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

隔著老遠,程知節就看到了火光沖天。

「小賈那個瘋子!」

程知節面色鐵青。

蘇定方帶著騎兵超越了他們。

「救他出來!」

程知節喊道。

蘇定方埋頭不語。

靠的越近,喊聲就越小。

這……

不該是越來越大的嗎?

蘇定方已經衝到了營地邊上,卻勒馬。

眼前全是人。

跪著的人!

前方,賈平安回頭。

咧嘴一笑!

蘇定方,「小畜生!」

趕來的程知節,「小畜生!」

王文度面色慘白,身體在馬背上搖搖欲墜。

賈平安取得的功績越大,回去他要挨的處置就越嚴厲。

他看到程知節拍了賈平安的肩頭一巴掌,聲色俱厲的呵斥。

賈平安一臉滾刀肉的笑。

蘇定方策馬在人群中緩行,突然回頭,歡喜的道:「我等後續有人了!」

王文度的臉頰顫動,「這……」

身邊的將領冷冷的道:「陛下該讓武陽侯做這個副大總管!」

王文度的面色慘白如紙。

……

一場雪讓長安變成了粉雕玉琢的天上宮闕。

武媚靠在床頭,乳母抱著襁褓進來,「皇后,皇子吃的凶呢!」

「那就好,給我看看。」

乳母把襁褓遞過來,武媚含笑看著,「果然是個健壯的孩子。」

周山象進來了,「皇后,陛下給皇子取名為哲。」

「李哲。」

武媚笑了笑。

不得不說,李治是個取名字的好手,三個兒子:李弘、李賢、李哲。

「阿娘!」

外面李弘來了。

「這孩子倒是知曉顧念弟弟。」

武媚說道:「七郎好著呢!」

李弘在外面說道:「阿娘,我看看弟弟。」

「這孩子……給他看看。」

李弘就在外面,見乳娘抱著襁褓出來,就問道:「七郎可還好?」

乳娘俯身,露出了孩子的臉。

李弘仔細看著,「果然是長白了,阿娘,七郎長白了。」

裡面的武媚笑道:「你當初也是如此。」

李弘搖頭,一片期盼,「可能摸摸七郎的臉嗎?」

乳娘笑道:「當然能摸。」

李弘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頭觸碰了臉蛋一下,然後又飛快的縮了回來。

「七郎沒哭,我前陣子摸了六郎,他哭了好久。」

乳娘準備把孩子抱進去。

「且等等。」

李弘叫住了她,摸啊摸,有些難為情的摸出了個小竹馬來,「七郎還小,這個小竹馬給他玩耍,等他再大些我便帶著他一起玩,一起讀書。」

乳娘笑著接了。

李弘衝著裡面喊道:「阿娘,我去讀書了。」

這個兒子啊!

「好。」裡面的武媚笑的很是歡樂。

作為皇太子,李弘走到哪身邊都得有人。

一群內侍宮女簇擁著他去了後面。

曹英雄已經來了。

「見過殿下。」

李弘點頭,隨即進去坐下。

「曹侍讀,孤昨日聽聞……說你喜歡老鴇,老鴇是什麼?」

曹英雄瞬間驚呆了。

這是誰想害我?

一旦被帝後知曉太子的這番話,回過頭能把他吊在宮門外。

「殿下,這是汙衊!」

曹英雄一本正經的道:「臣每日出了這裡便苦讀,回家也是和妻兒一起……」

「老鴇是什麼?」

李弘覺得曹英雄答非所問。

這個侍讀很有趣,比如說竟然給自己說些外面的事兒。

但他笑起來卻讓李弘有些覺得不妥,怎麼看都怎麼像是以前舅舅給自己說過的奸臣。

奸臣就是這般笑的吧?

「臣……」

是哈,太子不知曉何為老鴇,那我緊張些什麼呢?

