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安在等閻立本作出決斷。

早上來到了兵部,任雅相進宮議事,賈平安假模假式的在值房裡處置了一些事務,整個兵部的人都來看稀奇……

「都無事可做了嗎?」

賈平安淡淡的道,隨即驅走了這些官吏。

晚些任雅相議事回來,賈平安施施然的去了他的值房。

任雅相抬頭看了他一眼,「工部那邊如何?」

吳奎笑了笑,「工部沒人來。」

閻立本乃是老臣,不但資歷老,而且本事大,他要是攔截賈平安的想法太容易了。

賈平安坐下,從容的道:「小事罷了。」

呵呵!

任雅相專心泡茶,晚些一人一杯。

「好茶!」

任雅相喝了一口,看了賈平安一眼,「年輕人,做事要穩!」

這是他的人生經驗。

「當年老夫做事也操切,但凡遇到事恨不能當下就處置好了,可漸漸的老夫才知曉,許多事要慢慢來,看著就是了,機會來了自然水到渠成,強行去做……只會讓自己焦躁不安,一事無成。」

「任相……」賈平安神色誠懇,「你是個好人。」

被發了好人卡的任雅相很是歡喜,「宰相們都說金山銀山只是胡說,李義府更是在朝中斥責你這是想出風頭,仗著皇后的寵愛胡作非為……」

我曰!

這話怎麼那麼耳熟?

歷史上那些所謂的忠臣彈劾所謂的奸佞時,不就是這麼說的嗎?

可李義府竟然敢提及阿姐……果然,這條狗就是皇帝養的。

「這番話該說給李義府自己聽聽。」

賈平安覺得李義府那個棒槌越發的飄了。

歷史上帝後用他來撕咬政治對手,比之前朝的那些酷吏也不遑多讓。

可酷吏有好下場的有幾人?

看不明白這個,只能說明李義府此人膨脹自大慣了。所謂小人得志就忘形,說的便是他這等人。

任雅相淡淡的道:「李義府還說……若是徑直去了倭國,以你的性子,多半是要好大喜功……激起大唐與倭國之間的戰事,所以……他建言讓你去州縣為官,磨礪數年。」

賈平安笑道:「他這等話陛下不會信。」

任雅相點頭,「陛下不置可否。」

小子,不置可否而不是反對,陛下看來也心痒痒的想把你丟到下面去磨礪幾年。

哥不去!

賈平安發誓自己不去州縣,你給個刺史也不去。

「那事老夫都覺得有些不妥當。」任雅相沉聲道:「若是有銀山,倭國為何不去采了?」

他看著賈平安,「不只是老夫,諸位相公大多都是這等想法,唯有許敬宗拚命為你鼓吹。」

老許……夠義氣!

「為此他和李義府差點打起來。」

任雅相搖頭,覺得兩個老漢打起來的畫面太美,不敢想。

一個小吏沖了進來,興奮的道:「相公,李相公和許相公要打起來了。」

嗖的一下,賈平安就不見了。

任雅相被他的速度驚了一下,然後小跑出去,「去看看。」

中書省的大門內。

「老夫自問從未得罪過你許敬宗,往日你咄咄逼人也就罷了,今日你竟敢羞辱老夫……」

李義府站在門內,眸色冰冷。

今日許敬宗突然罵他是笑裡藏刀的小人,更是建言皇帝把他直接丟到下面的州縣去……

這是為賈平安出氣,李義府知曉。但皇帝那一刻的反應讓他心臟都停止跳動了片刻。

皇帝竟然若有所思……

這個發現讓李義府渾身冰冷,而始作俑者許敬宗更是被他恨之入骨,恨不能弄死這個老東西!

