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樣問起來,每次能得到的信息還是有些少。

但是漸漸的,大家也算是懂了。

小山說了門親事,有些高攀了。不僅要的聘禮有些多,而且岳父多少有些瞧不上。

兩日之前,岳父叫他過去,給了他一匣金餅子,並說了這麼件事。

說是只要偷到了東西,交給岳父,不僅金子有了,就連官職也有了。至少可以不做不良人,而是正兒八經去做個兵了。

做兵丁,那是有正式編制的。

而且也算是有個官身。

和不良人,算是雲泥之別。

不良人雖然威風,可背地裡誰不唾罵兩句?

但是做兵丁就不同,不僅威風,而且還來得光宗耀祖。

小山當時一口就拒絕了,岳丈自然是瞬間變了臉色,甚至放出話來,若是不成,那就乾脆解除了婚事!

小山是真心喜歡那個未婚妻。

原本還能一怒之下告辭就走,可第二日未婚妻眼淚汪汪的上門來,看著他也不說話,他就開始猶豫。

未婚妻後頭說了一些話,自然就讓小山徹底動搖了。

直到昨日,小山徹底下定決心——而且,李長博回來了,他也明顯感覺到了大家是有些鬆懈了。

他以為能神不知鬼不覺,可沒想到一切都是圈套。

他想明白是個圈套之後,縱然毒發,也不敢聲張,本想著把匣子扔了,就拿走東西,來個聲東擊西趁著大家尋盒子的時候走了,可沒想到,匣子是空的。

而且整個衙門裡,也像是鐵桶一樣,徹底成了插翅難飛。

再加上毒發身亡的恐懼,以及後悔。小山最終還是忍不住出來了。

至於背後那個人到底是誰,小山從頭到尾,竟是沒見過,也沒接觸過。

付拾一和李長博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都看出了對方心裡的忌憚。

說實話,若是直接找到小山收買,倒是還正常一些。也說明對方已是開始漸漸露出馬腳。

可是現在……

對方通過這樣一個拐彎抹角的方式達成目的,的確是夠厲害,也夠隱秘。

若是沒有猜錯,恐怕小山嶽家要麼這會兒就搬走了,要麼就已是出事了。

而且,只不是只有小山一個人,遇到了這樣的事兒?

其他人呢?

衙門這麼多人……

付拾一忍不住想:人性都是有弱點的。只要抓住了這個弱點,世上的人,都難以免俗。

藏在背後那個人,一定很懂得如何利用人性的弱點。

小山將自己知道的事情說完了,就開始不停的給李長博磕頭。

那意思很明顯,就是求情。

李長博盯著小山,好半晌才道:「偷竊者當受什麼罰,你是知道的。而且,既是背叛了長安縣衙,這裡也容不得你。你便以後自謀生路去吧。」

小山僵硬了片刻,最終還是沉默的磕了個頭,然後下去領罰了。

偷竊者,打板子,或是罰錢贖罪。

李長博沒說按照輕的還是重的來。

但是小山畢竟在這裡也是當值有些久了,幾乎所有人都和他有舊情。所以都不約而同會手下留情。

就是厲海走到了小山跟前,沉默看他。

小山就感覺像是真的被一座山壓著。厲海明明沉默著,臉上也沒什麼表情,可他就是害怕和心虛。

最終,厲海伸手拍了拍小山的肩膀,沉聲道:「人生在世,作為男人,該知什麼可做,什麼不可做。」

說完這句,他便停頓下來,仿佛不知該再說什麼。

最終,就只說了句:「以後好好過日子。」

而後大步流星就走了。

小山呆呆的看著厲海的背影,也不知為何,眼淚就忽然順著臉就落下來。

其他人就帶著小山去挨板子。

動手之前,都先給小山說了句「對不住」。

自然,誰也沒下狠手。顧念著平日兄弟情義,都是手下留情了。

二十板子下來,小山既沒傷筋也沒動骨,尚能自己回家。

付拾一站在門口,等著他。

小山目光閃躲,根本沒臉看付拾一。

付拾一主動上前去,說了句:「記得去看傷。我也沒什麼可說的,以後自己珍重罷。」

小山不過二十二,算起來,也就是大學生剛畢業的年紀。

看著還是太年輕。

經過這件事情,小山這輩子就算是這麼毀了。

以後至少是衙門不會要他。

而講究一些的人家,問清楚之後也不會僱傭他。

身為不良人,名聲已經足夠差了,還有了這種背叛的事情,更讓人難以接受。

關鍵是現在小山傷了舌頭,以後說話肯定不清楚。

別說找工作,就是娶媳婦都難。

這樣的落差,也但願小山能夠熬得住。

小山一個字也沒說,沉默的給付拾一行了個禮,然後一瘸一拐的出了長安縣衙門。

付拾一看著他的背影,心裡頭有些複雜,更有些感慨。

李長博也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付拾一背後,看著她這樣,就出聲問:「付小娘子在想什麼?」

付拾一收回目光,輕嘆:「我在想,是不是所有人,走著走著,就走散了。」

這句話……李長博只輕聲回了句:「人心易變。況且,也不是所有人都會走散。年少夫妻老來伴,白頭偕老的也有許多。」

「就是友朋,也是到了老了還能一處閒聊的有不少。」

「付小娘子無需如此感慨。走散了,便是不同路。既是不同路,又何須傷感。」

付拾一側頭看李長博:「難道李縣令就不覺難過?」

「唏噓過了。」李長博言簡意賅。

付拾一忍不住讚嘆:「那李縣令豁達。」

李長博失笑:「不豁達又能如何?有些事,本就是意料之中,更是無可更改。偷衙門的東西,讓外人來,難成事兒。但是若讓人監守自盜,最是容易。」

付拾一訝然:「那李縣令早就想到了,豈不是故意在考驗大家?」

「接下來也不知會遇到什麼,提前警告一聲,也好。若不能堪當重任,自然是早些離開最好。」李長博微微一笑,半點後悔也無,反而神色清朗:「對他來說,未必不是好事。」

這一次,只是挨打,下一次,搞不好就是丟了命了。

付拾一仔細琢磨一陣子,不由深深點頭。然後問他:「小山嶽家那頭——」

「厲海去了。」李長博笑笑:「咱們現在回去挖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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