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很鬱悶。

「阿耶,我是無心的。」

「我知道。」

賈平安勸慰了幾句,吃早飯的時候兜兜已經重新恢復了活力。

王勃顯然心有餘悸,看到兜兜眼神就閃爍躲避。

呵呵!

賈平安笑的很是開心。

吃完早飯,賈平安去了前院。

段出糧蹲在邊上發獃。

「可是有事?」

賈平安牽馬出了馬圈。

段出糧破天荒的猶豫著。

「郎君,其實小娘子有練刀的天分。」

「這話咋說的?」杜賀怒了,「小娘子這般嬌貴怎地去練刀?」

王老二為段出糧說了好話,「若是練好了刀法,以後小娘子也能自保。」

杜賀怒不可遏,「你等是幹啥吃的?竟然要讓小娘子自保!」

你說的好有道理!

王老二:「……」

段出糧:「……」

送賈平安出去時,杜賀忍不住問道:「郎君,小娘子真有練刀的天賦?」

賈平安點頭。

時至今日他也算得上是用刀大家,閨女那幾下他一眼就看出來了。

「那……」杜賀糾結著,「人心難測呢!要不還是讓小娘子練刀吧。以後她若是嫁了個男人不聽話,就提著刀收拾……」

「那是夫妻,不是對手!」

賈平安無奈。

杜賀振振有詞的道:「小娘子何等的嬌貴,若是有那等喜歡動手的男人,一刀剁了就是。」

若是按照他們的意思,兜兜以後就是河東獅第二,不,河東獅都比不過她。

自己刀法拳腳了得,夫君不聽話就毒打一頓,再不聽話娘家烏壓壓來一群人……

這日子沒發過了。

老子和你們無話可說!

賈平安上馬而去。

到了皇城,鴻臚寺有官員在等候。

「趙國公,大食使者說想請見國公。」

大食使者這個姿態很微妙啊!

賈平安說道:「就說我很忙。」

官員應了,「國公操勞政事,應該的。」

兵部的吳奎正好過來,「國公,兵部正好有幾件事……」

賈平安說道:「晚些我還得進宮,你知道的,太子那邊我還得經常去。」

吳奎緊追不放,「那晚些時候呢?」

賈平安說道:「晚些時候……我得回去修書。」

吳奎:「……」

……

太子最近頗有些困惑不解之處。

「舅舅,臣子果真有忠心的嗎?」

這娃軸了!

賈平安說道:「我教過你萬事先溯源,你提及了忠心,忠心追溯上去就是人心,人心最是難測,要想臣子忠心,帝王就得有足夠的能力壓制住他們。」

太子有些難過,「那就是沒有忠心之人?」

「有。」賈平安笑了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邊上的曾相林翻個白眼。

換個人拍太子的肩膀,他定然要稟告給帝後,可這是賈平安。

他一旦稟告了,皇帝那裡不好說,皇后會說他多事,太子會說他是個姦細。

賈平安想了想,「所謂忠心,說起來很複雜。譬如說李義府是不是忠心?」

太子說道:「那就是一條惡犬。」

對於大部分人來說,李義府就是皇帝圈養的一條惡犬,讓人厭惡卻又忌憚不已。

比如說後世的嚴嵩父子是不是忠臣?

帝王覺得他們是忠臣,因為他們站在皇帝的立場上去考慮問題。

而那些『名臣』們卻覺得嚴嵩父子是十惡不赦的奸臣,原因也是嚴嵩父子站在皇帝的立場上去考慮問題。

嚴嵩父子倒台,隨即就肥了無數人。著名大明忠臣徐階就肥了,肥的流油。至於誰忠誰奸,這事兒估摸著只能自己去判斷……

李義府是惡犬,但他是皇帝的惡犬,執行皇帝的指令,所以你說他是忠是奸?賈平安點頭,「可對於帝王來說,這等臣子便是忠臣。」

「忠臣不該是剛正不阿的嗎?」太子問道。

哎!