曹英雄隨即一番糊弄。

「捷報進宮了。」

外面有人在跑,一路跑到了武媚那裡。

「皇后,捷報入宮了。」

武媚哦了一聲,隨即下床,有人過來扶著她,周山象弄了大氅來給她披上,又弄了一個帽子戴上。

「戴帽子作甚?」

武媚不喜歡。

周山象笑道:「武陽侯說若是現在不留心,以後有什麼偏頭疼。」

「他哪裡知曉這些?」

武媚接過帽子戴上,隨後出去。

一個內侍跑過來,「皇后,盧國公報捷。」

武媚精神一振,「說。」

內侍說道:「大軍一路到了西域,兵分兩路,盧國公領軍擊潰敵軍,武陽侯獨領一軍去攻打咽城,先是三百擊敗三千,隨即敵軍夜襲,武陽侯早有準備,胸有成竹,一舉擊潰敵軍……天明攻城,一戰而下,說是斬殺了三萬餘……」

這人嘴巧,而且眉眼通透,知曉武媚關心阿弟,就專門說了賈平安的事兒,而且還繪聲繪色,什麼胸有成竹,用的不錯。

邵鵬微微點頭。

武媚笑道:「初戰告捷嗎?令人去道德坊傳信,好歹讓她們也高興高興。」

內侍欲言又止。

邵鵬笑罵道:「在皇后的面前弄鬼,該說就說。」

內侍撓頭,「有些嚇人呢!」

武媚點頭,內侍才敢說,一臉震驚的模樣啊!

「說是武陽侯一戰殺敵三萬餘,隨後……隨後竟然令人築了個好大的京觀,說是好遠都能看到……嚇死人呢!」

好大的殺氣!

周山象哆嗦了一下。

那個俊美的傢伙竟然這般狠辣嗎?

武媚淡淡的道:「阿史那賀魯,叛賊也!平安嫉惡如仇,自然要築京觀震懾那些叛賊!」

咳咳!

說得好啊!

邵鵬覺得皇后的水平就是高!

「太子來了。」

李弘急匆匆的來了,「阿娘,說是有捷報?」

武媚笑道:「武陽侯領軍一戰破敵,殺敵三萬餘。」

呀!

李弘歡喜的道:「如此便該班師了嗎?」

「還早。」武媚看著他,心中生出了念頭,就問道:「對付叛賊……五郎以為該如何?」

李弘皺眉,很認真的道:「不殺人就活擒,殺人……要償命。」

簡單的觀點,讓人耳目一新。

邵鵬低聲道:「不殺人,那便不是賊人。」

周山象被這個解釋給噎著了。

……

「盧國公穩妥,沒想到賈平安也能獨當一面了。」

李治欣慰的道:「初戰告捷,接下來阿史那賀魯會如何?大軍當一路追索。」

長孫無忌說道:「陛下,吐蕃上次一戰大敗,若是此次能重創阿史那賀魯……」

他的眼中閃過厲色,「高麗……也該要動手了!」

李治冷冷的道:「朕記著呢!高麗,從前隋開始便是禍害,朕當滅之!」

……

道德坊。

姜融在坊中巡視。

「坊正,那群狗又聚集了。」

田地里空蕩蕩的,雪積了厚厚的一層。

就在前方,一群坊里的狗在狂奔。

它們一邊狂奔一邊狂吠。

而在對面……

賈昱雙手抱胸,微微昂首。

風,微微吹過。

雪花飛起。

賈昱一臉自信。

身後。

陳冬和夏活無語望天。

這位小郎君不知為啥,竟然喜歡整日在坊里追雞攆狗。

若是這樣也就罷了,他們護著沒事。

可……

那群狗止步。

它們有些緊張的看著前方。

阿福就躺在那裡。

雪地里真的舒坦啊!

阿福打個滾,覺得自己能在雪地里撒個野。

遠方,賈家的門開了。

鴻雁走出來,奮力喊道:「小郎君,回家了。」

賈昱嘆息一聲,「阿福,沖啊!」

他跌跌撞撞的往前跑。

熊生就是這般苦逼!

阿福爬起來,搖搖晃晃的跟上。

嗚嗚……

那些狗在威脅。

阿福仰頭揮舞爪子。

快滾!

