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暗度陳倉?」

李姣的母親帶著她來到了洛陽定居,隨後花錢給她請了個女先生,教授了不少學識,所以出口成章倒也尋常。

當然,舞蹈是重中之重。

此刻她瞪大了眼睛,狂喜不由的涌了出來。

這個賤……賈平安,他竟然弄了這麼一手。

「聲東擊西!」

陳英沉聲道。

賈平安淡淡的道:「我明著讓你等逼迫他們,看似女人撒潑的手段,正好附和李姣主事的情況。可我從未寄望於這兩處能有結果。」

他看了李姣一眼,覺得這個女人這次算是當了自己的擋箭牌。

混淆視聽!

「要想趁著陛下來洛陽就食的機會動手,他們必然要有軍中人為同謀。一到洛陽,我便令雷洪帶著人去盯著幾處折衝府。隨後這裡逼迫,那些人在洛陽城中知曉情況自然不懼,可折衝府呢!」

賈平安淡淡的道:「折衝府離得遠,得到消息較晚,而且武人性子急切,一旦發現不對勁就會炸了。由此引出此事的幕後黑手,順理成章。」

陳英拱手,佩服之極,「武陽公好手段。」

李姣看著他,心中生出一股別樣的感覺。

此事她本以為再無機會,可賈平安這一招宛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從一開始他就在布局,今日驟然開花結果……

這人果然是個將才,手段用的不著痕跡。當年她和母親在洛陽時,便因為美貌引得那些人垂涎三尺。其中便有將領。

將領們見到她這般絕色,不由自主的就開始吹噓,說自己乃大唐名將,手段了得,廝殺更是無敵手……一番牛筆吹了,讓李姣不禁暗自佩服。

可今日見到了賈平安的手段,她這才知曉自己愚不可及。那些人只會吹噓,真正的手段怕是不及賈平安的一成。

「夜長夢多。」

賈平安按著刀柄,目光銳利。

「準備動手。」

他看著大門,「開門!」

兩個軍士過去,一左一右把大門給拉開了。

「……趕走賈平安!」

「洛陽人不會就範!」

所有的聲音在大門打開後都消散了。

所有人緩緩看過來。

賈平安按著刀柄走了出來,神色平靜。

「誰不滿?」

他甚至在微笑,看著就像是隔壁鄰居家的年輕人一般。

幾個來吃瓜的婦人竊竊私語,其中一個嗓門大,「武陽公好生英俊,笑起來連我都怦然心動。」

「別說了!」

幾個婦人羞紅了臉。

在這個時代衝著男子評頭論足不是罪過,但被當事人聽到了,丟人不丟人?

有人喊道:「你等奸佞這是要想作甚?可是想血洗洛陽嗎?」

人群騷動。

賈平安微笑道:「誰在說話?來,賈某和你說說道理。」

他的目光轉過去。

這可是大將。

人群不由自主的順著他的視線避開。

一個男子轉身就跑。

外面早就有隨行的軍士在盯著,見他逃跑,兩個軍士撲了過去,把他拽到了賈平安的身前。

「賈平安,你不得好死。」

男子昂首,竟然頗為硬氣。

「你跑什麼?賈某最喜歡說道理。」

賈平安微笑著問道:「誰指使你來的?」

男子昂首,讓賈平安想到了兜兜生氣哄不好時的模樣……分外的傲嬌。

哼!

臭阿耶,我就是不理你!

想念我的小棉襖了呀!

「武陽公果然是君子,竟然還想著和他講理。」

那個婦人忍不住又開始誇讚賈師傅。

就像是追星族一樣。

男子心中一動,就低頭堆笑,「武陽公,我只是看熱鬧的……」

你打醬油打成了主角知道嗎?

「可你跑什麼?」

賈平安把橫刀連刀鞘一起解下來,猛地拍去。

啪!

男子的臉瞬間就腫脹了起來,賈平安一把揪住他的頭髮,正反幾下,男子倒在地上慘叫。

「這是何苦來哉?」

賈平安用悲天憫人的語氣說道:「我說過會講道理,可……刀鞘卻不聽話,奈何?」

他看著眾人。

人群噤若寒蟬。

「誰還想和賈某講道理?」

賈平安又變成了那個無害的鄰家男子。

眾人情不自禁的齊齊搖頭。

那幾個婦人也被嚇壞了,有人嘀咕趕緊走。

「武陽公好兇猛,別晚些動手,到時候咱們可逃不了。」

「就是,回家做飯去,免得家中的男人呵斥。」

那個嗓門大的婦人有些傷心,突然眼前一亮,嚷道:「武陽公竟然只是用刀鞘拍他,而不是用橫刀,這是何等的仁慈……」

眾人眨巴著眼睛。

連賈平安都為之側目。

這樣也行?