這娃有時候真的很軸。

賈平安覺得有必要從靈魂深處敲打他一下,「什麼叫做忠心?你心中的忠心定然是臣子為了大唐,為了帝王而不顧一切,可對?」

太子點頭。

舅舅果真知曉我的心思。

賈平安笑道:「可這等臣子你覺著可能做得了重臣?」

太子楞了一下。

還好,知道自己錯了。

「你要記住了,真正有才能的人不可能無條件對誰忠心,他們唯一能忠心耿耿的只能是家國,而非帝王。他們輔佐帝王的目的有兩樣,其一一展抱負,其二強盛家國。愚忠之人成不了這等大才。」

李弘恍然大悟,「是了,看看朝中的臣子,對阿耶忠心耿耿的就是許敬宗……」

老許莫名躺槍。

「李義府呢?」賈平安問道,想試試太子的眼光。

李弘搖頭,「此人手段狠辣,貪圖享受,可見忠心耿耿只是為了換取好處,是投機者。」

「哈哈哈哈!」

賈平安不禁大笑。

他欣慰的道:「但凡是大才,就沒有蠢的。聰明人不會盲目,盲目的聰明人走不進朝堂,在半路就被人幹掉了。」

李弘點頭,「愚忠之人不可重用,有才之人不會愚忠,得帝王掌控。」

賈平安點頭,覺得大外甥的悟性很了得。

但他為何被這個問題困擾住了?

賈平安去了皇后那裡。

「監國這陣子五郎有些所得,但戴至德他們有些急躁,想掌控他……」

武媚笑了笑,「君臣之間歷來都是如此,不是你壓倒他一頭,就是他壓倒你一頭。能制衡局面的便是明君。所以這一關還得要他自己過。」

這是虎媽啊!賈平安說道,「帝王示弱,臣子便會得寸進尺,不管是誰,就算是李義府也會如此。所以帝王無能怯弱,臣子就會生出別的心思。」

武媚點頭,「對,陛下知曉此事,不過卻沒管,說是讓太子感受一番人心。」

可我剛給大外甥分析了一番君臣之間的心態……

「陛下那邊這幾日都故意放些麻煩事去東宮,就是想磨礪太子。」

誰會被磨礪?

……

皇帝歸來了,但依舊有些小事會交給東宮練手。

李弘拿起一份奏疏,看了一眼,淡淡的道:「長安縣稟告,平康坊最近有不少遊俠兒欺行霸市,如何處置?」

這事兒堪稱是雞毛蒜皮,但你要較真也並無不可……平康坊可是長安男人心中的聖地,聖地被遊俠兒弄的一團糟,這說的過去?

戴至德說道:「此事臣以為當令長安縣出手,狠抓一批遊俠兒,嚴加處置了。」

張文瑾撫須頷首,讓李弘不禁摸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想著何時才能有鬍鬚。

但舅舅說過……當你羨慕別人的鬍鬚時,說明你還年輕,值得慶賀。當你滿臉鬍鬚時,你就會羨慕那些嘴上無毛的年輕人。

「臣以為應當強硬些!」

張文瑾表態了。

但蕭德昭卻沒說話。

太子看了他一眼,「孤以為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戴至德說道:「殿下此言錯了,這等欺行霸市之事危害極大,不用雷霆手段無法彰顯朝中的威嚴。」

