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病了。

高陽急匆匆的進宮探問。

「公主,陛下是被群臣給氣到了。」

王忠良暗搓搓的把那事兒說了。

高陽跺腳,「此等事如何能弄?皇帝卻是孟浪了。」

王忠良乾咳。

公主,這話不妥啊!

晚些新城來了。

「皇帝如何?」

王忠良輕車熟路,「陛下被群臣給氣壞了。」

問了是土地兼并的事兒後,新城無語。

回到家,新城問了管事,「家中可兼并了田地。」

管事理所當然的道:「公主,咱們家的田地乃是買來的。」

大唐的田地都是按照人頭來分配的,人活著給你耕種,死後除去永業田之外,全數要收回去重新分配,去哪買?

但權貴和僧人們自然有法子。

皇帝病倒是大事。

新城心中焦急,再度進宮。

此次她乾脆去了皇后那裡。

「無能!」

皇后正在噴自己的那些狗腿子。

李義府、許敬宗等人顏面無光。

李義府覺得這事兒是和天下人作對,不可取。

許敬宗卻嘆息一聲……

「許卿有話說?」

武媚乾脆點將。

許敬宗輕鬆代入人設,「皇后,臣以為此事關切大唐興衰。更要緊的是,他們兼并了田地,那些百姓如何過活?想到民不聊生,臣就……」

武媚見他眼中含淚,不禁動容了。

「給許卿拿了熱茶來。」

許敬宗搖頭,「臣喝不下。臣覺著此事就該殺雞儆猴,拿幾家人來下狠手,田地全數沒收,家產全數收了,越狠越好,越狠越能震懾那些貪婪之輩。」

許敬宗……單純!

李義府覺得這等人竟然能和自己競爭皇后身邊的頭號寵臣的地位,當真是自不量力。

「許尚書可想過天下人群起反對的後果?」

許敬宗看著他,怒道:「何為天下人?權貴豪強才是人,在你的眼中,百姓就不是人?」

李義府……

老夫戳你肺管子了?

許敬宗拍案而起,「皇后,臣願意出手彈劾!」

有擔當!

武媚心中越發的滿意了,而看向李義府的目光中帶著不滿。

這個李義府狡黠,看似忠心耿耿,可遇到難事就會躲避。

而許敬宗不鑽營,遇事就事論事。

李義府一看這個眼神就有些心慌。

外面稱他為皇后的第一忠犬,若是皇后對他不滿,頃刻間外面的人就會把他噴到死。

李義府硬著頭皮道:「臣亦願意。」

隨後眾人告退。

新城站在外面,看著李義府等人出來,不禁想到外界的說法。

——皇后的身邊群魔亂舞!

「新城來了。」

武媚目光炯炯,「可是有事?」

新城行禮,「聽聞皇帝被氣病了,此事我可能幫忙嗎?」

武媚看著她,突然爽朗的一笑,「此事外面如何傳言?」

新城說道:「說是皇帝心血來潮,欲與天下人為敵。」

「此事關切大唐興衰!」武媚斬釘截鐵的道:「陛下和群臣辯駁,怒吼聲連殿外都能聽到。如今陛下病倒,此事卻不能就此擱置。」

新城蹙眉,弱弱的道:「可是……反對者眾多,奈何?」

武媚微微挑眉,英氣勃發,「做事總是有難處,一帆風順的那不是事。既然發現了問題,那便要去做,直至尋到解決的法子!」

「皇后英武。」新城不禁聯想到了高陽,但高陽是莽,皇后卻是有手段,有決心,「可那些人聯手厲害。」

皇帝都不敵,你如何是對手?

武媚斬釘截鐵的道:「有事就做,不做如何知曉做不到?」

我敗退了……

新城無言以對。

晚些她又去問了醫官,結果不容樂觀。

「陛下怕是得養一陣子。」

新城回到家中,晚些令人去請了駙馬來。

長孫詮聽聞了此事,下意識的道:「皇帝這是瘋了?」

新城弱弱的道:「你不該如此說!」

長孫詮微笑,看著全是世家子弟的那種雍容,「這個天下靠的是世家門閥和豪強在統御,皇帝卻想動他們的飯碗……罷了。」

他覺得皇帝沒瘋,大機率是飄了。

新城冷著臉,看看格外的可憐,「可土地不夠如何辦?」

「到時候再說。」

真以為大伙兒不知道土地兼并的壞處?