李敬業低聲道:「兄長,那個婦人頗有些姿色呢!」

你這個甩屁股上腦的蠢貨!

這是見一面就成了我的腦殘粉,這樣的女子難得,可謂是眼光獨到。

賈平安目光掃過眾人,「上馬!」

連李姣都帶著羃?出來了,賈平安令所有人都出發,當然,她可以留下。但她覺得這是賈平安蓄意想謀害自己。

人群沉默讓開道路,賈平安路過那個婦人身前時,微微一笑。

「武陽公衝著我笑了!」

婦人臉紅的,興奮的道:「武陽公,回頭去奴的家中飲酒吧。」

我不是西門慶,你也不是潘金蓮……我擔心你老公會和我火併,隨後再一刀斬了你。

一行人遠去,人群中有人在竊竊私語。

「他們這是走了還是什麼?」

「看看屋裡有沒有人就知曉了。」

有人透過打開的大門往裡看。

空蕩蕩的。

「進去看看。」

幾個男子在裡面尋了一圈。

「都走了。」

「哈哈哈哈!」

孟順第一次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值房內的三人笑的前仰後合。

良久,孟順喘息著說道:「老夫就說他熬不住,只是逼迫一番就得滾蛋,如何?」

這個主意是你出的?不要臉的老東西!

但喜悅之情占據了上風,陳夏喜滋滋的道:「下衙後一起?」

王啟點頭,放鬆的就像是剛2333一樣,進入了賢者時間,「今夜不醉不歸!」

……

一行人出城幾里,賈平安令人清理了身後的兩個探子。

兩個探子被帶了來,賈平安冷笑道:「在賈某的面前玩這個,你們是班門弄斧!弄死!」

李姣深吸一口氣,卻嗅到了血腥味,不禁乾嘔了幾下。

「陳英,你帶人從側面和後面圍住折衝府,不許一人跑出來。」

「領命!」

陳英帶著兩百騎消失了。

「快一些。」

前行十餘里,有數人在等候。

「武陽公,黃意之就在折衝府。」

「好,瓮中捉鱉!」

一路到了折衝府,守門的軍士喊道:「來了好些騎兵!」

大唐的騎兵……怎麼說呢!分為普通和精銳。普通騎兵看似得意洋洋,可戰陣上卻作用不大。唯有精銳騎兵,數百人就能決定一戰的勝負。

騎兵開始加速了。

「止步!」

兩個軍士站在大門前,一步不退。

裡面炸了。

一群軍士在集結,幾個將領小心翼翼的往外窺視。

賈平安策馬在最前方,身邊是李敬業。

「哪裡來的?」

一個軍士問道。

賈平安看著裡面的陣勢,「長安來的。」

「身份,來意!」

「武陽公賈平安,來意……尋黃意之有事!」

兩個軍士面面相覷,一個回身喊道:「校尉,武陽公從長安來尋你有事。」

一個臉頰上全是絡腮鬍的將領身體一震,「不好,賈平安來了,弄不好就是來抓咱們的……」

身邊的將領面色慘白,但卻兇狠的道:「校尉,去了定然死無葬身之地。要不……拼了,隨後兄弟們去山裡,好歹劫掠一番,種些地也能活命。」

絡腮鬍將領便是黃意之,他努力呼吸,壓下心中的懼意,吩咐道:「這裡大半是我的心腹,令他們晚些裝作是不在意的模樣,等我把賈平安騙過來再出手……」

命令傳達了下去,黃意之也恢復了平靜。

「開門。」

他知曉這道門攔不住賈平安,但賈平安只帶了一百騎,他若是暴起發難,說不得能成功。

賈平安舉起手。

側面的陳英帶著兩百騎在緩緩從側面和後面包抄過來。

「見過武陽公。」

黃意之拱手,堆笑道:「不知武陽公有何公幹?先請裡面奉茶。」

賈平安的眼中多了一抹鄙夷之色。

軍人學會了迎來送往,學會了諂媚,那這支軍隊就將會漸漸糜爛。所以老程後續變成了個畏畏縮縮的性子,讓剛見到他的賈平安愕然不已……那個陳妖精呢?