一條狗夾著尾巴走了。

接二連三的,這群狗各自散去。

原先它們在坊里是王者,可自從阿福來了之後,它們就成了渣渣。

好在阿福下手不狠,所以大伙兒還能勉強維持著自己的尊嚴。

賈昱還在跑。

阿福衝過去,一口叼住他,就搖搖擺擺的回去。

「阿福,放開我!阿福!」

大將軍很不滿意。

阿福一路進家,鴻雁贊道:「大將軍殺敵歸來了?阿福是大將,護得大將軍平安,曹二給大將準備了好吃的。」

阿福一聽就樂了。

「有馬蹄聲!」

陳冬突然回身。

「衝著這邊來的。」

夏活側耳傾聽。

馬蹄聲在門外消失。

一個軍士下馬。

「武陽侯的家信!」

陳冬出去,先看軍士,然後才接過信,「辛苦,敢問郎君如何?」

軍士急得很,「武陽侯一戰殺敵三萬餘,好得很,我告辭了。」

陳冬心中一松,杜賀聞訊出來,說道:「給這位兄弟些銅錢。」

陳冬搖頭,「夏活去弄幾張餅來,再弄些肉乾給這位兄弟。」

軍士也不拒絕,晚些等他走後,陳冬說道:「管家,軍中的兄弟不會收錢。」

杜賀有些尷尬。

曹二剛過來給食物,聞言說道:「管家以前是官員……」

官員就喜歡行賄受賄。

杜賀惱羞成怒,「就你特娘的話多!」

衛無雙正在呵斥賈昱。

「整日在坊里鬧得雞犬不寧,回頭等你阿耶回來了,定然收拾你。」

賈昱灰溜溜的被拎出去。

兜兜在榻上玩耍,見狀就抬頭扮鬼臉,「不肯帶我去,大兄活該!」

賈昱回頭瞪眼。

衛無雙冷冷的道:「還會對妹妹瞪眼了?」

蘇荷愁眉苦臉的在看著繡花圖案,「無雙,你說這個……如何繡啊!太難了,若是等夫君回來時繡不好,我哪有臉啊!」

衛無雙沒好氣的道:「修煉就有好臉了?摸摸肚皮!」

蘇荷摸摸肚皮,理直氣壯地道:「還瘦了些!」

衛無雙無言以對。

「二位夫人。」

鴻雁進來了,拿著書信,是兩封。

「是郎君的書信。」

衛無雙伸手,可蘇荷更快,蹦起來就搶了一封信到手中,迫不及待的打開。

「無雙、蘇荷吾妻,為夫已經到了西域……哎呀!」

蘇荷倒在榻上,兜兜好奇的湊過來看,被她推開。

衛無雙一邊看第二封信,一邊冷冷的道:「給不給?」

蘇荷搖頭。

「哈哈哈哈!」

一陣大笑後,蘇荷的書信被搶走了。

「……為夫每晚做夢都夢到了你們,輾轉難眠,就賦詩一首……可滿心都是你們二人,竟只得了兩句。」

蘇荷湊過來,「夫君作詩了?」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衛無雙的眼中多了柔情,拿著信紙發獃。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蘇荷把書信搶過來,趴在床上仔細看。

「夫君說每夜都夢到我們。」

衛無雙起身,「夫君告捷,該慶賀。」

「發錢吧。」

蘇荷翻身坐起來,得意的道:「如今家中好多錢,該花花了。」

衛無雙去了前院。

「夫君告捷,晚些弄些好菜,另外,每人發三百錢。」

賈昱又悄然溜了出去。

「小侯爺!」

有人打招呼,笑眯眯的。

賈昱沒說話。

「說是武陽侯在西域一戰殺了三五萬突厥人呢!」

「是啊!還弄了個好大的京觀,嘖嘖!武陽侯果然是殺神轉世。」

「什麼殺神,是殺將。」

「什麼殺將?那是吐蕃人說的,咱們大唐是殺神!」

賈昱站在那裡,有些茫然。

然後他回頭,問道:「阿耶很厲害嗎?」

身後悄然跟來的陳冬笑道:「是啊!郎君一戰殺敵那麼多,很厲害。」

賈昱繼續追問,「是最厲害嗎?」

陳冬點頭,「年輕一代里,郎君最厲害。」

他笑道「小郎君可有什麼想法?」

老子英雄兒好漢!

