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安不懂相術,最多是能忽悠幾句,比如說什麼嘛哩嘛哩哄,慢慢哄之類的。

但此刻他卻震驚了。

這竟然能看出來?

他眯眼看著魏青衣,微笑問道:「青衣是如何看出來的?」

他背負在身後的手握拳。

隨行的百騎和徐小魚等人開始封鎖周圍的遁逃空間。

「我的靈覺很敏銳,修煉起來事半功倍,師父說我乃是修煉的奇才。」

這個不要臉的女子,自吹自擂!

「哦,我問的是如何看出來的。」

你顧左右而言他,這是想作甚?

魏青衣詫異的道:「你沒看到他的面色嗎?」

賈平安上前一步,回頭看了一眼。

精神小伙肌膚白皙,面色白裡透紅,什麼面色?

「他的面色原先眉心發黑,活不過二十四……」

賈平安身體一震。

大外甥死的時候可不正是二十四歲之前嗎?

魏青衣圍著李弘轉了一圈。

賈平安鬆開了拳頭。

「這是何意?」

隨行的人覺得一個女子竟然能讓武陽侯幾番周轉,可見不凡。

魏青衣停在李弘的身前,突然嘆息一聲。

「武陽侯……」

這一聲呼喚婉轉纏綿。

當然,這是賈師傅的判斷。

「可還有別的話?」

賈平安謹言慎行的不像話。

「有!」

魏青衣飛快的想去摸一把李弘,被賈平安一巴掌拍開。

別想占我大外甥的便宜!

魏青衣冷哼一聲,很不滿的道:「我只是想看看……」

「五郎先回去!」

賈平安回身叫來了隨行的人。

「護著五郎回家,出了岔子你等知曉後果。」

「舅舅!」

李弘今日被灌輸了許多東西,此刻腦子裡有些懵。

「安心,是好事。」

賈平安含笑目送他們遠去。

「那是太子!」

魏青衣身體一顫,「果然,能有這等命數的唯有……貴不可言。」

貴個毛線,若是按照進程來看,大外甥還能再苟延殘喘十多年,隨後嗝屁。

賈平安負手看著她,笑吟吟的道:「你知曉了太子的命數……好福氣。」

魏青衣一怔,然後就爆發了。

「你是故意的!難怪我說你怎會把太子帶來……不對,你故意說出了太子的身份,就是要讓我再無退路……武陽侯,你要作甚?」

魏青衣隨手就拉了個架子,竟然頗有些精氣神。

「這等手段在我的面前就別耍了,兩條路。」

賈平安伸出兩根手指頭。

「青衣!」

老騙子在外圍進不來,就喊道:「可還好?」

賈平安看了他一眼,覺得這個老騙子真心命不錯。

「師父,我無礙!」

魏青衣笑道:「我與武陽侯在商議相術。」

「哦!」

老騙子放心了。

「兩條路。」

賈平安屈指一,「進宮成為皇室御用的相師,但風險很大。」

所謂伴君如伴虎,古往今來那些神異的高人難道就沒有本事?可為何還是栽了。

「宮中的爭鬥但凡把你卷進去,什麼相師……我就問,你的相術可能蠱惑人心嗎?」

魏青衣搖頭,眼中多了絕望之色。

看看,高人也怕死不是。

賈平安笑眯眯的道:「第二條路,便是留在長安,我會交代下面的人,沒有我的許可,不得為你辦理過所。你既然修道,就該知曉沒有過所寸步難行的道理……」

「你選哪條路?」

賈平安覺得自己就是個拐賣無知少女的惡魔,一番話說的自己都心動了。

去宮中?

魏青衣一看就不是那等能受約束的人。

留在長安,這便是給賈師傅備用的。

長安套路深,回不去農村。

要想在這個時代縱橫捭闔,多一個護身的本事總是好的。

魏青衣抬頭,雙目幾欲噴火,恨不能把他手撕了。

「長安!」

聰明人!

進宮看似富貴,可短命。

留在長安反而能長命百歲。

「來,我帶你去吃飯。」

賈平安笑的就像是哄騙無知少女去看金魚的無良大叔,拍拍手,家僕上前。

雨布鋪開,酒菜擺上。

老騙子竟然不過來。

果然是聰明人!

