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身體好了。

「朕覺著渾身瀰漫著精力。」

大清早皇帝就在練刀。

「陛下刀法精絕,奴婢看著眼花繚亂。」

王忠良照例送上彩虹屁。

周圍的內侍宮女紛紛點頭。

但沒說話。

那種一堆人讚美的事兒不可能在皇帝的周圍發生,除非是昏君。

練刀完畢,吃了早飯,皇后過來了。

「春光明媚啊!」

皇帝的心情不錯,看著晨曦讚美道:「今日定然是個好日子。」

晚些君臣聚首。

李義府仔細看著皇帝,唏噓道:「陛下今日看著精神抖擻,臣遠遠不及。」

許敬宗冷笑道:「諂媚!」

李義府大怒,「老狗!」

這兩個死對頭又對上了。

李治的好心情也消散了些。

許敬宗罵道:「賤狗奴!」

李義府拱手:「陛下,臣彈劾許敬宗當朝叫罵,無人臣禮!」

許敬宗起身拱手,瞬間代入了人設,「陛下,李義府當朝諂媚,無人臣禮!此人在朝外跋扈,百官皆懼,進了朝中卻換了個模樣,此等人便是奸佞!陛下,臣請除此奸佞!」

「許敬宗!」

被許敬宗揭了老底的李義府大怒,在挽袖子。

許敬宗冷笑:「動手,你不行!」

上次的教訓難道還不夠?

許敬宗平靜的道:「當年老夫在瓦崗苦練刀法時,你還在家中玩泥巴。」

是哈!

李義府拂袖。

上官儀在微笑,李勣一臉木然。

四個宰相兩個是死對頭,一個是老好人,一個是不說話。

堪稱是奇葩了。

李治卻頗為愉悅。

帝王想抓權,宰相就不能太強,否則君臣之間遲早會發生衝突。

李勣是個聰明人,知曉自己該做什麼,不會搶風頭。

上官儀就是個聽話的。

許敬宗雖說時常犯蠢,但卻是心腹。

李治的心情重新大好。

許敬宗戟指李義府,「奸佞,你定然不得好死!」

呵呵!

李義府淡淡的道:「老夫比你年輕。」

許敬宗卻肅然道:「老夫看你會橫死。」

這話……

李勣和上官儀都不禁為之側目。

李義府勃然大怒,剛想撲上去。

「陛下,趙國公急報。」

許敬宗正在獰笑,準備收拾奸臣李,聞言收功,「有小賈的消息,今日饒你一死!」

奏報被送進來,隨行的竟然是一名軍士。

這個節奏……不對!

奏報送上來,李治打開看了一眼。

「朕有些暈,皇后看看。」

只是一眼,皇帝就頭暈目眩。

這是什麼意思?

連李勣都心中一驚。

難道小賈出事了?

李義府依舊笑的和一隻貓似的,和氣的不行。

許敬宗嘟囔,「能讓小賈吃虧的也就是皇后,契丹人也不成。」

上官儀聽到這話,正在撫須的手猛地拉了一下。

武后抬頭,「奚族李匹帝被阿卜固蠱惑,意欲和契丹夾擊營州。」

李治抬頭,看似神遊於外。

剩下的由軍士來解釋。

「夜裡奚人突然暴起,使團在城中無從躲避,幸而趙國公在路上就請了營州調動了一千步卒……趙國公帶著二十人打開城門,隨後那一千步卒進城剿滅了叛賊。」

說的好輕巧啊!

李義府問道:「調動一千人……可有請示?」

大唐對軍隊管理很嚴,想調動一千人,首先兵部申請,隨後朝中點頭……

私人調動是尋死!

皇帝的聲音有些發飄,「臨行前,趙國公擔心契丹跋扈,準備帶著些軍士去震懾一番,朕點了頭,兵部也過了。」

但這事兒不對啊!

大晚上的軍隊竟然出現在饒樂都督府的外面。

你要說這是巧合……

李義府敢掐死自己,不,是當朝掐死許敬宗。

李勣的眼皮子在跳。

既然是出使,軍隊調動必然是有序的,也是堂堂正正的。

皇帝問道:「英國公說說,這一千人大晚上出現在城外是何用意?」

李義府心想這是處心積慮吧?

