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德利到了。

賈平安這邊的事兒也結束了……法師父母的墳塋遷移完畢。

看著新落成的墳塋,法師感慨萬千。

一群小子在後面好奇的看著他,法師有些囧。

儀式結束,法師整個人都放鬆了,那種愜意連雷洪都能感受到。

一個晚輩突然說道:「沒上祭品呢!」

咳咳!

小伙,你眼前的這位乃是佛門領袖,你拎著個血淋淋的祭品來試試!

玄奘慈祥一笑,「心中安寧就是了。」

還是法師實在,一句心中安寧就詮釋了辛苦一陣子的目的。

包東急匆匆的來了。

「楊御史來了。」

臥槽!

表兄竟然來了?

賈平安看了玄奘一眼,「法師,祭品有了。」

……

楊德利端坐在偃師縣廨中,就坐在張叢原先的座位上,冷著臉道:「拷問史家人!」

百騎的人有些尷尬的道:「我們問過了。」

楊德利看著他,「你辦事還是我辦事?」

……

百騎,「你辦事,你辦事……」

楊德利沒有什麼手段,他也不屑於用什麼手段。

「舉報!」

就是一個舉報,短短時間內就收穫了數百個消息。

楊德利看了一眼名冊,毫不猶豫的道:「拿人!」

隨行的騎兵衝進了洛陽城。

州廨中,一群官員正在咆哮。

「楊德利那個瘋子來了,陛下這是何意?」

呯!

房門被人撞開,一群頂盔帶甲的府兵沖了進來,為首的喝道:「舉手!」

一群官員緩緩舉起手來。

楊德利出現了。

他拿出了名冊,先伸出舌頭,用手指頭在舌面刮一下,然後再用這根手指頭翻開名冊。

「王連。」

一個官員臉頰顫抖,「下官就是……」

「拿下!」

兩個軍士衝上去,一人一邊反剪了官員的雙手,隨即帶了出去。

楊德利低頭看著冊子,再抬頭,「陳欣。」

叩擊牙齒的聲音傳來,一個官員哆嗦著緩緩癱坐在地上,突然嚎哭起來,「下官……下官……都是他們攛掇了下官。」

楊德利平靜的道:「晚些你可以揭發。」

「陳弼。」

一個官員走了出來。

楊德利看著他,「虐殺女子……」

官員狂笑道:「耶耶這輩子吃喝玩樂都享受夠了,死則死矣,怕什麼?哈哈哈哈!」

眾人不禁愕然。

哎!

果然是個牛筆的!

楊德利不吭氣,把名冊夾在左邊腋下,低頭尋摸,隨後走到了一個官員的身邊,「讓讓。」

官員趕緊貼牆站好,生怕自己被牽累。

眾人齊齊看向楊德利,只見他俯身拿起了矮凳,目無表情的回身走到了陳弼的身前。

「哈哈哈哈……」

陳弼還在大笑。

楊德利比他矮一截,猛地跳起來就是一凳子。

呯!

陳弼搖搖晃晃的……不敢置信的看著楊德利。

御史竟然動手?

陳弼倒地。

楊德利放下凳子,把名冊拿出來,伸手指在舌面上刮刮,翻開了冊子,抬頭……

「黃明。」

一個官員迅速走出來,快速應聲,「下官在。」

兩個軍士上前帶走了此人。

低頭,抬頭。

「楊錦成。」

「下官在……」

……

有人在對面的值房裡咬牙切齒。

「有人去請何公了,何公德高望重……賈平安大開殺戒,楊德利肆無忌憚,就沒有他們兄弟這麼做事的,該讓他們灰頭土臉了。」

楊德利帶著十餘官員出了州廨。

一出去就看到了一個鬚髮斑白的老人。

老人臉色紅潤,不,是白裡透紅,整個人的狀態……若非是鬚髮斑白,說他才四十歲不會有人懷疑。

老人杵著拐杖平靜的道:「當年老夫在長安教授過先帝。」

楊德利楞了一下。

你在吹牛筆!

教授過先帝……那得多大歲數?你八九十了?

而且先帝那時候也不在長安吧?

