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

這裡是大唐在西域的核心區域。

隨著移民的大量湧來,城池也在不斷的擴張。

龜茲城擴建完畢,寬敞的城池完全看不到一點異國風情,就和中原的一樣。

商隊絡繹不絕的往來於東西方,帶來了商品,也帶來了繁華。

「長安是個好地方,我從未見過這等繁茂之地。」

城門口,商人一邊看著軍士們在檢查自己的貨物,一邊在誇讚著大唐。

「我才將從長安來,天吶,巨大的城池,那些百姓穿著華麗,天吶!我發誓從未見過這等富饒之地。明年我將會帶來更多的貨物,我發誓若是能成為大唐百姓,我將虔誠信奉諸神。」

邊上的小吏拿著他們的通關文書,驗證沿途的查驗,聞言抬眸,「成為大唐的百姓手段不少。」

商人歡喜問道:「譬如說……」

小吏說道:「其一,繳稅足夠多,願意效忠陛下;其二,在大唐置產足夠多,貢獻足夠多,願意效忠陛下;其三,被俘做苦力僥倖未死……」

商人問道:「第一第二我還明白,第三是何意?」

「你是覺著第三不用花錢嗎?」小吏覺得商人果真都是貪婪之輩,「誰敢於和大唐齜牙,開戰後被俘就是運氣好,接著去大唐修路,或是去開礦,三十年後若是不死,還有機會成為大唐百姓。」

三十年後,現在好些人都活不到三十歲啊!能活到四十歲便是長壽。商人一臉懵逼,「這一路我看到好些人在修路和修渠,都是俘虜?」

「你以為呢?」小吏突然抬眸。

馬蹄聲傳來。

「急報!」

小吏喊道:「閃開,都閃開!」

商隊散開,城門這裡馬上就騰空了,隨即十餘騎沖了進去。

「有吐火羅人!」

小吏的眸中多了陰雲。

沒多久,都督府中就傳來了咆哮。

「令各處戒備,斥候往吐火羅方向哨探。令人快馬去長安報信,帶上吐火羅使者,路上他但凡敢遁逃,殺了!」

安西動了起來。

那些移民都接到了通告。

「吐火羅那邊有廝殺,安西都護府告訴你等,安心勞作,安心過日子,但男丁要加強操練,一旦有敵軍殺來,便用手中的橫刀告訴那些敵人,他們來錯了地方!」

那些百姓先是一怔,接著就歡呼了起來。

「有立功的機會了!」

男丁們歡天喜地的去尋自己的兵器,婦人們數著家中的錢糧,開始儲備糧食。

隨即各處村正和坊正開始組織丁壯操練。

一處處喊殺聲整天響。

這是一塊榮譽之地!

戰爭就是他們的獎品!

……

「我就不明白了,陛下這是沒事做了還是怎地?又改元。」

李敬業在發牢騷。

他在雍州長史的職位上如魚得水,可卻對年號很糾結。

「看著文書還得琢磨年號是哪年……」

這確實是個問題。

「看看先帝,一個貞觀就從頭用到尾。」李敬業覺得先帝果然英明。

賈平安笑了笑。

李治頻繁更換年號自然有他的政治考量在裡面,比如說彰顯存在感……在病情頻繁發作的日子裡,他就是用這種手段來展示自己的存在。

而後阿姐也是如此,但她是女帝,且能親自處置朝政,所以她更改年號看似無稽,在賈平安的眼中也是殊途同歸。

都是彰顯存在感!

「兄長,平康坊剛來了一批美人,說是金髮的。」

李敬業都差流口水了,「這金髮的扛甩,同去?」

賈平安滿頭黑線,「自己去,另外,小心別弄了一身髒病。」

李敬業得意的道:「每次甩完我都用酒水浸泡一番。」

你也不怕泡壞了……賈平安臉頰抽搐,「滾!」

等李敬業走後,賈平安在想著最近朝中之事。

太子監國,皇帝在後面支招,這樣的配合不錯。但最近據聞阿姐又再度出手,和皇帝爭執不休……目的也是為了支招。你說我不對,我說你愚蠢……

宮中很熱鬧啊!