「陛下,莫非奚人是趙國公逼反的?」

這個陰謀論讓許敬宗想打人,連武后都多看了李義府一眼。

李勣說道:「趙國公治軍與眾不同,他常說什麼軍隊就該不騷擾地方,所以老臣以為那一千人應當是恰好在夜間趕到那裡,領軍將領不想麻煩奚人,就準備在城外宿營。如此也無需擔心被偷襲。」

那個軍士一臉敬佩。

——趙國公讓我也這般說。

「可是如此?」李義府問了軍士。

軍士點頭,「正是如此。」

「後來使團就往契丹去,半路遭遇了契丹游騎,竟然動了手……」

「反心昭然!」

武后『大怒』。

皇帝捂額,覺得腦門痛。

「趙國公說這多半是少數契丹貴族想謀反,大部分契丹人應當忠於大唐,擊潰了這些游騎後,就地宿營,準備等待阿卜固的使者。」

軍士突然悲憤的道:「可沒想到來的卻是大軍。當趙國公翹首以盼時,四萬契丹大軍來襲……」

我滴神!

許敬宗也撐不住了,「賤狗奴!阿卜固那個賤狗奴上次就跋扈,可惜沒能弄死他!」

軍士說道:「眾人都請趙國公帶著使團撤離,可趙國公卻說大唐使者不能向異族低頭。於是一千步卒列陣,隨即契丹人發動進攻……」

一千步卒抵禦四萬大軍。

「老夫想到了漢李陵。」

李勣頗為感慨。

在場的都是飽學之輩,當然知曉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李陵五千步卒抵禦匈奴八萬大軍,若非箭矢用完了,定然能從容遠遁。」

大漢啊!

讓人不禁悠然神往!

軍士繼續說道:「我軍擋住了敵軍兩次衝擊,趙國公準備率數十騎衝殺……」

數十騎向數萬大軍衝殺,一股慘烈的氣息讓皇帝都放下了捂額的手。

軍士話鋒一轉,「早些時候趙國公令人去營州……」

皇帝重新把手扶著額頭,覺得頭越發的暈沉了。

武后端坐著,一絲不苟。

「營州都督常永烈率五百騎兵來震懾契丹,沒想到正好……趕上了。」

軍士說的很是認真,「趙國公絞殺奚族叛賊的頭領時曾答應讓那些奚人去大唐西南放牧,奚人感激零涕……」

皇帝想把右手也放在額頭上。

李義府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問了,「陛下,此事臣未曾聽聞。」

李治淡淡的道:「出發前賈平安就和朕請示過了,以後俘獲異族,徑直送到西南去開荒。」

當時李治以為這是為將來做打算,可沒想到的是,這個建議隨即就用上了。

李義府一怔,「可奚人竟然感激零涕?」

此刻的西南讓人望而卻步……

去了西南的奚人能扎賈平安的小人,早晚扎一次,一次扎三針。

那個騙子!

「那些奚人自發趕來,見狀不禁義憤填膺,便主動向著契丹大軍發動進攻。」

「都是主動的?」李義府覺得這個謊言堪稱是滑天下之大稽!

軍士點頭,「對,都是主動的。奚人熱情的讓人不敢置信。」

老夫信你的邪!

「隨後在契丹那邊尋到了不少藏寶……」

有戰利品就好。

「不過趙國公說陸路太辛苦,想走海路,就繞去了遼東那邊,走海路在登州一帶上岸。」

這是在避風頭吧!武媚淡淡的道:「奚族滅,契丹……滅!」

許敬宗贊道:「陛下,趙國公出使滅兩國,至此遼東便沒了威脅,盡可治理。老臣在想……若是讓他出使吐蕃如何?」

又犯蠢了!

直言直語許敬宗!