新城覺得自己問道於盲。

關鍵是她也覺得皇帝此事做過了。

「尋了高陽來喝酒。」

新城鬱悶,於是便令人去請高陽。

「咦!」

她突然想到了好兄弟,「請了武陽侯也來。」

賈平安先到,乾咳一聲,覺得大唐的公主真心規矩少。

天氣熱,新城穿的薄,底線也就比高陽的高一些。

「此事卻是麻煩,若是不能解決,我擔心皇帝會心情鬱郁,久病不起。」

新城捂胸,眉間多了愁緒。

「咳咳!」

賈平安暗示了一下。

小賈這是何意?

新城這才發現自己又進入了狀態,差點乾咳了。

「小賈。」

新城突然冷笑。

帶魚竟然會冷笑?

一直以弱弱的姿態示人的新城,竟然露出了另一面,「小賈啊!」

「何事?」

賈平安覺得女人果然就是一本書,每一頁的內容都不同。

新城冷冷的道:「那些人逼迫皇帝,你可有法子?」

新城莫非和老鄭一樣,也是自帶兩塊控制晶片?

「此事吧……」

賈平安仔細一看,發現新城竟然眼中含淚。

得!

這女人還真是個弱弱的。

「一國首要軍隊,其次財政。軍隊不強,亡國。財政崩塌,亡國。大唐目前的制度不能持久,我看最多一百年後就會出現大問題。」

小賈莫不是在唬我?

新城仔細看著他,可轉念一想,賈平安唬她做什麼?

此事麻煩,小賈定然是不想惹事上身,於是就嚇唬我。

我把他當做是兄弟,他卻把我當做是路人。

罷了!

新城心中難受,難免紅了眼眶。

賈平安把她的反應看在眼裡,不禁愕然。

「你看看大唐戶數每年增加多少,再去看看田地還剩下多少,就能知曉了形勢有多嚴峻。」

賈平安覺得新城就是個棒槌,「做事並非憑著一腔熱血就能做,那只會讓你撞個頭破血流。」

他說的很嚴肅。

新城點頭,神色淡然。

這個娘們……果然是老李家的女人,猜疑心都重。

高陽也經常懷疑他是不是不喜歡自己,或是什麼什麼……

賈師傅就從未遇到過這等猜疑心重的家族。

旁人他定然就撒手不管,可新城這哥們不錯……

「此事兼并土地只是一面,根源卻是大唐的土地不夠。」

小賈還是說這個……新城蹙眉,「可天下就那麼大。」

「公主知曉天下有多大嗎?」

賈平安淡淡問道。

小賈這是在嘲諷我……新城說道:「當然,大唐分十道,三百六十個州,一千餘縣……小賈,你以為我無知嗎?」

「公主覺著自己博學?」

新城色變。

你就是一個在長安城中坐井觀天的公主,對天下事知道多少?賈平安問道:「公主可知大唐各地能開墾的土地有多少?可知為何無人去開墾?」

新城心想能有多少?小賈說這個大概就是安慰我的吧。

罷了,小賈也還算是耿直。

「公主可去過南方嗎?」

新城搖頭。

對付猜疑心強的,就得用棍子狠敲!

「南方多少好地,水源比比皆是,那便是大唐的糧倉!」

後世僅僅是蘇松一帶出產的糧食就能讓此刻的大唐目瞪口呆。

還有湖廣熟,天下足!

大唐還有許多處女地並未開發出來,但誰知道?

新城不知道,李治也不知道。

在這個時候,南方就是蠻荒的代名詞,誰沒事會去南方?百姓都不願意去。

南方的幾波移民潮,第一波就是五胡亂華時期,衣冠南渡,給南方帶去了大批的移民;接下來就是安史之亂後,北方亂糟糟的一片,後續藩鎮林立,許多人依舊往南方跑……到了北宋末年,開封淪陷,無數人蜂擁南下;最後是大明覆沒,許多人還是往南方跑。

此刻的南方依舊有許多地方還未曾開發,若是都開發出來,大唐的人口再多幾倍都沒問題。

再然後……

再然後大唐制霸東方,難道要故步自封?