太子又成了夾心餅乾,每件事兒處置完成之後,要去向這兩位最尊貴的大佬請教復盤。若是讚美還好,若是出現了問題……隨即就不是他的問題,而是帝後之間的問題。

他們會爭執,吵鬧,為了此事該如何做鬧騰不休。

李弘為之煩惱,賈平安卻說這不是壞事。

皇帝身體不好,所以不能視事。皇后不能監國……於是兩口子整日在宮中,你看我不順眼,我看你不順眼。這等爭執也是一種尋找存在感的手段。

「國公,緊急軍情!」

包東進來了,面色嚴峻。

「何處?」

賈平安喝了一口茶水。

「說是大食。」

賈平安深吸一口氣,「終於等到了!」

他起身出了酒樓,到了一家青樓邊上,「敬業。」

二樓一個窗戶被粗魯的推開,差點散架。李敬業潮紅的臉探出來,「兄長,何事?」

一縷金髮在下面些若隱若現。

「急事,早些回去。」

「知道了。」

李敬業回身,窗戶也不關,隨即傳來了喘息聲,以及有些生硬的大唐話……女人說的。

「耶耶饒命……」

……

宮中,靜養的皇帝來了。

「是何處?」

「陛下,是吐火羅使者,說是大食侵襲,使者就在外面。」

「讓他進來。」

使者進來,行禮後哀求道:「陛下,大食出動了大軍,正在攻打吐火羅……」

「大食想做什麼?」

皇帝卻不急,沉穩的問道。

戴至德說道:「陛下,臣以為大食這是在覬覦安西。」

劉仁軌看了他一眼,眼神輕蔑,「此事還得要安西的稟告才能確定。」

他看了一眼使者。

——外藩使者的話也能全信?

戴至德被背刺。

皇帝雖說視線模糊,但只需聽了這番話,就知曉發生了什麼。

這樣的矛盾他樂於見到,而且也教過太子。

「陛下,趙國公求見。」

戴至德鬆了一口氣。

他看了劉仁軌一眼。

劉仁軌乾咳一聲,收了自己的兵器。

——大唐宰相兵器譜,第五:劉仁軌的背刺。

腳步聲傳來,使者回頭。

賈平安進殿,行禮後說道:「臣聽聞有吐火羅使者前來求援,可是說大食入侵?」

使者恭謹的道:「是。」

賈平安問道:「大食如何入侵?」

「大軍!」使者說道。

賈平安皺眉,「大食若是出動了大軍,此刻吐火羅早已覆滅。」

呃!

是哈!

使者的牛皮被捅破了,哽咽道:「大食人不斷出動游騎,好些游騎,不斷衝殺進來,絞殺我們的人……」

娘的!

這個騙子!

戴至德惱火之極,這才知曉劉仁軌說的沒錯。

但劉仁軌此刻卻很安靜,不見跋扈。

賈平安繼續問道:「大食不會驟然動手,若是驟然動手,必然是以雷霆萬鈞之勢,而不會弄什麼游騎絞殺。那麼……事前可有蛛絲馬跡?可有使者往來?」

御座上的皇帝微微頷首。

這才是一個名帥的風姿。

太子在默默學習中。

使者看了賈平安一眼,眼中多了敬畏之色,「是,事發前大食派來了使者,問……問吐火羅可是大唐的疆域。」

賈平安說道:「你等定然說不是。」

使者低下頭,「國主擔心說是……大食會出兵。」

「首鼠兩端。」

有人冷哼。

賈平安回身,「陛下,臣以為這是大食的挑戰,他們用使者來試探吐火羅,不論吐火羅說是與不是,他們都會出動游騎襲擾。」

「目的是什麼?」皇帝問道。

賈平安說道:「大唐擊敗了吐蕃,扼守蔥嶺。隨即大小勃律都向大唐低頭。大唐已然在安西靠近吐蕃一側築造了一道防線。此刻大食最擔心的便是大唐轉向西方……波斯首當其衝。」

「先下手為強?」

賈平安搖頭,「大食不敢冒著和大唐全面開戰的危險……要知道大唐如今掃滅了周邊之敵,無敵虎賁正無所事事。若是全面開戰,大唐將會以安西為大本營攻伐西域,不斷驅逐大食人……所以臣以為,大食這是在發出挑戰,至於吐火羅,那只是用餐前的一道點心。」