上官儀撫須微笑,「趙國公若是出使吐蕃,祿東贊第一件事就是動手。」

李治微微一嘆,「這齣使也頗為辛苦,竟然滅了兩個大部族。」

眾人都神色古怪。

「陛下。」軍士最後說道:「那些契丹人懇請能去大唐的南方放牧耕種,趙國公不答應便嚎哭,趙國公無奈答應了。」

這事兒還得要朝中來辦。

「嚎哭?」

李義府覺得賈平安此次造孽造大發了。

「等奚人和契丹人到了南方……趙國公以後再也不能去南方了。」

李義府覺得這事兒真的有趣。

他敢打賭……賈平安以後去南方危機重重,奚人和契丹人但凡見到他,定然要把他碎屍萬段。

晚些宰相們散去,帝後呆坐著。

王忠良覺得氣氛不對,看看熟悉的老地方,暗中告誡自己今日要謹慎。

皇帝突然幽幽道:「阿卜固有反心朕知曉,不過此次突然暴起,多半是你那阿弟的手筆。他乃是名將,自然知曉奚人不對,卻依舊帶著使團進了城,這是以身為餌吧。」

武后覺得這話不對,「陛下,平安在路上就調了一千步卒,這便是有勇有謀,若是奚人不動,那自然相安無事。」

「你信不信,就算是奚人不動,他一樣有法子把李匹帝逼反了,隨後弄死一群奚人權貴,再糊弄一番那些奚人……奚族就此滅了。」

「不會吧。」武后一臉不信,可長眉卻挑了挑。王忠良發誓武后只有在高興時才會這樣。

李治笑了笑,「常永烈在營州防備的便是奚人和契丹,賈平安一調動他,他定然是迫不及待……二人一拍即合。」

一個想滅了契丹,一個想滅了契丹……這便是乾柴烈火!

「可阿卜固出動大軍,這便是反心昭然。」武后不滿的道。

「是啊!」李治嗤笑道:「阿卜固還真以為自己能縱橫遼東!卻不知你那阿弟從出了長安城開始就在謀劃如何把契丹給滅了。他以為自己動手天衣無縫,可卻想不到你那阿弟卻欣喜若狂。」

「這是功勞。」

武后覺得皇帝的陰謀論不對,「只是被動罷了。」

「你不如說這一切都是天意。」

皇帝有些無奈,

武后微笑,「原來陛下也是這般認為的?」

……

「奚族滅了,契丹也沒了。」

李義府搖頭,「老夫不敢相信。」

秦沙為之一驚,「竟然滅了?賈平安可是出動了大軍?」

李義府搖頭,眸色深沉,「若是出動大軍還好,一千人竟然就滅了奚人,隨後收服了奚人三萬大軍。阿卜固那個蠢貨以為機會來了,一心就想拿了賈平安的頭顱去震懾草原,震懾營州,誰曾想賈平安早就令奚人大軍在側翼等候,一擊致命!」

「可怕!」秦沙只是想想就覺得可怕,「他這是早有謀劃吧。」

李義府點頭,「以少擊多,敢於行險,這樣的人……老夫有些忌憚了此人。」

秦沙輕聲道:「此人堪稱是殺伐果斷,出則滅國,入則為重臣,相公,十年後賈平安必然拜相!」

李義府的眸色陰冷,「賈平安快三十了,十年後,也就是四十歲之前封相,少說能縱橫朝堂二十年!」

「二十年!」

秦沙說道:「英國公老邁,許敬宗老邁,如今四位宰相就相公和上官儀年輕,五年之內必然要更替,弄不好賈平安能上。」

從十年到五年,這個便是變化。

李義府說道:「這便是風雲變幻吶!」

秦沙嘆道:「賈平安和相公不和,若是他進了朝堂,相公,別忘了皇后。」

李義府點頭,「今日皇后依舊在護著他,否則一個擅自開戰的罪名就逃不了。他一旦進了朝堂,有皇后在,自然會風生水起。他能順風順水,老夫卻要苦苦煎熬……」

李義府眸色蒼涼。

秦沙心中一驚,「相公這是何意?難道……」

李義府輕輕叩擊著案幾,看似悠閒,可眉間全是憤慨和不滿,「陛下漸漸倚重上官儀,許多事也撇開老夫……這是卸磨殺驢嗎?還是想讓老夫告老還鄉!」

秦沙說道:「相公忘記了上月許敬宗當朝建言的那事了嗎?」

李義府身兼吏部尚書之職,「士族正在發力出仕,今年的科舉他們中舉不少,吏部這邊銓選難以阻攔,陛下為此頗為不滿。可老夫能如何?老夫若是阻攔士族出仕……那便是死仇。」

秦沙說道:「相公,賈平安說過一句話,下官頗為認同。鐵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此刻得罪士族過甚,子孫怕是不安啊!」