當然要邁開腿,美好的人生全靠浪……咱出海去。

海外多少良田?

「小賈!」

嗯?

賈平安清醒過來,發現新城一臉關切的伸手在自己的眼前搖晃。

「我只是想到了一些美好的前景。」

「南方瘴癘多,偏僻,沒人願去!」

新城有些失望。

「公主知曉何為瘴癘嗎?」

新城搖頭,「說是有毒,中者必死無疑。」

你以為是武俠小說呢?

「哈哈哈哈!」

賈平安不禁放聲大笑。

很荒謬?

新城無語。

「所謂瘴癘,南方溫熱,許多地方許久未曾有人去過,那些鳥獸的骸骨和落葉,以及各種東西鬱積在一起,就和釀酒一般,只不過那釀出來的是有毒的東西罷了。只需清理乾淨,注意水源,防治蚊蟲就能無礙,再過五十年,那個地方就成了宜居之地。」

新城覺得這是神話。

「剛去的水土不服,加之不注意那些,就會上吐下瀉。可這些都能適應。」賈平安覺得這些人把瘴癘看得太恐怖了些。

後世他曾經鑽進了西南的深山中,那些腐質物的味道確實是不咋滴,但也談不上中者必死這麼誇張。

「新城!」

高陽來了,見賈平安也在,就問道:「小賈為何也來了?」

「來喝酒。」

新城叫人上酒菜。

「皇帝的身體不好,我就擔心長此以往……」

高陽有些惆悵。

但旋即幾杯酒下肚,她就豪邁的道:「大不了回頭我把家中多餘的田地都交出來。」

新城看了賈平安一眼。

哥們,這樣行不行?

可上次還聽高陽信誓旦旦的說要給未來的孩子積攢家業,田地越多越好。

「這是好事。」賈平安說道:「旁人做了會被針對,公主做了那只是自家的事,誰敢置喙,抽他沒商量。」

新城想起了賈平安說的南方,就問了高陽,「高陽你可知南方?」

「那邊好多蠻子,不能住人吧?」

新城和高陽都是一個看法。

婦人家頭髮長,見識短!

賈平安哂然一笑,「兵部還有事,我先回去了。」

和兩個女人在一起喝酒不得勁,關鍵是他擔心高陽這個娘們喝多了會失態。

等他走後,新城突然想到了什麼,「我記得府中有個南方人,來人,把鄧林叫來。」

一個僕役來了。

「南方可是有肥田?」

鄧林詫異,「公主竟然也知曉嗎?」

新城:「……」

「那邊許多地方都沒人居住,土地也是空著,北方人來了都說怕瘴癘。」

鄧林覺得這些人誤會太深,「許多人剛到南方都會生病,多與被蚊蟲叮咬有關係,還有就是胡亂在野外喝水,那些水不幹凈。」

他發現新城的神色有些古怪。

「小賈……」

高陽問道:「小賈如何了?」

新城茫然,「小賈先前說所謂的瘴癘,就是一些鬱積許久的東西在作怪,要防治蚊蟲,注意水源……他去過南方?」

高陽搖頭,「小賈一直在華州,後來出征出使,也只是去了西北北方和遼東。」

「可說到南方時,他恍若親見!」

高陽舉杯,得意的道:「就是新學,小賈學富五車你不知道?」

「他果然是大才。」

新城低聲道:「他這般大才,你還不趕緊和他生個孩子?那孩子定然會聰慧過人。」

高陽大大咧咧的道:「以後就生。」

……

許敬宗開炮了。

他連續彈劾數人,罪名皆是非法兼并土地。

臥槽!

老許炸了!