張文瑾頷首,「殿下仁慈是好事,不過許多人事不可仁慈,否則便是姑息養奸。」

蕭德昭的臉頰輕顫,欲言又止。

李弘看著他,良久說道:「如此……且試試。」

蕭德昭起身,「臣這便去。」

蕭德昭急匆匆的去了長安縣。

「拿人,嚴懲!」

東宮輔臣的咆哮聲迴蕩在長安縣縣廨上空,長安縣的不良人傾巢出動。

平康坊中,一群遊俠兒喝多了坐在外面曬太陽,吹噓著自己的過往。

「那年耶耶看上了一個女人,那女人還得意,不肯。耶耶就把錢砸在她的眼前,哈哈哈哈!」

說女人這些人就精神了。

有人問道:「那可睡了?」

「沒,那個臭娘們,拿了耶耶的錢,說是晚上給耶耶留門。可等耶耶晚上摸到她家門外時,卻早有坊卒蹲守,一頓毒打……」

「哈哈哈哈!」

眾人不禁狂笑。

「那一年耶耶毒打……」

所謂遊俠兒,聽著好聽,但實際上就是一群比混混好不到哪去的閒漢群體。

前漢時牛逼的遊俠兒連帝王都聽聞其名,到了大唐他們的地位卻直線下降。

當然,這種地位下降和遊俠兒們的素質有直接關係。

前漢時,遊俠兒義氣為先,千金一諾。

到了大唐,遊俠兒為了混飯吃,經常弄些見不得人的事兒,坑蒙拐騙,或是搶掠,或是欺行霸市。

所謂遊俠兒,正在向著惡少不斷靠攏。

「在這裡!」

一群不良人沖了過來。

「幹啥?」

「幹啥?拿下!」

「兄弟們,打!呃!」

有惡少鼓動,隨即被一頓子敲暈。

「都跪下!」

不良人們手握橫刀,獰笑著。

「不跪的殺了!」

「東宮的戴庶子說了,拿一批,嚴懲一批!」

有不良人在大聲吆喝。

那些被拿下的遊俠兒目光兇狠,有人說道:「竟然是他?」

邊上看熱鬧的人群中,有人問道:「這個不良人為何說戴庶子?」

身邊的老人乾咳一聲,「不良人在長安廝混查案子,惡少和遊俠兒多是他們的眼線,既然要下狠手,他們自然得撇清自己。」

「哦!有怨報怨,有仇報仇,這是讓遊俠兒們自去尋了戴庶子的麻煩,別尋他們。」

老人點頭,「人這一生啊!處處皆是學問,要勤學才是。」

……

帝後得了消息,皇帝說道:「此事還是戴至德等人做主,五郎只是附從。」

皇后皺眉,「五郎孝順仁慈,可作為太子,他得學會統御臣子,否則以後我們去了,誰為他撐腰?」

這就是帝後目前擔心的事兒。

皇帝嘆道:「本來也未曾發現,可一次監國就露出了原型。且看看,若是不妥,朕便插把手,讓他知曉如何去掌控臣子。」

皇后苦笑,「別的皇帝都巴不得太子不管事,唯有咱們這個五郎,讓咱們擔心他們管不了事,以後被臣子欺負。」

皇帝笑道:「朕既是帝王,也是父親,自然要想多些。」

……

事兒平定的很快,平康坊的商人們湊錢弄了一塊牌匾送去東宮。

「剛正不阿!」

戴至德矜持的道:「只是為民做主罷了,至於此事……上有陛下的關注和太子的關切,我等只是盡力而為。」

這話堪稱是誰都不得罪。

李弘只是看著。

戴至德回家和妻子說了牌匾的事兒,「那牌匾不能帶回家,否則犯忌諱。」

他的妻子笑道:「夫君如今卻是聲名卓著了。」

戴至德莞爾,「只是開始罷了。」

第二日,戴至德早早起了,吃了早飯後就去上衙。

朱雀大街上此刻人少,天色昏暗,看著恍如深夜。

晨風凌冽,微冷,讓戴至德不禁裹裹身上的官服。

「剛正不阿啊!」

戴至德依舊在懷念著昨日接到這個牌匾的心情,堪稱是意氣風發,揚眉吐氣。

「以後得把穩這個名頭,做事就照著這個名頭去做……」

到了一定的地位後,官員們就得找到適合自己的人設,並一以貫之的堅持下去。

這便是為官之道。

戴至德決定把剛正不阿作為自己的人設,算是晚了些,但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啊!

只要堅定不移的走這個人設,遲早他會有收穫。

朱雀街的兩側都是很寬很深的排水溝。

戴至德走在靠右邊的溝渠邊,一邊想事一邊看著凌晨的長安城。

前方出了兩個男子。

他們邊走邊低聲說話,不時傳來笑聲。

雙方不斷靠近……

就在快錯身時,一個男子猛地偏頭看向戴至德。

他的臉不知何時竟然蒙了一塊布。

兩個男子從懷裡摸出了短刀。

「殺奸賊!」

戴至德腦子裡一片空白,覺著虛脫了。

他下意識的歪著身子跌落馬下。

呯!

戴至德掉進了邊上的水溝里。

「殺了他!」

兩個男子沖了過來。

戴至德渾身疼痛,爬起來就在水溝里狂奔。

這速度……

「有賊人!」

前方出現了金吾衛的軍士。

一聲高喊後,兩個賊人恨恨的止步,隨即扔出了手中的短刀。

呯!

一把短刀落在了戴至德的前方,嚇得他止步。

一把短刀正好扎到了他的身後。

「老夫……」

……

戴至德遇刺了。

他來到東宮時很是平靜。

「一些蟊賊罷了。」

李弘不動聲色的問候了幾句,目光掃過戴至德的下半身,發現他的袍子在顫抖。

「查!」

太子震怒!