楊德利好歹也惡補了不少大唐歷史,所以不禁冷笑道:「招搖撞騙之輩!」

何公身邊的男子戟指楊德利,喝道:「當年先帝說過何公可為朕師!」

楊德利一怔。

還有這等人?

賈平安特地派了包東和雷洪來協助他,包東低聲道:「先帝當年說過不少這等話,為的只是拉攏一些人。」

原來是個裝比的!

楊德利喝道:「讓開!」

何公冷笑,「有本事你便撞過來!」

周圍的人都在竊竊私語。

「這位在洛陽可是德高望重,連刺史見到了也得先拱手行禮的存在,楊德利一介御史難道還敢無視了他?」

「不怕無視,若是撞傷了才有趣。」

「是了,一旦撞傷了何公,群情激昂之下,整個洛州怕是會沸騰起來。」

「有熱鬧看了。」

一群人興高采烈地在看戲,準備吃個大瓜。

楊德利往前走。

在他的字典里從未有畏懼這個詞……也就是當初為了護著掃把星表弟這才低三下四的。

現在他是御史。

我怕誰?

楊德利徑直往前走。

這貨是個愣頭青啊!

身邊的男子說道:「何公,楊德利是有名的愣子,做事不假思索的那種。」

「原來是個傻子?」

何公溫和的眸中突然多了厲色,「皇帝倒行逆施,便是他的表弟在攛掇,今日老夫便重創了此人,看看皇帝能拿老夫如何。」

何公雙手高舉拐杖。

這是檀木的,沉重不說,還堅硬。

他的眼中多了厲色,喝道:「還不止步?」

所有人都看出來了,何公真敢給楊德利一拐杖。

用拐杖而不是用棍子,更不是用刀子,這便是精心準備的手段。

用拐杖就是老人打孩子,就算是捶個半死,你皇帝難道還能怪罪?

可楊德利的眼中卻毫無畏懼之色。

「好一個膽大的楊德利!」

拐杖猛地揮舞下來。

看方向就是衝著楊德利的額頭去的。

「好狠毒的何公!」

拐杖打在身上最多是淤青,可頭上挨一下卻不同,弄不好能打成重傷。

楊德利竟然連眼皮子都沒眨一下。

何公身邊的男人不禁愕然……竟然還有這等好漢?

恰此時,何公的身體突然抽了一下。

他的身體也往左邊偏去。

呯!

男子的迎面骨挨了一拐棍。

這可是何公蓄力已久的一拐棍,男子慘嚎一聲,接著就看到何公在自己的身前摔倒。

呯!

何公面朝下撲倒在男子的身前。

楊德利還在一步開外。

他止步,仿佛見過了無數次這樣的場面,不耐煩的道:「你這是故意的吧?」

何公雙手撐著地面想起身,剛抬頭就聽到了這番話。

他轉動腦袋,見那些人都是一臉震驚。

——何公竟然自傷!

何公只覺得胸口發悶,不禁張開嘴。

噗!

一口老血就這麼噴了出來。

一隻腳從老血上踩過去,隨即遠去。

出城後,楊德利就看到了數百大漢……都沒帶兵器,就這麼沉默的盯著他們。

站在前方的是十餘男子,一看就是豪強。

包東低聲道:「這些官員會招出更多的人,這些人多半就在其中,要小心他們狗急跳牆。」

「不怕!」

楊德利依舊是那個樣子。

包東贊道:「楊御史的膽略怕是天下第一。」

他從未見過這般生猛的人,哪怕是賈郡公也得畏懼皇后。

十餘豪強用陰鬱的目光看著他們。

一路回到了偃師。

楊德利當即令人訊問人犯,自己去了廚房弄吃的。

「平安呢?」

留守的百騎說道:「賈郡公說出去轉轉。」

「哎!那他喝不到我做的湯了,他從小到大最喜歡我做的湯……」

……

夜裡。

偃師縣廨中鼾聲一片。

「曰!」

包東真心受不了這些人的鼾聲,想用布團塞耳,卻擔心聽不到異動。

他滿腦子胡思亂想。

前幾年各地還不時聽到什麼造反的消息,甚至有地方縣城被攻破。

但隨著皇帝登基日久,遼東平復,這些消息漸漸少了。

但賈平安交代過,這幾日要小心。

這是大通鋪,睡了一排百騎,此刻連雷洪都鼾聲大作。

娘的!

