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看著這樣一幕,付拾一更有一種深深的感慨:死了的是一了百了,活著的才是無盡折磨。

對於馮石來說,很快也會迎來解脫:死亡。

對於已經無辜死去的人來說,其實也已經什麼都不知曉了。

但是對於桑葉這樣活著的人來說,才是痛苦的開始。

而這樣的痛苦,會伴隨一身,帶來巨大的折磨。

付拾一不僅想到了這個,還想到了別的:一切事情都因馮石而起,那其他那幾家嫁出去的女兒,是不是還會因此遷怒於桑葉?然後再給桑葉帶來另一種傷害?桑葉的婆家,會不會也因此欺負桑葉,覺得桑葉是殺人犯的姐姐?而且桑葉從今往後沒了娘家,就算受了委屈,也沒有娘家可以回。

想到這裡,付拾一幽幽的嘆息:「馮石這是讓桑葉承受了所有的痛苦和後果。」

李長博輕輕的「嗯」了一聲,面上也是一片憐憫之色。

桑葉畢竟也是個女子,打著打著,也就累了。

這一次,是真的徹底動不得了。

她跪到了地上,眼淚順著臉龐不斷的淌下來,聲嘶力竭的問:「為什麼啊?為什麼啊?你告訴我,究竟是為什麼啊!」

然而馮石眼淚雖然也跟著一起掉,可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之前那些振振有詞,這會兒徹底的變成了啞口無言。

桑葉按著馮石的肩膀,來回的搖晃:「你怎麼能做這樣的事?怎麼能啊!我是怎麼跟你說的——做個好人,做個好人!不能做壞事!會被天打雷劈的!」

馮石不敢看桑葉的眼睛,很久之後,囁嚅一句:「我錯了。阿姐,我錯了。」

桑葉一下子就像被按了暫停鍵,也不動作了,也不說話了,只有眼淚還在不停的往下掉。

她的丈夫上前去,將她肩膀扶住,然後半拖半抱的帶著她離遠一點。

李長博也道:「將馮石帶走吧。」

不良帥見識了剛才桑葉瘋狂的樣子,這會兒也是不敢耽擱,忙對著李長博行了個禮,就匆匆帶著馮石走了。

桑葉哭著追出去兩步,最終被自己丈夫緊緊的禁錮住,停在了原地。

付拾一拉了拉李長博的袖子:「咱們也走吧。」

這個氛圍,真的是讓人覺得壓抑而沉重。

李長博頷首,然後看一眼方良。

方良立刻去安排和準備。

里正剛要說挽留的話,就聽李長博說了句:「眼下村子裡恐怕還有很多事情要忙,所以還是先忙吧。日後再路過時候,一定找您討一碗新鮮米粥吃。」

里正一頭霧水,連忙保證:「貴人不必擔心,馮家村雖然不富裕,但也不是太過窮困。一碗乾飯還是能吃得起的。」

李長博看了付拾一一眼,含笑解釋:「付小娘子曾說過,新下來的米,煮粥會有一股清香。我想試試罷了。」

里正這才恍然,連連點頭:「到時候,一定管夠,管夠!」

付拾一:……我說過這話嗎?

正說著話,馬牡丹忽然上前來,跪在地上就給付拾一磕了個頭:「剛才小娘子幫我,我還對小娘子兇狠,真不應該。」

「小娘子,我會打獵,我家有獵的野兔,我回去取兩隻來,送給您嘗嘗。」馬牡丹抬起頭來,說得認真又渴盼。

付拾一連忙推辭,可最終沒扭過馬牡丹。

馬牡丹一陣旋風一樣跑出去,沒要一刻鐘,就回來了,身上背著滿滿的干肉:「這些都送給小娘子。」

付拾一目瞪口呆。

馮讓心疼得不行,忍不住罵了句:「死婆娘你把家裡肉都拿出來了,以後日子還過不過了?」

他雖然覺得李長博和付拾一是長安城來的貴人,但是這個貴人又有什麼用?!以後反正也不會再見!給兩隻就行了,全給了,以後還吃什麼?!

對於馮讓這話,馬牡丹認真且勇敢的盯著他回了句:「我不跟你過日子了。」

馮讓意思沒聽清:「什麼?!」

「我不跟你過日子了。」馬牡丹重複一遍,咬著牙,雖然有點兒動搖,但是最終她還是搖頭道:「我不想跟你過日子了。而且我也生不出孩子,你重新娶個婆娘吧。」

馮讓是驚呆了。

其他人也都是驚住了。

誰也沒想到,馬牡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付拾一卻覺得挺好的:牡丹這是覺醒了啊!這是好事嘛!

馮讓這會兒想罵幾句馬牡丹,可是看著馬牡丹那樣子,反倒是到了嘴邊又咽下去,最後只問出來三個字:「為什麼?」

馬牡丹咧嘴笑了下,只是笑得比哭還難看:「我家裡人死絕了,我跟著叔叔過日子,叔叔把我賣了,跟我說,以後我就是你家的人,過得好他替我高興,過得不好也是我的命。」

「讓我以後好賴都別回家去。所以我沒地方去。只能跟著你。」馬牡丹眼眶又紅了:「你娘在的時候,跟我說,讓我照顧好你。她對我不賴,我感激她。她最疼你,所以你動手時候,我不還手。」

「我以為我好好乾活,勤快,聽你的話,你就能跟我好好過日子。可我現在知道了,你不想好好跟我過日子。所以我也就不跟你過了。」

馬牡丹悶悶的踢了一腳地上的石頭:「我不想挨打了。我也不想睡草垛子了。我不是打不過你,我就是覺得,她們說得對,我得聽你的,我得順著你。挨打挨罵不算什麼。」

「可是挨打是真疼啊——」

付拾一看著馬牡丹虎背熊腰的樣子,聽她說完這話卻抽了抽鼻子,心裡忽然有點兒軟,她輕輕拍了拍馬牡丹;「都過去了。想開了,就不難過了。真想和離,就去官府和離。」

「嗯。」馬牡丹用力點點頭:「我想過了,我會種地,我能打獵,我能縫補衣裳,我肯定能養活我自己。看著這些死人,我心裡就害怕,怕將來我也被打死了,連收屍都沒人幫我。」

馮讓整個兒都傻眼了。

他看著馬牡丹,只覺得熟悉又像是不認識了:這還是我婆娘馬牡丹嗎?她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她不是個蠢木頭疙瘩嗎?和離?她怎麼敢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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