皇帝點頭,「你的意思是說……大食人通過襲擾吐火羅向大唐發出挑戰,這是一種節制謹慎之意。」

「是。」

皇帝明白了,「若是大唐置之不理,那便會被認為是軟弱,大食人隨即會攻破吐火羅,攻打安西……」

「手段不錯。」

戴至德覺得自己需要彌補一番,「可若是大唐獲勝……」

「無需追殺不休。」賈平安說道:「大食人如今正在向四面八方擴張,大唐需要做的便是……用一次酣暢淋漓的大勝來讓他們不敢東窺。隨即他們只能往西邊去。」

「西邊可有強國?」

「有,譬如說東羅馬,再過去還有一些國家,其中也有實力強勁的……」

「驅虎吞狼!」

賈平安點頭,「大食人此刻就像是一個巨人,渾身的力氣得尋個地方發泄,若是大唐衰微,他自然會砸爛大唐。若是大唐與他們全面開戰,那麼這股力氣就會全數衝著大唐使出來。」

皇帝說道:「大唐的疆域太遼闊了。」

臣子們心領神會。

大唐疆域太遼闊了,若是和大食全面開戰可有好處?

沒有!

沒有好處的事兒為何要做?

數十年後,大食在東方的大軍出動了,優素福令麾下大軍出擊,說誰率先帶著大軍踏上大唐的疆土,誰就是大唐占領區的長官。

但他麾下的大將攻伐了大唐周邊地區後,卻沒有人敢踏入大唐疆域。

再過了數十年後,大唐安西都護府開始攻伐西域各地,高仙芝率軍戰無不勝,西域諸國震怖。石國王子逃到了大食,向大食求助。

大食尋到了開戰的藉口,但高仙芝卻準備先發制人。

他孤軍長途奔襲,和大食人遭遇。

大食人狡黠的收買了大唐的僕從軍葛邏祿部,隨即在雙方廝殺時,葛邏祿部突然反水,大唐潰敗。

但哪怕是如此,大唐府兵主力依舊損傷不多,他們的戰鬥力讓大食人為之震撼。由此,大食人收回了看向東方的覬覦目光。

那一戰隨軍的工匠被俘獲,他們給大食人帶去了許多讓大食人為之震撼的東西。

皇帝目光轉動。

使者早就被帶了下去,在宮外忐忑等待。

誰來領軍。

這個問題很麻煩。

李勣?

李勣在家休養,如今身體還不錯。

但讓一個七旬老漢挂帥,遠赴萬里之外去進行一次大戰,別說是皇帝,就算是王忠良都會覺得不妥。

那麼還有誰?

皇帝對薛仁貴已經失去了信任,除非尋不到大將,否則他將得不到重用。

目光聚集在賈平安的身上。

但誰都知道,和吐蕃的大戰後賈平安威望越來越高,若是再敗大食……

功高不賞歷來都是忌憚。

許多名將都是這麼把自己作死的。

賈平安應當會不吭聲吧。

但除去他之外,誰能去?

裴行儉等人已然嶄露頭角,但這等國戰他們的能力和威望依舊不足以駕馭。

看來看去,竟然還是賈平安。

邵鵬出現。

「皇后令奴婢來請趙國公前去。」

皇后果然還是關愛這個阿弟,在這個時候把他叫去,就是避開選將。

賈平安深吸一口氣,「陛下,臣近年身體不適……軍中煎熬,臣的身體怕……臣想專注文事……」

趙國公要轉為文官了?