賈平安和魏青衣吃喝玩樂,沒多久,竟然就有些契合。

「何為相術?」

賈平安漫不經心的問道。

「相術……」

魏青衣把雞骨頭拉出來,老賈家的菜吃的她眉開眼笑的,覺得留在長安也不錯。

「所謂相術,便是看氣色,看面色……你們只能看到面上,我卻能看到皮下。」

皮下脂肪?

賈平安打個哈哈,隨即換了個話題。

……

李弘回到了宮中。

「去了何處?」

武媚真的很忙,問兒子都有些漫不經心。

殿內焚香,這次是淡雅的。

「阿娘,先前舅舅帶我去看了一個女人……」

嗯?

武媚怒了。

「你才多大?他竟然就想給你相看女人?」

不對!

武媚起身,微微皺眉。

「那個女人是誰?」

「叫做魏青衣。」

武媚日理萬機,這等人的名字壓根就記不住。

「她說我什麼命數變了,舅舅說這話不可對第二人說。」

武媚突然捧腹大笑。

「平安就是個促狹的,竟然哄你。」

「阿娘。」

「去吧去吧,阿娘忙著呢!」

李弘小朋友鬱鬱不樂的回去了。

走出大殿,他突然振作了精神,「孤定然會活過二十四歲!」

……

新羅使者來了。

「陛下,高麗與百濟聯軍再度出擊,新羅苦不堪言……」

君臣面面相覷。

大唐正準備出征遼東,可還得尋個藉口……這不是瞌睡送枕頭嗎?

而且還有個好處,能開口要錢糧。

妙哉妙哉!

李治肅然道:「這是要讓大唐蒙羞嗎?」

主辱臣死。

群臣起身,拱手,「陛下,臣等請出戰!」

一群文官請戰,氣勢洶洶啊!

新羅使者不禁狂喜。

這……

大唐竟然要出戰?

前幾次來都是敷衍,說什麼入侵之事無稽,新羅只想哄騙大唐。

金春秋得了消息後也頗為無奈,此次再度求援,也是例行公事。

若是大唐答應了呢?

就算是不答應,好歹大唐也能賞賜些東西,讓他們賺一筆。

可竟然答應了?

神啊!

不對,還得看皇帝的意思。

但都說了這是讓大唐蒙羞……

李治微怒,「大唐若是浮海而去,終究風險不小。朕在想……可從遼東出擊。」

所謂君無戲言。

這話一出,就是板上釘釘了。

使者本是一路勞累,聽到這話後,嗝兒一聲,竟然就暈了過去。

呃!

君臣正在配合演戲,可你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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尷尬啊!

賈平安聽到這個消息不禁笑噴了。

「這是意外的幸福。」

李勣嘟囔道:「此次老夫領軍,若是不聽將令……」

出征還得做些準備工作,賈平安就藉此不回兵部,整日浪蕩。

李敬業當然也要浪蕩,二人在平康坊中轉悠,看胡女甩屁股,看女妓吆喝。

兩個女妓在青樓外招手,媚笑著。

「兄長,進去吧。」

李敬業一臉饑渴的模樣。

「你家中的女人就沒用過?」

賈平安想到了人偶。

「可我博愛!」

娘的!

這個不要臉的東西。

賈平安起身,「你去吧。」

李敬業詫異的道:「兄長你以為我是個見色忘義的人嗎?」

難道不是?

賈平安老懷大慰。

「郎君!」

身板超級厚實的李敬業頗為吸引女妓們的關注。

「這個身板,想想就覺著……」

「是武陽侯!」

瞬間女妓們就炸了。

賈平安被圍住了,女妓們七嘴八舌的想讓他進去。可賈師傅何等人,豈能被她們給蠱惑了。

「兄長……」

李敬業被兩個女妓拉著,步履艱難的往裡面去。

這貨若是要掙扎,別說是兩個女妓,二十個都沒用。

賈平安慢慢晃悠到了鐵頭酒肆。

「武陽侯!」

許多多趕緊泡茶。

「我等個人。」

賈平安坐下,隨手拿起紙,見墨跡縱橫,比自己好了不知多少。

「好字!」

「都是武陽侯的指點。」

許多多羞澀一笑。

晚些,死臥底來了。

「何事?」

鄭遠東一進來就盯住了許多多。

二五仔!

