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對於付拾一這個問題回答得很肯定:「一次也沒有。」

付拾一再問:「那孩子還有別的什麼症狀?」

姜氏輕聲說:「她一直嚷嚷著肚子疼。然後有點發燒。我一直懷疑是不是吃錯肚子了。」

付拾一看著姜氏難過那樣子,有點不忍心,可還是得問:「都到了這一步,為何不還不請大夫?」

姜氏聽出付拾一的難以置信,所以更加羞愧和難過:「我婆婆說——……」

付拾一都不想聽下面的話了。

於是她打斷了姜氏:「先回衙門吧,人都死了,說這些也沒有用了。」

出去之後,李長博看她一眼。

付拾一輕聲點點頭,表示自己已經有一點眉目了。

一路回了衙門,進了驗屍房。

驗屍房涼津津的環境,登時就讓付拾一舒服了許多——這麼大熱的天,在外面跑,真的也是挺受罪的。

一熱,人就忍不住煩躁得很。

付拾一穿戴整齊,戴上手套和口罩,這才正式開始驗屍。

「死者身上並無任何外傷,也沒有任何謀殺跡象,我懷疑是因為腸胃疾病導致,所以這一次,直接開腹,查看胃腸情況。」

付拾一說完後,深吸一口氣,開始打開腹腔。

死者露兒,年紀最多五六歲,加上身體瘦弱,幾乎沒有皮下脂肪。

所以下刀的時候,付拾一特別輕鬆也特別小心。

輕鬆是因為沒有難度,小心是怕下刀深了之後直接劃破腸道。

當完全打開下腹腹腔,看了一眼那些腸子,付拾一的臉色就變了。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驗屍。

簡單到只需要切開看這麼一眼,就明白了死因。

付拾一半晌沒說話。

其他人只看見她盯著屍體腹腔內,神色凝重又悲傷。

李長博輕聲喚:「付小娘子?」

付拾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然後終於開始說話:「典型的腸壞死,繼發嚴重感染,從而引起了毒血症,最後導致死亡。」

「你們看這一整個發黑的腸道,是不是特別臭?再看整個腹腔,是不是都是有發炎跡象?這就是整個腹腔都感染了。所以死者高熱不退,意識也會越來越模糊,昏迷不醒,休克。這些都是因為給毒血症。」

「就類似於是那些斷了胳膊或者腿,沒有挺過來,最後高熱不止,意識模糊,最後死亡,是一個道理。」

付拾一讓開一點位置,讓三人組湊上來都仔細看看:「你們看看,腸壞死是什麼樣子。」

三人組都看過了,她這才輕聲道:「下面我們來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如何引起的腸梗阻。」

付拾一取出壞死小腸,然後用剪刀剪開。

上面一段,還算正常,是植物纖維等東西。但是粗纖維數量很大,也不太符合這麼大孩子吃的東西——一般來說,粗纖維吃得多,越是頂餓。但是相對來說也很難消化。尤其是這麼小的小孩子。

付拾一本以為是粗纖維導致腸梗阻,可是沒想到,很快她就看到了讓她驚叫出聲的東西。

當看見那一處明顯破損,以及粗大膨脹時,付拾一還還只以為是最開始腸壞死的地步。

可當剪刀碰到那一塊的時候,她就覺得不對勁。

怎麼會特別堅硬?

當腸道剪開,付拾一驚叫一聲:「臥槽!」

驗屍房眾人都被付拾一嚇了一跳,紛紛伸長了脖子:「怎麼了?怎麼了?」

眾人:這是看見啥了?付小娘子這麼激動?以前也沒有過啊……

而此時腸道里的東西被付拾一直接一抖,掉在了驗屍台上。

頓時就「哐當哐當」好幾聲。

眾人正好伸長脖子看見了那一幕:大大小小的石頭就這麼直接從腸道里掉下來,滾落在驗屍台上。

這個小女孩肚子裡,居然有石頭?!

驗屍房裡沉默了好一陣子,然後罵娘的聲音此起彼伏。

就連李長博也忍不住發出了驚嘆:「怎麼會!」

付拾一此時就只剩下了冷笑了:「怎麼不會?這是從死者肚子裡掏出來的東西,怎麼不會?接下來反倒是簡單了,拿著石頭挨個兒審問就行了。」

付拾一指著那一堆石頭:「這麼多石頭,你說是小孩子不懂事,誤食了,我可不信!」

「而且你們看,這些個石頭都很光滑,像不像是溪水裡淘來的鵝卵石?這種石頭,都很難找。」

付拾一繼續將壞死腸道剪開,陸續又發現了一些粗纖維里包裹的石頭。

另外,還發現了一根彎曲的針。

如果不是那針差點扎到了付拾一的手,恐怕還不容易發現——畢竟那針裹在粗纖維裡頭,很不明顯。

付拾一又是一聲「臥槽」。

當她用鑷子夾著那一根針給大家看時候——

又是一片此起彼伏的罵娘聲。

就連李長博也忍不住模仿了付拾一的語氣助詞:「臥槽!」

在這一瞬間,李長博分明有一種身上經絡被打通的暢快感:通過口中發泄之後,他覺得自己情緒好了許多,至少又能維持住平靜了。

再往下,腸道里就都是糞石了。

腸梗阻會導致腸道失去活力,所以,有一些糞便不能繼續往下走,自然無法排出,最後水分越來越少,就更難排出了。

付拾一仿佛聞不到那一股惡臭味道,全程都是全神貫注,神色冷靜,一絲絲異樣也沒有的檢查完了剩下腸道。

甚至連胃容物也清理了一遍——可惜因為嘔吐,胃裡幾乎是空空如也。

當完成之後,付拾一將那些大大小小的石頭塊沖洗乾淨,放在了托盤裡。

做完了這一切,付拾一才艱難吩咐:「你們負責縫合。以及再檢查一遍。以防疏漏。」

然後她跌跌撞撞衝出去,深深的吸一口外頭的新鮮空氣後,就開始瘋狂洗手。

說真的,這種味道,以及從糞便里提取證據的經歷,已經完全對付拾一這種潔癖症患者造成了暴擊。

李長博半蹲下來,陪著付拾一洗手,輕聲道謝:「付小娘子辛苦了。多謝付小娘子。」

付拾一搖頭:「不辛苦,也不用謝。這些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

停頓三秒鐘,她虛弱補上一句:「就是我現在覺得我都臭死了——李縣令你快聞聞,我不是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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