他目光掃過後面的百餘軍士……折衝府平日裡將士們大多在家種地營生,得令才聚集操練或是出征。

這一百餘軍士便是折衝府的根底,看樣子,多半是黃意之的心腹。

可若是衝殺,裡面不知情的軍士被誤殺了怎麼辦?

賈平安干不來這等事。

李姣低聲道:「裝作是無事的模樣,把他哄過來,一下就抓住他。」

你在想屁吃!

黃意之已經猜到了他的來意,此刻不發難,便是在看他的應對。

——你賈平安是否連好人都殺!

軍中的兄弟袍澤情義講不講了?

賈平安下馬,黃意之心中一喜。

「兄長,我去,我一人便可擒住黃意之。」

李敬業走上來,那異於常人的魁梧身板給了黃意之極大的壓力。

「是李敬業!」

身邊的將領低聲道:「號稱悍勇無敵,沖陣時無往而不利。」

原來是他。

賈平安搖頭,突然說道:「我奉命從長安來,黃意之與逆賊勾結,意欲謀反,誰是他的同黨?」

百餘軍士譁然,旋即大部分沉默了下來。

果然,大部分都是同黨。

「動手吧。」

李姣急不可耐,恨不能馬上尋到釘死長孫無忌的證據。

「閉嘴,女人!」

呵!

李姣惱怒,卻知曉在此刻不能發作。

我看你怎麼辦!

黃意之的聲音宛如杜鵑啼血,「武陽公你怎地汙衊下官?下官忠心耿耿,何曾與人勾結謀反?武陽公……天地良心,下官若是行了此事,天打五雷轟……」

想和我打嘴仗?賈平安冷冷的道:「賈某縱橫沙場,百餘人不過是一衝就散。十息,不退的……格殺勿論!」

他眯眼看著眾人。

「武陽公可是名將,殺戮無數,築京觀無數……異族為之聞風喪膽。」

「我退!」

瞬間那些軍士退出了三十餘人。

李姣看著賈平安的側臉,心中震撼之極。

這便是賈平安的威懾力嗎?

黃意之面色一變,喊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兄弟們,和他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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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軍士衝殺了過來,黃意之卻往邊上狂奔。

「軍中之恥!」

賈平安策馬沖了過去。

其它幾個將領也作鳥獸散,那些軍士剛衝殺上去,見狀都傻眼了。

馬蹄聲噠噠,在身後不遠不近。

黃意之瘋狂奔跑,沖向了圍牆。

呯!

第一次攀爬失敗。

他喘息著,咒罵著當初為何要把圍牆修建的這般高大……當初重修時他說高大威武最好,此刻卻成了他的催命符。

呯!

第二次也失敗了。

他回身看了一眼。

賈平安就在後面不遠處,冷眼看著他爬牆。

「繼續。」

人在恐懼時的選擇有很多奇葩的例子,譬如說黃意之明明知曉自己逃不了,卻在拚命的爬牆。

他知曉自己活不成了,大機率連家小都會倒霉……大唐歷來對叛逆都不客氣,比如說先帝時就處置了大將侯君集。

他奮力一跳,這一下有如神助,竟然抓到了牆頭。

祖宗有靈!

他奮力一拉……

圍牆外,一隊騎兵正冷冷的看著他。

剛才裡面的動靜太大,被察覺了。

黃意之哽咽著,「我不想……武陽公,我從不想的……」

他的手臂酸麻,一下就落在地上。

「武陽公饒命。」

他跪在地上叩首,呯呯呯的作響,少頃額頭就多了一個大包。

「起來。」

賈平安還需要此人的口供。

黃意之站起來,緩緩走過去。

呼!

恍如一陣風,他猛地撲了過去,想把賈平安撲下馬來。

抓住賈平安,就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到時候憑著這位武陽公,我就能逼迫那些騎兵後退,隨後遁去……

他呼吸灼熱,只覺得肺管子裡像是火燒般的難受。

「撒比!」

阿寶輕鬆就避開了這一撲,黃意之重重的撲倒在地上。塵土飛揚中,他嚎啕大哭。

嗆啷!