賈平安低聲道:「最近要小心。」

他飄然而去。

鄭遠東愕然回身。

這話……

怎麼不對呢?

賈平安隨便丟了一句話,讓鄭遠東琢磨了半晌,連許多多也不香了。

長孫無忌離倒霉應當還有一兩年,可在這一兩年中,說不得會發生什麼變化,把長孫無忌炮灰了。

鄭遠東追了出去。

腳步踉蹌!

許多多愕然,心想這個老傢伙竟然也有這般失態的時候?

可賈平安早就隱入了人群中。

來通知他一聲,這便是盡到了義務,至於鄭遠東怎麼脫身……

賈平安真的不想管。

皇帝的臥底,長孫無忌的心腹,這兩個身份讓人炸裂的無以復加。

他隨即進宮。

「舅舅,沒人信!」

李弘小朋友憋屈的想哭。

呃!

賈平安本是讓他告訴阿姐,可……

顯然阿姐並不喜歡封建迷信。

賈平安乾笑道:「不信更好。咱們憋著,等以後憋出七隻老虎,定然能召喚小宇宙。」

於是李弘小朋友就喜笑顏開。

「舅舅,什麼是小宇宙?」

這娃怎麼那麼好奇呢?

賈平安隨口道:「小宇宙就是吃的好東西。」

「好吃?」

李弘有些饞了。

賈平安好奇的問道:「你這個……難道宮中還能短了你的飲食?」

這是大唐太子,不說龍肝鳳髓,長安有的他就應當能吃上。

李弘委屈巴巴的道:「舅舅里有所不知,阿耶和阿娘說不許孤吃那些重口的,也不許吃太油膩的。」

呃!

這不是我交代的事兒嗎?

大外甥被躺槍了!

「不吃也是好事,偶爾開個葷,嘖嘖!就和過年一般……」

「何為過年?」

門外進來了帝後。

呵呵!

賈平安隨口忽悠道:「就是正月新年,過年過年,爆竹聲聲辭舊歲,春風送暖入屠蘇。不就是辭舊迎新嗎?」

現在過年就有人弄了竹子扔進火堆里燒,炸的噼里啪啦的。

李治頷首,「有些意思。」

武媚贊道:「平安就是有才。」

賈平安乾笑。

這個好像是王安石的對聯吧,老王,薅了你的羊毛,對不住了。

賈平安忽悠了帝後,洒脫而去。

天氣漸漸冷了。

長安城中越發的肅殺了。

高陽的肚皮也漸漸大了,賈平安看著頭痛。

「這娃是個不省心的,為何不等我歸來再懷上?」

臥室里布置的很簡單,在賈平安說過懷孕後不能奢靡,對母子都不好後,高陽一夜之間就把臥室全給騰空了,號稱一根針都沒留,整套家具都換了新的。

可隨後賈平安來看了,說是家具不能用新的,油漆味道重,對母子更不好。

記得當時高陽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你家的家具難道打造好了之後不是先放幾年十幾年的嗎?

賈平安當時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

若非這是自家的婆娘,而且有了身孕,賈平安非得上手收拾不可。

就沒聽過放幾年十幾年的!

現在的油漆不是後世那等帶著甲醛還是什麼醛的東西,放十幾年都生蟲了。

「夫君可不敢這般說。」

高陽摸著肚子,一臉憧憬,「等夫君凱旋時,我娃定然已經出世了,夫君,給娃取個名字吧。」

「慌什麼?」

賈平安有些糾結。

你說要姓賈,回過頭李治一怒之下把娃給弄進宮去怎麼辦?

要是姓高……不,姓李……

「叫晨吧,不妥。」

姓賈是萬萬沒有可能的,否則李治能氣吐血。雖說他氣吐血和賈平安沒關係,可架不住這事兒不地道啊!

你睡了我姐,生個娃還得姓賈,你這是欺負人到家了啊!

賈晨不錯,但李晨就有些問題。

「要不,叫做朔吧。」

李朔,這名字不錯!