長安縣的不良人被踢打著去查案子,刑部在李敬業的帶領下也出發了。

「誰幹的?」

雙方不約而同的都尋到了遊俠兒。

李敬業是收到線報,說有遊俠兒要報復戴至德。

兩個遊俠兒搖頭表示不知道。

不良人們看著李敬業。

這位爺可是刑部郎中,此時該他做主。

「問話?」

「定然是問話!」

李敬業劈手抓住了一個遊俠兒的衣領,竟然把他雙腿都提離開了地面。

遊俠兒這個群體最是崇尚武力,此刻這個遊俠兒面色煞白。

李敬業獰笑道:「說,耶耶包你無事。不說,你馬上有事。」

遊俠兒顫聲道:「李郎中,小國公,我真不知此事啊!」

李敬業冷笑,「如此你就沒用了。」

他舉起左手。

這一巴掌下去怕是滿口牙都沒了。

遊俠兒喊道:「我說,我說,是……是毛六他們。」

「帶路!」

李敬業鬆手,拍拍手道。

隨即就尋到了一處宅子外面,不良人建議道:「李郎中,我等在周圍盯著,讓兄弟從前院翻進去開門,其他人從後院翻進去,悄然……」

李敬業抬腳。

呯!

門開了。

「誰?」

裡面有人喝問。

「你耶耶!」

李敬業腳下很快,幾步就到了房間外。

呯!

依舊是一腳。

房門洞開。

不,是門扇徑直飛了進去。

一個拿著刀的男子被門扇拍擊,當即就倒。

另一人瘋狂往窗戶跑。

李敬業彎腰拿起凳子,劈手扔去。

他轉身就走。

呯!

剛爬上窗戶的男子被一凳子砸中了後背,嗝兒一聲就倒了。

臥槽!

不良人們緩緩回身,目視著李敬業走了出去。

……

「陛下,賊人抓到了。」

百騎的人從頭到尾旁觀了此次抓捕行動。

李治欣慰的道:「此次頗快,如何抓的?」

武媚笑道:「就是抽絲剝繭罷了。」

沈丘遲疑了一下。

「嗯?」

皇帝不滿的輕哼一聲。

沈丘說道:「陛下,刑部郎中李敬業抓到的人,他是……一路打了過去。」

一路打過去?

李治想了一下,「果然是熊羆,難怪賈平安每次出征都喜帶著他去,有這麼一個猛將在,何等的暢快。」

他幻想了一下自己御駕親征時身邊猛將如雲的場景。

「五郎那邊會如何?」

帝後同時想到了這個。

李治吩咐道:「派人去看看。」

……

東宮。

李弘和輔臣們聚在一起議事。

戴至德看似平靜,可喝茶的速度卻遠超往日。

張文瑾看了蕭德昭一眼,眼中多了些不滿之色。

蕭德昭從開始到現在都沒安慰過戴至德一句,這樣的表現有些疏離了。

張文瓘是清河張氏出身,最近皇帝有意讓他進朝堂,這是一個極為重要的信號。

議事完畢,蕭德昭突然說道:「刺殺乃是遊俠兒所為。臣記得當時太子說不可太過強硬?」

戴至德心中大怒,卻平靜的道:「此事若是軟弱了,如何震懾那些遊俠兒?」

張文瓘說道:「是啊!那些惡少遊俠兒兇狠,不動狠手如何能行?」

三個臣子開始爭辯。

太子緩緩說道:「此事孤已經令人去辦了。」

三人齊齊看向了太子。

太子說道:「孤以為,此等事當以律法為重。律法如何便如何。遊俠兒欺行霸市如何處置?按照律法行事即可。可若是有人得寸進尺該如何?」

戴至德突然覺得有些難堪。

太子看著臣屬們,先是對蕭德昭微笑,隨後認真的說道:「若是有人得寸進尺,那便用雷霆手段。按照律法行事並非是一味仁慈,而是尊重律法。而用雷霆卻是律法之外,用於對付那等窮凶極惡之徒……諸位可明白?」

蕭德昭贊道:「殿下此言甚是。律法用於約束,但律法之外還有雷霆。而雷霆來自於上位者,這必然不可錯!」

太子上次說了此事從長計議,就是不贊同戴至德等人用雷霆手段之意。但戴至德等人強行通過此議,便是喧賓奪主了。

戴至德和張文瓘心中一震,齊齊看向太子。

太子這般仁慈……

太子看著蕭德昭,頷首,「正是。」

戴至德面色微白。

張文瓘一怔。

外面一個內侍急匆匆的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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