橫刀出鞘,擱在了他的後頸上,冰冷的刀鋒令黃意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生死之間有大恐懼,能勘破的要麼是生無可戀,要麼就是覺著活著便是受罪的人……

「武陽公饒命,我願意交代……我知曉許多參與此事之人。」

「軟骨頭!」

賈平安收刀,兩個軍士下馬過來,把黃意之控制住。

……

「喝酒!」

「今日痛快之極,哈哈哈哈!」

「老夫就知曉那賈平安是個蠢的,竟然用戰陣手段來逼迫我等,這不是傻子嗎?官場該如何應對他可知曉?老夫做他的先生都綽綽有餘!哈哈哈哈!」

孟順紅光滿面的在說話,手臂揮舞,助長著得意洋洋的氣勢。

不要臉!

陳夏從沒見過這樣的孟順,什麼山崩地裂也不驚,此刻卻恍如個小人般的洋洋得意。

王啟在邊上自斟自飲,如釋重負的放鬆。

「諸位,賈平安回到長安後,皇帝會震怒,隨後弄不好便會派些御史過來抓咱們的把柄。所以歡喜是不錯,可還得要未雨綢繆,以免措手不及。」

陳夏贊道:「王司馬一語中的,先前我去那三家走了一趟。他們都是一個意思,趁著這個機會,咱們把尾巴再掃一遍,務必要無跡可尋。」

王啟微微一笑。

孟順整日裝深沉,可在他的眼中不過是笑話罷了。

當初得知李姣被賈平安護送著往洛陽來的消息時,他看到孟順在值房裡瑟瑟發抖……什麼鎮定,頓成笑談。

陳夏舉杯暢飲,吃了一口菜,「說來賈平安此人果然是大才,弄了炒菜,更是打通了三門峽,毀掉了我等的好機會。不過此人卻不會為官,不知曉我等的手段精妙。」

孟順點頭,「不過是愚鈍之人,據聞就是盧國公他們在護著,若非如此,早就被淹沒在長安的官場中了。」

隨後便叫來了女妓,不再談這些事。

三人漸漸放浪形骸,室內春光無限。

晚些三人心滿意足的離去。

走到酒樓門口,有隨從把馬匹牽來。

孟順打個酒嗝,回身,面紅耳赤的道:「回頭……明日記得提醒老夫,掃清……手尾!」

王啟點頭,「記住了。」

孟順單腳踩上馬鐙,猛地發力……

馬蹄聲驟然而來!

這裡是市場,誰敢在市場縱馬?

「大膽!」

王啟喝道:「看看是誰!」

一騎疾馳而來,那些顧客紛紛避開,叫罵聲一片。

「這是要回家奔喪還是怎地,也不怕撞死人!」

「好像是……好像是陳家的人。」

馬背上的男子神色惶急,看到孟順等人後猛地勒馬,隨後下馬近前……

「大事不好!」

孟順皺眉,在馬背上說道:「鎮定,遇事要鎮定,老夫說過多少次了,慌慌張張的能成什麼事?」

男子喘息了一下,眼神絕望。

「賈平安並未回長安。」

「他去了何處?」

陳夏只覺得渾身冰涼,一個猜測在生成。

賈平安難道去突襲了那三家?如此便是魚死網破之局,不是他死,便是我等死。

「他去了折衝府……」

陳夏嘶聲道:「黃意之!可是黃意之?」

男子點頭,「黃意之被當場拿下……」

陳夏的身體搖晃了一下,絕望的道:「活的還是死的?」

「活的。」

男子補充道:「賈平安就這麼帶著黃意之,大搖大擺的回城了。」

陳夏突然瘋狂的揮手喊道:「他出城是在迷惑我等,是在麻痹我等,那個掃把星,姦猾……狡詐!」

「孟別駕,此刻我等該如何?」

陳夏二人看向了孟順。

孟順在馬背上神色平靜,王啟不禁為自己先前的判斷感到了羞愧。

果然是山崩地裂於眼前皆不驚的孟別駕。

馬兒動了一下,馬背上的孟順斜著摔了下來。

呯!

有人尖叫,「他死了!」

孟順躺在地上,雙目圓瞪,竟然被活活的嚇死了。

馬蹄聲由遠及近。

「來了騎兵,快避開!」

賈平安策馬而來。

「諸位好興致,大白天就在喝酒嫖妓,也不怕腰子受不住?」

身後被綁著的黃意之喊道:「他們二人都是,武陽公,抓住他們。」

噗通!

王啟跪倒,哽咽道:「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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