高陽盯著她,目光不善,「若是個女娃呢?女娃難道就不能有名字?」

賈平安嘆息,「女娃要的是可愛,什麼名字?女娃等著我回來取名,不可擅動。」

把高陽哄得眉開眼笑的,賈平安出門,就看到了對面那家裡面有人在喊。

「殺人了!殺人了!」

錢二一怔,然後木然道:「不關咱們家的事。」

你這個明哲保身的手段不錯啊!

賈平安牽馬過去叩門。

「誰?」

裡面有人在喝問,頗為不耐煩。

「嗚嗚嗚!」

賈平安聽到了有人被堵嘴發出聲音。

這是要殺人?

「開門!」

賈平安按住刀柄,退後了一步。

徐小魚和王老二一左一右的護著他。

吱呀!

側門開了。

一個腦袋伸出來,罵道:「哪個不怕死的敢來我家鬧事?」

賈平安按住刀柄,似笑非笑的道:「你的腦袋硬,還是我的刀硬?」

男子愕然,隨後冷笑道:「原來是武陽侯啊!這是來李家找事?」

賈平安一腳就把他踹了進去。

李吉,宗室子,這個就比李元吉少了一個元字的宗室在長安混的還不錯,連門子都嘚瑟。

門子喊道:「來人吶!」

賈平安旁若無人的進去,目光尋索,找到了被拖到角落的男子。

兩個大漢正在把他往邊上拖,可拖不動……

人存心想活命時,迸發出來的力量讓人瞠目結舌。

男子掙脫了兩個大漢,挖出了堵嘴的布團,喊道:「李家謀財害命了……」

「如何謀財害命?」

賈平安指指撲過來的兩個男子。

門子喝道:「無用之人,晚些要了你等的命。」

徐小魚一人上前,賈平安沒看戰局,一腳踢開男子。

「說話!」

動手動腳的最噁心人。

男子喊道:「先救我……」

賈平安淡淡的道:「我在此,誰能要你的命?」

男子回頭,那兩個大漢已經被徐小魚放倒了。

「我叫做黃魚……」

賈平安神色古怪,問道:「什麼魚?」

「黃魚。」

「說說此事。」

賈平安記得上次路過就見此人鬧騰,到了現在還鬧騰,可見是受了冤屈。

他不是青天,但第一次放過,第二次就不能了。

男子哭嚎道:「我的妹妹啊!你死得好慘!」

「嚎什麼?說原因!」

賈平安最頭痛的就是嚎哭。

家中的兩個婆娘還好,大長腿不愛哭,可娃娃臉一旦覺得委屈了,那眼淚能流一夜,醒來枕頭都濕了。

兩個孩子更不消提,哭起來堪稱是魔音灌腦,讓人苦不堪言。

黃魚哽咽道:「我那妹妹嫁給了萬和郡王,誰知他貪戀美色,沒多久就棄之如敝履。又寵愛新人。我妹妹被新人欺凌,苦不堪言,最終……鬱鬱而終啊!」

這個說法……很不對啊!

賈平安覺得這不科學。

「你妹妹是正妻?」

什麼新人舊人亂七八糟的,你羞辱正妻一個試試?

關鍵是一個郡王,他的正妻也不可能是個簡單出身的,你還什麼新人壓迫,笑話!

所以這便是門當戶對的一個理由。

一方弱,婚姻自然就會傾斜,最後勢弱的一方成為欺壓的對象。

後世那等候著嫁進豪門的事兒有,但幸福的有幾個?男女之間的新鮮感也就是數年,過了之後你就算是美若天仙也是等閒。

黃魚搖頭,「是小妾。」

果然。

「在這裡!」

門子帶著人來了。

為首的便是萬和郡王李吉。

李吉看著喝了不少酒,帶著十餘人浩浩蕩蕩而來,喝道:「給耶耶打!」

賈平安回身,冷冷的道:「你打一個試試?」

李吉眨眨眼,「武陽侯?」

黃魚惶然,「武陽侯,就是他!」

賈平安招手,很是輕鬆的道:「來,你二人來說個子丑寅卯給我聽聽。」

一個隨行的客人打個酒嗝,罵道:「你也配?」

啪!

李吉劈手一巴掌抽去。

客人捂臉驚愕,「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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