二人散朝後一路懟到了這裡,許敬宗的嘴……有些賤賤的,終於把李義府懟翻臉了。

「你待如何?」

許敬宗連道理都不想說,也沒必要說。他雙目炯炯,雙手握拳。

李義府冷笑道:「老夫要你認錯!」

許敬宗捧腹大笑,「讓老夫認錯?呸!」

李義府摸摸臉上的唾沫星子,木然道:「老夫忍你多年了……今日忍無可忍,便無需再忍……」

他奮力一拳而去。

這一拳堪稱是飽含著他對許敬宗的恨意。

許敬宗早有防備,低頭避開,隨即罵道:「賤狗奴竟敢偷襲。」

眾人不禁譁然。

「許相都快七十了,李相五十不到,差了二十餘歲,這是欺負人呢!」

「是啊!」

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偷襲一個六十九歲的老漢,真特娘的不要臉。

中書省的官吏怒了。

可許敬宗很快就扳回了局面,一腳把李義府踹開,接著王八拳揮舞,竟然占據了上風。

李義府挨了兩拳,臉上火辣辣的痛,但很快他就用一記直拳讓許敬宗鼻血長流……

「賤狗奴!」

許敬宗捂著鼻子退後……老夫暫且退後,等一下再收拾他。

可李義府卻乘勝追擊。

「上啊!」

中書省的官吏憤怒了,有人摩拳擦掌……

可那是宰相,宰相們自己動手沒事,皇帝都不管……當年先帝時就是如此。但別人幫手打了宰相事情可就大了。

「閃開!」

圍著的人群閃開一條路,就見賈平安飛也似的沖了進去。

賈平安看到許敬宗鼻血長流,節節後退,不禁紅了眼,「李義府,臥槽尼瑪!」

他沖了上去!

「賈郡公來了!」

李義府正在追殺許敬宗,那叫做一個得意洋洋啊!

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他不禁回頭看了一眼。

賈平安正在疾步奔來。

老夫……

那是名將。

李義府毫不猶豫的往斜刺里逃了。

他打不過賈平安,賈平安甚至一隻手就能收拾他。

可賈平安更快,追上後飛起一腿。

呯!

這一腿正中了李義府的腰部,他甚至都來不及伸手捂腰就撲倒在地上。

賈平安猛地提腿……

身後一雙手抱住了他,「賈郡公,萬萬不可啊!」

這人看到賈平安眼睛都紅了,掙扎的力道大的自己無法抗衡,就回頭喊道:「要出人命了,快來拉住賈郡公。」

眾人一擁而上,可一個大漢更快,從大門外沖了進來,雙手一抱就把賈平安給拉住了。

「兄長,淡定!淡定!咱們回頭晚上再弄死他!大白天的不合適。」

李敬業的話讓眾人不禁都傻眼了。

還有這個說法?

「小賈,別衝動,別衝動。」

許敬宗捂著鼻子趕緊來勸,可看著老對頭倒在地上慘嚎,不禁想仰天長嘯來發泄心中的痛

快。

有人過去把李義府扶起來,「賈郡公真動了殺機,李相快跑。」

李義府滿臉都是青紫,剛想喝罵,可看到賈平安發紅的雙眸時,不禁一個哆嗦,轉身想跑,

可腰卻痛的厲害。

「來人,架著老夫,快來人!」

兩個小吏架著他就跑。

賈平安的眼珠子裡的血絲漸漸退了,和許敬宗說了一番起因,隨即宮中來人讓他進宮。

「兄長,小心屁股!」

李敬業好心的提醒他。

賈平安的屁股幾次帶著腳印出宮,剛開始大伙兒還不知曉為何,等後面宮中有人傳了消息

出來說是皇后踹的,眾人不禁大笑不已。

你特娘的哪壺不開提哪壺!

賈平安沒好氣的道:「你先前那番話……若是李義府晚上被人套麻袋毒打一頓,鐵定會賴

在咱們的頭上,蠢不蠢?」

李敬業愕然道:「兄長你越發的呆傻了,阿翁說兵法之道虛虛實實,咱們為何不大白天套

他的麻袋?」

是啊!

這小子!

到了宮門外,李敬業揮手,「兄長一路走好。」

賈平安:「……」

衝動漸漸散去,賈平安有些忐忑。

「那個……」他看著邵鵬,試探著問道:「老邵,皇后可是生氣了?」

邵鵬板著臉,「咱不知,就算是知道,你也別想從咱這裡套到消息,做夢!」

這個正義凜然的邵鵬讓賈平安很是不適應。

半路上前面的內侍捂著肚子說內急,等他走了後,邵鵬才低聲道:「帝後大怒!」

臥槽!