賈平安在兵部得了消息,不禁目瞪口呆。

「老許雄起了?」

他去禮部尋老許。

值房內,有人在低聲勸。

「……那些人兇狠……」

許敬宗的聲音很堅定,「此事關切大唐興衰,老夫死而無憾!」

老許從奸臣的路上走岔了……賈平安默然回身。

邵鵬來了。

「陛下躺在病榻上,依舊令人讀奏疏,每一份奏疏都仔細揣摩,隨後交代處置法子……頭疼欲裂時,便用手敲打……」

邵鵬眼中含淚,「皇后夙夜難眠,深夜依舊披著衣裳在看文書。」

賈平安默然。

他在思索,寫寫畫畫。

「武陽侯。」

陳進法來了。

「外面有人說是武陽侯進言,談及了土地兼并之事。」

陳進法一臉欽佩,「有人叫罵,也有人大聲叫好。」

「笑罵由人!」

賈平安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

今日衛無雙要去莊上查看,蘇荷靜極思動,不想修煉了,也想去。

後來乾脆叫人去給賈平安打招呼,一家子都去。

兩個孩子一路鬧騰著。

「阿福!」

阿福也被弄了出來,此刻躺在馬車裡喘息。

熱死熊了啊!

一路到了城外,兩個孩子嚷著要出來玩耍。

「阿娘,要玩!」

「阿娘!」

蘇荷無動於衷,「好熱啊!」

她覺得還是馬車裡舒服。

兜兜轉身,「大娘,阿娘欺負我!」

她竟然捂著眼睛嗚嗚嗚。

蘇荷目瞪口呆。

「兜兜和誰學的?」

衛無雙也被賈昱纏住了,耐心在慢慢消失……

「阿娘,下車玩。」

衛無雙終於忍不住冷著臉。

賈昱看著她,「阿娘凶我……」

「哇!」

不知是誰先哭,馬車裡頓時沒法待了。

吵死了……阿福順著一滾,輕鬆地滾下了馬車。

外面好熱啊!

但是有水渠。

阿福噗通一聲下水,水深只到它的胸脯,倍感舒坦。

「阿福!」

兜兜掀開車簾歡呼,然後就往下蹦。

蘇荷差點被嚇死,一把撈住她後嗔道:「差點掉下去了。」

「阿娘,下去,我要下去!」

一個熊孩子全力掙紮起來,大人真的扛不住。

「下車下車!」

兩個女人被磨的沒辦法,乾脆全部下車。

兜兜搖搖晃晃的站在水渠邊,阿福在水中衝著她齜牙。

「我要下去!」

兜兜張牙舞爪的撲向阿福,可卻被蘇荷揪住了後領,看著就像是一隻小熊無奈在掙扎。

「啊!」

兜兜怒了,怒吼道:「阿娘!阿娘!」

這時前方來了數騎,蘇荷低聲威脅,「再鬧晚些沒有你想吃的乳酪了。」

兜兜可憐兮兮的道:「阿福!」

阿福在水裡嘩啦一聲潛下去。

真的舒坦啊!

「咦!」

來的是幾個男子,其中一人看著衛無雙等人,突然問道:「可是武陽侯的家眷?」

衛無雙和蘇荷趕緊把羃?放下來,隨行的徐小魚上前,「正是。」

為首的男子面色一變,「賈平安沽名釣譽,想從我等的手中奪了好處去討好皇后,無恥之尤!」

衛無雙和蘇荷還不知道那事兒,被呵斥的滿頭霧水。

「朝中事我等乃是婦人無法干涉,不過拙夫如何自然有他的道理,若是覺著不公,盡可在朝中駁斥。」

衛無雙不卑不亢。

蘇荷卻忍不得,「背後說人壞話,這是哪家的道理?」

男子冷笑道:「那賈平安心狠手辣,你二人狐魅,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我有話在此,若是事有不諧,且小心些!」

衛無雙博然變色,「不敢去朝中和拙夫理論,卻敢衝著賈家的婦孺咆哮威脅,若是賈家有事,你逃不了干係!」

男子仰天大笑,「都要魚死網破了,還顧什麼?許敬宗無恥,賈平安乃是罪魁禍首……」

他的眼中多了兇狠,「告訴賈平安,以後一家子出門且小心些,路……不平!」

他身後的兩個男子策馬向前,都伸手進了懷裡。

「夫人後退!」

徐小魚厲喝。

「帶著小郎君和小娘子退後!」

陳冬和趙順迎了過去,鴻雁和三花急忙去抱賈昱和兜兜。

男子罵道:「賤人,今日……」

嘩啦!

邊上的水渠里猛地濺起水花。

一聲咆哮,阿福沖了出來。

兩匹馬衝過來,濕漉漉的阿福擋在前面,渾身一抖。

水滴四濺!

爪子揮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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