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事情,其實提都不好提。

大人也就算了,所有人都會覺得,小孩子早夭已經很可憐,死後還要這樣受罪,簡直就讓人無法接受。

付拾一輕聲提醒:「不是開腹。而是想辦法通過別的跡象來觀察。譬如,聞一聞口腔里的味道。譬如,輕輕按壓身體每一處骨骼,看會不會有骨折,或是傷口。」

「去問問家屬,是不是小孩子在睡夢中死亡的?」

付拾一說出這話之後,自然李長博立刻就去問了。

隨後李長博回來,只點點頭。

不必李長博多問,翟升就先問了:「師父如何得知這件事情的?我總覺得,師父好像是能看見一樣。」

徐雙魚也看過來。

付拾一卻不立刻回答,反倒是問鍾約寒:「你覺得呢?」

鍾約寒看一眼那孩子屍身,又看一眼付拾一,片刻後,才緩緩道:「孩子人中上有掐過的痕跡。而且孩子神色安詳。最後就是,報案的時辰,應該是大部分人午睡的時候。」

「若是忽然昏厥,怎麼也會請大夫過來看看。張家家境極好,不可能不捨得給孩子請大夫。可屋裡既無藥味,也無針灸痕跡,就說明並沒有請大夫來。」

「唯一解釋就是,孩子是在睡夢中過去的,發現時候已經晚了。」

付拾一看著鍾約寒,心頭一片欣慰:「心細如髮,想得全面妥帖,約寒你的確是很厲害。」

付拾一說得誠心誠意。

鍾約寒反倒是臉上微紅,居然羞澀的低下頭去,而後認真道:「我也是和付小娘子學了諸多東西,才有今日。」

「繼續驗屍吧。」付拾一雖然欣慰,可對著這麼一具童屍,也實在是笑不出來,反而心情越發沉痛。

鍾約寒小心翼翼將孩子身上再仔細檢查一遍,連小紅點都沒放過,可依舊沒發現任何問題。

鍾約寒的額頭上沁出一層細密的汗水來。

付拾一提醒他:「不要緊張,更不要壓力太大。越是這個時候,越是要冷靜。只有冷靜下來,才能發現不同尋常之處。」

鍾約寒深吸一口氣。

徐雙魚貼心的替自己師兄擦了擦汗:「師兄你肯定行的!」

付拾一羨慕臉:這樣貼心的師弟,我也好想要……不然來個這麼貼心的徒弟也行——

不過隨後她想像了一下翟升這樣對自己的情形,不由得打了個寒噤:異性徒弟師弟什麼的,還是算了吧。感覺怪怪的……要不然,有機會收一個女徒弟?

付拾一認真思考了一下收個女徒弟的可能性,最後放棄了。

這個年代,恐怕不太容易。

付拾一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李長博側頭看付拾一,依稀從她面上辨認出了羨慕:付小娘子在羨慕什麼?羨慕有人擦汗嗎?好像也是,付小娘子就算滿頭大汗時候,也沒人幫一把……

李長博認真思量:或許買個膽大的小丫鬟?

屋子裡一時安靜無比,鍾約寒伸手捏開了那孩子的下頷,迫使他張嘴。

剛一張開嘴,鍾約寒就覺出不對勁來。

鍾約寒湊上去聞了聞,然後就皺起眉頭:「有酒。」

付拾一也上前去聞了聞,的確是聞到了濃厚的酒氣。

付拾一和鍾約寒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肯定。

鍾約寒沉聲吩咐:「小孩子不能喝酒,喝酒之後,昏睡是小事,睡死過去都有可能。李縣令去問問照顧孩子的人,看看是不是孩子喝過酒?」

李長博揚眉,隨後直接叫了照顧孩子的下人進來。

張家家世很好,所以孩子有專門奶娘和丫鬟。

奶娘進來時候,所有人都看到奶娘也是被打了。

臉上紅腫一片,還有抓撓的痕跡。

與先前女郎的情況,簡直如出一轍。

付拾一皺起眉頭:看來打人的,應該是同一個人了?手段如此一致。

李長博沉聲問:「孩子是怎麼一回事兒?你與我們仔細說來。」

奶娘小心翼翼的將事情說了一遍。

原來,上午時候孩子都還沒事,就是午飯時候,吃了一半孩子就說困,飯都不吃就這麼睡著了。

本來誰也沒多想,才四歲多的孩子,難免也是說睡著就睡著。

可是孩子一睡就是將近一個半時辰,奶娘覺得不對勁,就發現孩子已經呼吸很微弱。她嚇壞了,趕緊叫人過來,又掐孩子人中,想將孩子叫醒,可最後孩子還是沒了氣息。

孩子的阿娘,也就是張家家主的小妾董氏差點沒瘋了。抱著孩子一頓哭之後,就一口咬定是當家主母姚氏動手害死了孩子。

因為姚氏自己的兒子幾個月前,也是死了。

姚氏大病一場,這才剛好不久。

董氏這麼一說,所有人都覺得是有道理:姚氏失去兒子,而家主張白鑊如今更將這個庶子看得猶如眼珠子一樣。姚氏心裡頭,難免難受。

所以,董氏不僅對著姚氏動手撕打,更是一直哭著喊著要報官抓姚氏。

張白鑊本來還有些猶豫,不過聽了自己庶母的話,就選擇了報官。

這才有了後續。

付拾一聽完了奶娘的訴說,簡直是一個頭兩個大:這又是嫡子庶子,又是老婆小妾,又是庶母的……張家這是要鬧哪樣啊?家裡人這麼複雜,難道都不會覺得累?

李長博聽完之後,也是半晌沒說話。

付拾一悄悄跟李長博嘀咕:「問問孩子吃了什麼。」

李長博揉了揉眉心:「一直是你看孩子?」

奶娘點頭:「是,不過上午時候,我們娘子和郎君一起逗孩子玩來的,那時候,我就沒在跟前。孩子貪玩,後頭自己從屋裡跑出來,還藏了起來。找了好一頓。」

「中午也沒吃什麼,他就睡著了。」

李長博問最關鍵的:「那中午可有人飲酒?」

「有,我們郎君喜歡飲酒,中午就飲酒了。」奶娘說得很肯定:「這和我們小郎君出事兒有關係麼?」

奶娘一臉殷切,顯然很關心這件事情。

李長博斜睨奶娘,緩緩問她:「那他飲酒時候,可有給孩子嘗過?」

奶娘十分肯定的點頭:「嘗過!有時候我們郎君喝酒,就喜歡逗小郎君,也用筷子點一點酒給小郎君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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