包東想踢雷洪一腳。

可剛抬腿,他就聽到了外面有動靜。

數十人悄然摸到了縣廨外面,他們帶著一些陶罐。到了大門外後,有人翻牆過去,晚些大門緩緩打開,眾人剛準備進去……

咔嚓!

很細微的聲音。

但在這個安靜的時刻卻傳得很遠。

數十人止步,齊齊偏頭看向左邊。

黑夜中火星閃爍,接著是小小的火頭……

這是有人在打火!

轟!

火把驟然燃燒,火光沖了起來,照亮了一張臉。

賈平安打個哈欠,「娘的,真的是無趣。」

他隨意擺擺手,有人仰天長嘯。

「啊……」

嘯聲中,縣廨里各種動靜傳來,接著是密集的腳步聲。

「是賈平安!」

那數十人惶然往右邊跑。

呯!

有人丟掉了瓦罐,接二連三的聲音傳來。

一股油脂味瀰漫在縣廨外面。

馬蹄聲就像是催命符般的出現在前方,一隊騎兵來了。

「棄刀跪地!」

騎兵們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拎著橫刀,展示了極佳的馬術。

這是一場無趣的伏擊,當楊德利衣衫不整的出來時,賈平安已經哈欠連天了。

「百騎已經去拿人了,趕緊……睡覺去。」

……

就在城中的某個地方,十餘人聚在一起喝酒。

燭光搖曳,舞姬早已疲不能興,被趕了回去。

為首的男子叫做鄭歡,他端著酒杯笑道:「只需一把火,隨後我等就平安無事。」

下面的人都笑了起來。

「這把火咱們的人都有份,如此,以後咱們就是親切的兄弟……」

「是啊!」

所謂三大鐵卻比不過這等一起殺過人的關係鐵。

這個才叫做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鄭歡喝了一杯酒,緩緩說道:「此事源於賈平安的心狠手辣,誰都沒想到他會借著數百畝地就大開殺戒……老夫一直好奇他為何停在偃師不肯離去。」

「說是法師不能來偃師,他就代表法師來,請了陳家人商議遷移墳塋之事。此事兩日前就好了,他卻不走,多半是想幫襯楊德利。」

「法師啊!」

鄭歡笑了笑,「本來沒咱們洛州的事,可楊德利就像是一頭瘋狗般的瘋狂撕咬,下一步定然就是要抓了我等。」

他冷笑道:「家父在時和老夫說過,做人,莫要欺人太甚,總得要給人一條活路。所以買了那些農人的田地後,老夫每家都會給一百錢,這便是活路。」

「鄭公仁慈,盡人皆知。」

「是啊!那史潤就是個狠毒的,奪……買了農人的田產還動手毒打,這便是做人太過的報應。」

鄭歡笑了笑,「如今賈平安和楊德利二人想逼死咱們,那沒說的,咱們一把火燒了縣廨,隨後一切死無對證,咱們……咦!什麼聲音?」

有人舉起手,眾人停住一切側耳傾聽。

腳步聲在大門方向傳來。

嘭!