那我……

邵鵬冷笑道:「你別想翻白眼裝暈,回頭皇后把醫官們全給弄來,什麼針灸使勁扎,什

麼湯藥使勁灌,別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賈平安打個寒顫,「老邵你不厚道……」

「咱已經很厚道了。」邵鵬怒道:「先前皇后令人準備繩子,是咱冒死進諫這才止住了……否則你就等著被吊在宮門處風乾吧。」

阿姐竟然怒不可遏了?

賈平安想著各種對策,晚些到了殿外,周山象出來。

「那個……阿姐可還在生氣?」

周山象板著臉,「皇后讓你進去。」

風蕭蕭兮易水寒……

哥這一去……就怕不復還。

賈平安悲壯的進了殿內。

武媚站在案幾前,手中拿著一份奏疏,見他進來,就把奏疏放在案几上,負手看著他,「為

何動手?」

「阿姐,我只是沒忍住火氣。」

沒必要辯解,該知道的都知道。

武媚淡淡的道:「動手毆打宰相,還下了死手,那一腳若是讓李義府斃命,誰能護住你?

那些人會為了李義府的死而歡欣雀躍,順手再把你給弄死……這是何等的快意。群情激昂

之下,你能如何?」

賈平安低頭。

事到如今,死豬不怕滾水燙吧。

「你啊你!」

武媚伸手……

就像是一個高手般的,那白皙的手指頭賈平安怎麼都避不開。

用力一戳,滿意的看到賈平安的額頭上出現了一個紅印子,武媚回身道:「李義府和許敬

宗之間的爭鬥無需你去管,另外……你三年的俸祿都沒了,去吧。」

罰俸三年。

賈平安走了。

殿內屏風後傳來了李治的聲音。

「李義府朕還能用幾年,等到了群情激昂、尾大不掉時再動手。賈平安今日動手……倒是

有趣。」

有人把屏風撤了,武媚輕聲道:「平安重情。先帝駕崩的消息傳到了華州後,村裡的人當

即就挖坑想活埋了他,幸而自救成功。隨後處境艱難。

許敬宗就在那時去了華州,若是沒有他,平安再無出頭之日……」

李治輕笑一聲,「最近李義府跋扈了些……這一頓打來得正是時候。養狗不能讓狗抱怨,

朕不好親自出手……」

這便是帝王心術。

武媚眯眼,「平安為了許敬宗出手,重情重義……」

三年俸祿就差不多了,你別想著拿阿弟來作伐安撫你養的那條野狗。

李治還真有這個打算,聞言黑著臉,「若是如此,他以後跋扈無人能治……」

「臣妾能治。」

武媚目光炯炯。

悍婦果然不可理喻!李治氣結指指她,「朕還有事,走了。」

武媚目送著他遠去,身後邵鵬低聲道:「皇后,奴婢以為……許多時候還是要順著陛下些為好。」

武媚搖頭,回身道:「我是武媚,不是那等靠著色相取悅君王的無知婦人。」

那雙鳳目中全是傲然。

……

賈平安毒打李義府,消息瞬息傳遍了皇城。

「陛下不會忍!」

「此人最近幾年如日中天,今日終究遇到了麻煩。」

「若是陛下能把他趕出長安……最好是李義府身死,如此一箭雙鵰。」

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外加一群看熱鬧的人在自己衙門的門內門外翹首以盼,就等著看賈平安的下場。

「來了來了!」

賈平安出來了。

他神色平靜,看不出悲喜來。

「這人……什麼處置結果?」

眾人不解。

「李敬業去問了。」

「兄長,如何?」李敬業大喇喇的道:「不行咱們兄弟去西域吧,在西域縱橫幾年再回來。」

賈平安沒好氣的道:「去西域是因為那邊胡女多吧?」

李敬業理直氣壯的道:「男兒為國效力怎能缺了女人呢?」

賈平安淡淡的道:「罰俸三年。」

李敬業一臉失望的回去……

「李敬業這模樣……賈平安怕是完了,定然被趕出了長安。」

有人在擊掌相慶。

李敬業遇到一個刑部的同僚。

「李郎中,賈郡公如何?」

李敬業依舊是一臉失望……在別人的眼中這便是一臉沉痛的模樣。

「罰俸三年。」

他想去西域,那邊有一望無垠的草地和一望無邊的山脈,更有無數可以廝殺的敵人……以及無數可以甩屁股的胡女。

可阿翁不肯讓他去西域。

兄長一提到這個問題就搖頭,堅定的不許他去西域。

為啥?