賈昱昂首挺胸,「我要做大將軍!」

那邊幾個說此事的街坊聞聲回頭,見是賈昱後,都紛紛贊道:「虎父無犬子,小侯爺好豪氣!」

賈昱回身,急匆匆的回去。

「阿娘!」

衛無雙正在看書信,哪怕是看了好幾遍,依舊不捨得放開。

「阿娘,阿耶很厲害嗎?」

孩子覺得自己弱小,本能的就想去尋找一個強大的人來崇拜依靠,作為自己努力的目標。

衛無雙抬頭,認真點頭,「厲害!」

蘇荷在外面吩咐道:「快去家中報喜,就說夫君大捷了。」

衛無雙不禁笑了。

「夫君打了突厥,以後打誰?」蘇荷很是糾結的道:「打……吐蕃被打跑了,那就打……打高麗?」

正在邊上站著的三花神色一凝。

高麗嗎?

那是她的故國,可自從父親被泉蓋蘇文用馬活活的拖死之後,故國就變成了仇國。

「泉蓋蘇文!」

她的臉都扭曲了。

鴻雁皺眉看著她,「你這般發狠有何用?郎君說了,說了什麼……回不去的是故鄉。故鄉不能安置肉身,他鄉不能安置靈魂。離了故鄉便是孤魂野鬼。」

三花蹲下,雙手捂臉。

「離了故鄉便是孤魂野鬼。」

三花想起了自己在大唐的疏離感。

因為這邊的一言一行都和高麗不同,唯有文字相同。

她感到了陌生。

郎君果然是一言中的。

鴻雁故作深沉的嘆息一聲,「今晚的好菜我讓給你。」

三花搖頭。

「我只想看到高麗……毀滅。」

她更想看到泉蓋蘇文被戰馬活活的拖死,隨後被……

她抬頭問道:「說是郎君在那邊又築京觀了?」

「嗯!」鴻雁驕傲的道:「他們都說郎君是殺將。」

三花低聲道:「祈禱郎君在高麗築個京觀吧。」

……

冬天對於高陽而言不大友好。

下雪就更不消說了,想出門去打馬毬也不能了。

幸而新城來作伴。

二人坐在屋裡,看著外面雪花紛飛。

新城的面色微白,蹙眉道:「駙馬說皇帝和舅舅越發的疏離了,前日皇帝宴請,和舅舅也就只說了幾句話,以前可是說個不停。」

她看著外面,眼睫毛微微顫動,眸色迷離,「我知曉舅舅帶著那些人讓皇帝為難,可……若是再這般下去,我就擔心他們會鬧翻。」

高陽喝了一口茶水,「這個茶真的好喝,你不喝嗎?」

新城淡淡的道:「我叫人去滌煩茶屋已經買了好幾斤,是最好的。」

說著她拿起茶杯,輕啜了一口,然後眉頭皺緊,輕咦一聲。

「這茶不對。」

最近新城喝茶喝的比較多,所以茶水一入口就察覺到了問題。

不對?

高陽覺得小賈不是那等人啊!

他怎麼可能把差的給我。

新城再喝一口,好看的眉再度蹙起,「怎麼……比我家中的好?」

高陽仰頭就是大笑。

「哈哈哈哈!」

新城惱火的道:「難道滌煩茶屋還有更好的?為何不賣給我?」

高陽得意的道:「這是小賈給我的,我就沒買過,喝沒了賈家會送來。」

新城冷著臉把茶杯放下。

狗糧撒了一地。

不對。

這狗糧撒了我一臉!

小賈竟然單獨把最好的茶葉給留下了,然後給了高陽……

新城冷冷的道:「我的呢?」

高陽得意的道:「回頭送你幾斤。」

幾斤?

新城眼皮子跳動,「竟然給你那麼多?」

「當然」

高陽一臉理所當然。

「公主。」

肖玲進來了,歡喜的道:「有軍士送來了武陽侯的書信。」

「呀!」

高陽起身,「在哪?」

肖玲遞上書信。

竟然是兩封。

高陽迫不及待的打開。

「大捷呢!」

高陽興奮的道:「新城,小賈一戰破咽城,殺敵三萬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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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城贊道:「果然是小賈!」

那個小賈看著俊美,可上了沙場卻格外的兇悍。

俊美,兇悍……兩個矛盾的元素融合在一起。

「我看看這封信。」

——我每晚做夢都夢到了你,輾轉難眠,就賦詩一首……可滿心都是你的身影,更想到了那一夜與你飲酒賞月……竟然只得了兩句。

高陽的臉紅了。

新城見了就知曉是親密話。

高陽往後看。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她想到了那一夜的賈平安和月光,不禁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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