一聲巨響後,有人高呼,「抓賊啊!」

「百騎辦事,棄刀跪地!」

「啊!」

慘嚎聲中,鄭歡一屁股坐在蓆子上,爬起來就往後面跑。

「是賈平安那個畜生!」

「快跑!」

眾人跟在鄭歡的身後,從後面穿了出去,徑直往後院跑。

身後有人高喊,「但凡敢阻攔的斬殺!」

隨即慘叫聲越發的密集了。

鄭歡帶著人一路狂奔,後院此刻已經亂作一團。

「阿耶!」

幾個兒子衣衫不整的衝出來。

可鄭歡此刻誰都顧不上了,連最近寵愛的小妾哀求都是一腳踹開。

被賈平安抓住太可怕了。

他衝到了後面,打開後門,率先沖了出去。

剛往右邊跑了幾步,他氣喘吁吁的抬頭,絕望的道:「老夫有錢,老夫給錢,只求一命!」

十餘軍士默然站在那裡。

數十人沖了出來,見狀尖叫起來,接著往左邊跑。

依舊是一隊軍士。

……

賈平安睡到了自然醒,醒來後覺得精神抖擻。

「小魚,早飯令他們弄餺飥。」

一碗滾燙的餺飥,加些醬料……嘖嘖!想想就流口水。

「郎君,表郎君說你許久未曾吃過他做的湯水了,他早早起來就去了廚房,說給你做早飯。」

徐小魚在外面感慨著,「表郎君說是只有郎君一個人能吃,哎!」

賈平安:「……」

吃了一頓不知味的早飯後,包東這才進來稟告。

「昨夜拿了不少人,都是豪強。」

「看看去。」

賈平安覺得該去消消食。

一群人就跪在前院瑟瑟發抖。

「賈平安來了。」

有人嗚咽道:「早知曉就該主動自首,好歹能減輕罪責。」

「都是鄭歡,若非是他,我等哪會鋌而走險?」

「對,都是他。」

鄭歡面色慘白,「你等別想逃脫罪責!」

今日之前這群人稱兄道弟,親密的比親兄弟還親熱,此刻卻如同一群互相撕咬的野狗。

這便是交情!

賈平安旁觀著,覺得很有趣。

「誰是主謀?」

「是他!」

所有人都指向了鄭歡。

這還真是眾望所歸啊!

鄭歡面色慘白,「老夫……老夫知曉許多事……」

「訊問。」

賈平安轉身就走,徐小魚跟著問道:「郎君為何不問話呢?」

包東拍了他一巴掌,就在徐小魚齜牙咧嘴想還擊時笑道:「一旦說出了大人物,說出了許多人事……」

「那就……」

徐小魚撓頭,「這等事還是交給表郎君最好。」

楊德利如魚得水啊!

抓人抓的不亦樂乎。

賈平安尋了個地方狩獵,隨後尋地方燒烤什麼的,大快朵頤。偶爾也去買了肥羊來,尋個人家,借用他家的鍋灶弄個火鍋,吃的滿嘴流油。

「賈郡公。」

一個百騎來了,「法師問何時歸去?」

賈平安說道:「再待兩日吧。」

「法師讓我傳話,讓賈郡公……少造殺孽。」

賈平安吃的嘴角流油,「告訴法師,我最近在吃素,都瘦了。」

玄奘得了消息後不禁歡喜的道:「可見他身具佛性。」

來回當傳聲筒的百騎低頭,身體微微顫抖。

玄奘問道:「何故如此?」

我能說是在忍笑嗎?那會褻瀆法師。百騎說道:「下官背疼。」

「這天也熱,貧僧驅使你許久卻過意不去,來,你把上衣揭開,貧僧會些針灸之法……」

法師饒命……百騎面如死灰,「……」

好日子過了兩日,隨即就是苦日子。

前腳才將出了偃師縣,後腳就聽到了鞭炮聲。

噼里啪啦!

玄奘不解,掀開車簾問道:「小賈,這是何故?」

此行他一直沒公開露面,算是完美。

賈平安說道:「此次我在偃師縣施捨了些粥,那些人是在感謝呢!」

玄奘頷首,讚許的道:「多做善事你才能安寧。下次繼續。」

城中有人舉手望天,熱淚盈眶的道:「賈平安走了!他終於走了!」

……

這一路緩緩而行,看到長安城時,玄奘眯眼道:「貧僧回來了。」

此次回來他大機率就不走了。

「小賈,多謝。」

玄奘頷首道謝。

「法師客氣了。」賈平安大大咧咧的道:「對了法師,啥時候我帶著孩子們去大慈恩寺……法師給他們賜個福唄!」

小事!

玄奘點頭應了,「可要看看誰有慧根?」

這是好意……此刻度牒難得,能出家,能被法師看重出家,那可是不得了的榮耀。

賈平安的臉一下就白了,強笑道:「多謝法師,只是……我家中的孩子都倔,還頑劣,進了寺廟怕是會鬧騰……」

這是不想為難貧僧吧?

玄奘含笑道:「度牒貧僧還是能拿到的,不算費力,小賈,小賈……」

賈平安一騎絕塵啊!

法師,再見!

……

晚安!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