專注文事,也就是從此不再領軍廝殺。

這個轉向太妙了。

由此破開了這個困境。

賈平安說道:「不過臣覺著在轉為文事之前,還是能再來一次。」

宰相們,「……」

這個不要臉的!

——等我把大食人收拾了,就轉為文事,從此不再領軍。

眾人看著皇帝。

答應還是不答應?

賈平安乾咳一聲,「臣的身子不好,估摸著再干幾年就得乞骸骨了……請陛下恩准,讓臣在四旬之前致仕,好歹留這殘軀去……」

去幹什麼?

這是個人人都關心的事兒。

賈平安說道:「去管管學堂之事。」

皇帝的眸中明顯的多了一抹讚賞。

他微微點頭。

無官一身輕,哥做教育去!

隨即他去了皇后那裡。

皇后問清了之後悵然,「四旬就致仕……」

賈平安笑道:「阿姐,這世間有許多值得我們去追求的事物,教育便是我最關注的。百年大計,教育第一。教育弄好了,後世人弄不好會給我弄個廟……」

……

大軍在集結。

「這是最後一次。」

賈平安給自己的女人們說以後的打算。

「我不會學李靖,那樣太累。打完大食人我就準備致仕,掛著個趙國公的頭銜去各處看看,新建學堂,修改課本,去弄些工坊,打造些寶貝……」

衛無雙說道:「如此也好。」

蘇荷說道:「那樣的話,大郎正好接上。」

賈平安致仕,賈昱進入官場,父子完美交接班。

……

大軍在集結。

賈平安依舊召集了那些將領。

「這是我帶著你等最後一次征戰,以後……大唐就要看你等的了。」

賈平安覺得自己就是個傳承者,歷史上這個時候大唐還得用李勣這位七旬老漢去征伐高麗,此後就陷入了無將可用的窘境。

但現在不同。

裴行儉等人在多次征戰中漸漸成熟。

高陽想把李朔塞進西征大軍中,賈平安拒絕了。

「我的孩子不能領軍。」

高陽瞪眼,「為何?」

賈平安苦笑,「我在軍中威望太高,孩子們進了軍中……後患無窮。」

並非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

除去皇帝需要承襲之外,不能出現父子皆統帥的局面。

「若是李衛公的後代在軍中乃是統帥,李敬業是統帥……」高陽明白了。

那麼墳頭草三尺高了。

但她兀自覺得憤憤不平,「為何能父子皆宰相?」

「但不可能父子皆權臣。」

祿東贊父子都是,於是被清洗。

「曹丕若是不篡漢,曹氏遲早也會死無葬身之地。」

賈平安給這個憨婆娘下了重藥。

高陽愕然,「又沒準備謀反!」

賈平安和李朔滿頭黑線。

……

新城帶著孩子在等他。

「此去時日長,等我歸來時,大郎都會說話了。」

賈平安抱著孩子,輕輕逗弄著。

新城看著他,「還能再去蜀地一游嗎?」

賈平安微笑抬眸,「能!」

他最後去了大慈恩寺。

玄奘放下經文,說道:「貧僧會為了大軍祈禱。」

從未有什麼方外,有的只是心中的一片凈土。

賈平安坐下,收斂心神,「法師,這個世間可能來往穿梭於時光之中?」

他一直不明白自己從何而來。

為何而來。

玄奘說道:「來,去,都是在。你在何地,時光就在何地。何必在意何處往來。」

「是。」

賈平安頷首,「此去西域,記得法師當年曾西去取經,可有教我?」

玄奘的眸中多了些懷念之意,「那段歲月讓貧僧難以忘懷。每一步都值得懷念。當你在路上時,你才會發現……原來發現自己是多麼值得喜悅之事。」

他看著賈平安,「哪怕身處榮華富貴之中,也要保持清醒。」

賈平安微笑,「歸來後我便準備致仕。」

玄奘看著他,「善。」

賈平安起身,「法師保重。」

玄奘頷首。

賈平安走在大慈恩寺中。

鐘聲在身後驟然而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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