兄長的意思是……他最好老實的呆在長安,免得給家裡招禍。什麼阿翁是英國公,我再去西域殺敵立功,容易引發猜忌。

那我去甩屁股不成嗎?

李敬業很失落。

「罰俸三年!」

刑部的官員把消息傳了開來。

一群正在額手相慶的人面色呆滯。

「罰俸三年……不輕啊!」一個官員搖頭晃腦的道:「家中怕是會……」

不對!

「那賈家乃是巨富,你沒見他的娘子出門的馬車都是檀木打造的?拉車的馬都是上好的,據聞是那些走私商人諂媚送的寶馬。天可憐見,我等渴求而不得的寶馬在賈家竟然拉車……這樣的賈家你覺著會在意那三年的俸祿?」

「這不是……罰酒三杯嗎?」

眾人不禁愕然,旋即覺得這話有道理。

賈平安出了皇城,高陽已經在等候了,連新城都沒走……

「你太膽大了。」

新城掀開車簾,「那是宰相,哪怕是李義府不堪,可他也是皇帝的狗,打狗看主人,你今日卻是冒失了。」

高陽冷哼一聲,「那等人死了就死了,大不了皇帝重新養一隻狗罷了。」

這話霸氣的讓賈平安都為之側目。

新城蹙眉,旋即微笑,「這話也對,我這便進宮和皇帝說說……對了小賈,皇帝如何責罰你?」

「罰俸三年。」

高陽策馬,「大郎央求我帶他出門,走了。」

新城放下車簾,「我還有一幅畫沒畫完,趁著天氣好回去……」

瞬間賈師傅的身前空無一人。

而李義府卻躺在吏部慘叫。

皇帝的關懷來得很及時,幾個擅長跌打損傷的醫官一臉凝重之色……

「這一腳夠狠。」

「嗯,脊骨為人體之主梁,可這一腳竟然撼動了脊骨,可見是含恨而發。」

「非也,賈郡公乃是名將,這一腳老夫覺著只是尋常。」

李義府聽到這些話想殺人。

「如何醫治?」

「上藥吧。」

「活血化瘀。」

「不知可有骨裂,要不上些骨折的藥?」

「先活血化瘀吧。」

兩幫人開始爭吵。

李義府雙眸含恨,「此次賈平安悍然對老夫下了毒手,陛下饒不了他,去問問處置結果。」

心腹急匆匆的去了。

「上藥吧。」

醫官們開始上藥。

「疼!」

李義府被觸動到了傷處,不禁齜牙咧嘴的。

心腹急匆匆的來了,面色大變,「相公。」

「如何?是被趕去了哪個州縣?」

李義府知曉有皇后護著,皇帝很難嚴懲賈平安,所以只求把賈平安趕到州縣去。隨後他自然有手段整治此人。

他趴在案几上,心腹蹲下來,伸出三根手指頭。

「罰俸三年。」

李義府的身體猛的彈動了一下,正在上藥的醫官怒了,「穩著點!」

「滾!」

李義府怒吼,「都滾!」

此刻他的腦海里全是皇后那雙冷漠的鳳目。

野狗也想噬主嗎?

……

「衝動了。」

賈平安回家,事兒就只給狄仁傑說。

狄仁傑喝了一口酒,滿足的嘆息一聲,「你以為清除了長孫無忌一夥後陛下就要飛鳥盡良弓藏了?可還有那些山東士族……有山東士族在,這個天下就很難說是誰的。所以陛下需要李義府來撕咬那些士族官員,你啊!」

賈平安喝了一口酒,淡淡的道:「養狗不難,難的是如何尋到好狗。懷英你只想到了李義府撕咬的兇狠,卻忘記了他的禍害……此人跋扈,陛下不時敲打也無濟於事,這便是漸漸露出了噬主的苗頭……」

他微微一笑,「自家養的狗要噬主,主人會如何?」

「難怪陛下只罰了你三年俸祿……」狄仁傑心中一震,駭然看著賈平安。

「你是故意的?」

賈平安淡淡的道:「順勢而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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