「你果然對老夫一片誠心。」李義府點頭,「老夫便是擔心兒孫,所以只能秉公行事。」

秦沙笑道:「士族不削弱,陛下哪裡能讓相公致仕歸家?」

李義府微微一笑,「何為為臣之道,你得讓上官或是帝王舍不下你,如此便是為臣之道。」

他心情大好,「對了,你阿娘的病情可好些了?」

秦沙搖頭,眸色黯然,「醫者看過多次,都說只是熬著。」

「能熬就熬吧。」李義府說道:「你晚些拿了三千錢去。」

秦沙起身,「已經拿了相公許多錢財,怎敢厚顏!」

李義府笑道:「老夫差錢嗎?你幫老夫良多,只管拿了去,不拿便是見外了。」

秦沙千恩萬謝,晚些領了三千錢,隨即去了西市。

他在西市買了些香料,又買了幾隻雞鴨。

回到家中後,妻子楊氏來迎,見他左手拎著兩隻雞,右手拎著一隻鴨,那手不住的動,顯然是手指頭脫力發僵了。

她一邊接過雞鴨,一邊笑道:「夫君今日怎地想著買了這個?」

秦沙雙手得了空閒,就不住的張合著手指頭,愜意的道:「相公又給了三千錢,買些雞鴨來,回頭每日燉了。阿娘胃口不好,讓她吃雞腿,你和孩子們吃其它的。莫要怪為夫,阿娘要緊。」

一個家的成員錙銖必爭必然會導致衰敗。

楊氏說道:「夫君說的哪裡話。雞腿柴,我便不喜吃,孩子們也不喜。」

秦沙感慨一笑,「我此生狼狽,倒是娶了個賢妻。」

回頭燉了一隻雞,秦沙端著進去。

母親張氏就躺在床上,看著瘦了許多。秦沙叫人開了些窗戶,室內明亮了些,仔細一看,母親竟然瘦脫形了。

他笑道:「阿娘,快起來吃雞腿。」

張氏喘息幾下,「大郎怎地又買雞?」

楊氏把她扶起來,「夫君能掙錢,阿娘放心吃吧。」

張氏吃了一隻雞腿再也不肯吃了。

「給孩子吃!」

秦沙佯怒,「可是他們說了什麼?母親這般回頭我便責打他們!」

張氏看著他,眼神柔和了許多,「你是我生下來的,我知曉你不會打孩子。」

秦沙苦笑,「阿娘,好歹多吃些吧。」

「那便再喝口湯。」

喝了湯,楊氏端著碗出去,秦沙就坐在床邊陪母親說話。

張氏握著他的手,「我的病好歹還能熬幾年,你莫要去管這些。當年在娘家時我遇到過和尚,他說少吃葷腥能健壯……」

秦沙點頭,「我知曉了。」

但肉卻依舊要買。

張氏嘆息,「你大了,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就一條,那李義府不是好人,我覺著遲早沒好下場,你記得要離他遠遠的。咱們不要富貴,只求平安,啊!」

「好!」

晚些秦沙出去,微微屈指彈去了眼角的淚水。

楊氏悄然來了。

「阿娘吃的越發少了。」

秦沙點頭,楊氏說道:「阿娘老是嘮叨,說是讓你遠離了李義府,說是什麼……人太狂多半有禍事。」

秦沙站在那裡!

不語!

楊氏嘆息一聲。

夫妻二人就站在院子裡,邊上有一棵樹,秦沙看了一眼枝頭的春光,說道:「相公對我恩重如山。」

楊氏不語!

「我去了。」

秦沙一路到了朱雀大街上,想著的卻是最近李義府的地位問題。

「相公得罪人太多,不可有閃失,否則……」

他聽到了身後的馬蹄聲,回頭看了一眼。

「賈平安?」

賈平安風塵僕僕的出現了。

「見過趙國公。」

有路人認出了他,拱手打招呼。

「吃了嗎?」

賈平安拱手問道。

「吃了。」

粗俗的不能再粗俗的寒暄,讓秦沙微微皺眉。

賈平安一路到了皇城,兵部的官吏遇到他行禮,隨即等他去兵部。

賈平安一臉勤勞王事的嚴肅,「先進宮求見陛下。」

晚些竟然是邵鵬來迎他。

不對啊!

賈平安心中有些發憷。

邵鵬衝著他一笑,「來了?」

……

月初的月票別留著,扔給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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