了。

他一心想把賈平安踩在腳下,可這人突然就跪了。

那我還折騰什麼?

但賈平安不是這等人啊!

「去相公那邊問問。」

周醒跑的飛快,晚些到了長孫無忌家,對管事說了此事。

管事進去詢問。

長孫無忌才將回家,正在喝茶,順帶想想先前幾個宰相的言行,好判斷誰是自己的盟友,誰在敷衍了事。

說到盟友,讓他不禁想起了褚遂良。

老褚正在回歸的路上,但長孫無忌卻有些迫不及待了。

「阿郎。」

「進來。」

長孫無忌收了情緒。

管事進來,「阿郎,王琦那邊來了個人,問那賈平安是否投靠了相公。」

嗯?

長孫無忌不解,「為何這般問?」

「說是那賈平安在外面大肆宣揚相公的話,什麼詩賦文章都是小道。」

瞬間長孫無忌就全明白了。

他淡淡的道:「這等糊塗人……」

管事明白了,「是。」

出去後,周醒在前院等候,笑道:「相公如何說?」

「站好。」

管事淡淡的道。

周醒不知為何,就直腰站好。

管事活動了一下手腕,然後比試了幾下,才一巴掌扇去。

啪!

周醒被一巴掌打蒙了。

管事罵道:「相公說了,這等糊塗人該打!」

周醒失魂落魄的回去一說,王琦皺眉,「站好!」

周醒的身體在打顫。

王琦捏著針線過來,在他的臉上戳了一下,「可知曉某為何不去問,而是讓你去嗎?」

周醒覺得臉上在流血,卻不敢觸摸,「不知。」

王琦嘆道:「因為那賈平安是皇帝的人,除非相公答應保他,否則對相公低頭也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他在百騎,那是皇帝的地方,皇帝隨手就能按死他,你說……他對相公低頭,可能嗎?」

周醒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你蠢,其他人更蠢,估摸著相公要頭疼了。」

晚些,有人來了。

「相公說了,闢謠!」

王琦應了,等人一走,就陰測測的道:「此事乃是你的過錯,如此,你便去尋了賈平安,和他鬧騰一番。」

鬧騰一番後,大伙兒自然就知道,原來這是謠言。

周醒一路去了城南,見到那十餘灰頭土臉的學生,哪怕心情沉重,依舊笑了起來。

「笑……笑你娘!」

罵人的竟然是李元嬰。

這不符合宗室的禮儀要求吧。

可李元嬰這幾日乾的要瘋了,哪管風度。

周醒罵道:「那掃把星何在?」

咦!

這麼有種?

十餘學生直起腰來,互相使個眼色。

偷懶的機會來了。

叛逆少年楊淵正義凜然的道:「竟然敢侮辱先生,是可忍……」

陳寶振臂高呼,「孰不可忍!」

李元嬰總結,「動手!」

十餘學生撲了過來。

呯!

李元嬰飛起一腳踹倒了周醒,尉遲循毓把他再揪起來,一拳撂倒。

呯呯呯!

工頭,也就是小吏早就看到了這一幕,卻袖手旁觀,晚些覺得再打要出人命了,就說道:「差不多了啊!」

李元嬰回頭看了他一眼,小吏哆嗦了一下,「要出人命了。」

「幹活!」

李元嬰喊了一聲,十餘學生離去,地上躺著遍體鱗傷的周醒,木然看著天空。

為啥是我?

楊淵呸了他一口,罵道:「賤狗奴,也敢罵先生。」

幹活很苦。

楊淵看看自己的手心,那裡的水泡已經磨好了,這也得益於那些民夫的經驗。

「挑土了!」

楊淵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挑起擔子過去。

籮筐里裝一半土,和旁邊民夫滿滿的一籮筐土差別很大,但這已經是楊淵的極限了。

他彎腰挑起擔子,只覺得肩頭一陣疼痛。他咬牙直起腰,腳下踉蹌了一下,然後穩住往前走。

幾個民夫都看笑了,「這一看就是金尊玉貴的少年,卻跟著咱們一起受苦。」

順著泥土堆砌的斜坡上去,隨後把土倒在模子裡,晚些有人會夯實。

所謂版築,就是用木板搭建一個大模子,把泥土傾倒進去,隨後夯實。你要多高都能往上築造。

弄好一層之後,隨即可以在這一層夯實的土牆上繼續搭建模子……

所謂夯實基礎就是這裡面的一道工序。

楊淵累了,就坐在下面歇息,身邊有個民夫也在歇息喝水。

他無意間看到民夫手心裡那厚厚發黃的老繭,就隨口問道:「你這般辛苦,掙錢卻不多,可甘心嗎?」

他父親楊釗是大儒,從小的教導就是努力讀書考科舉,隨後按照聖賢的話去為官,去做人。

做官自然是超然的,和這等民夫相隔了十萬八千里,一個是天上的神靈,一個是地上的螻蟻。

楊淵這幾日在觀察這些民夫,發現他們雖然累,收益也低的讓人髮指,但卻很是歡樂。

這是為何呢?

民夫看了他一眼,說道:「不甘心能如何?」

瞬間楊淵就明白了。

這不是甘心與否的問題,而是認命了。

「那你為何能這般快活?」

民夫笑道:「不快活……難道日子就能好?」

楊淵木然。

是了,不快活日子依舊是這樣,那為何不快活了過呢?

晚些下工,楊淵回家。

楊釗已經到家了,見他灰頭土臉的回來,就板著臉道:「所謂的新學就是譁眾取寵,讓你等去幹活更是標新立異。人分類,將相治理國家;商人販運貨物,溝通有無;民夫就該幹活做事……讓你等和民夫混跡,那賈平安多半是想要媚上。」

邊上的管事擔心楊淵會反駁爭吵,可楊淵卻笑了笑,隨後去洗漱。

吃完晚飯,楊淵在自己的房間做功課。

楊釗就在外面晃悠,可卻不進去。

「明日你別去了,你那些叔伯要來,還有些兄弟。」

這等家庭聚會除非大事,否則不能推脫。

「是。」

第二日,楊淵先去了城南告假。

回來時,家裡已經多了十餘人。

楊家算是個大家庭,楊釗的父母去後就分了家,不過兄弟之間的感情不錯,隔三差五的就聚會。

楊釗是兄長,和三個兄弟坐在一起說話。

楊家人丁鼎盛……

下面就是晚輩,十餘年歲不一的少年在辯論。

儒學傳家的楊家,聚會也是討論學問為主。

楊淵回來了,堂弟楊軒叫住他,「大兄來說說……」

「說什麼?」

楊淵跪坐下來,腰杆筆直,這一點讓楊淵的兄弟們低聲讚嘆。

坐有坐相,這可不是一句空話,但凡弓腰塌背的,輕則呵斥,重責動手。

但楊淵卻違背了楊釗的意思,竟然去學了新學,這一點讓楊家的長輩們頗為不滿。

而堂弟們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多了好奇和羨慕。

能悖逆長輩的意思,真的很爽啊!

楊軒說道:「我們先前說到了為官治理一方之事。五郎說若是當地遭遇水患當如何,某說當派人四處巡查……」

眾人一方爭論,各種意見都有。

楊釗幾兄弟含笑看著。

最後輪到了楊淵,楊釗眸色微暗,想到這個兒子的叛逆,不禁嘆息一聲。

楊淵說道:「若是某,第一當令人四處查探,確定各處損失。其二令各處不得隨意取水,務必要煮沸後方能飲用……」

咦!

楊釗的幾個兄弟不禁輕咦一聲,都仔細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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