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字畫押時候,不管是方老丈,還是牛有道,都來得格外的乾脆。

不過簽字完了,方老丈就盯著牛有道咧嘴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覺得,至少這鋪子和錢,將來都落到你兒子身上。你以為我還會讓孩子姓牛?從今往後,那孩子就是我兒小寶流落在外的孩子!」

「我兒小寶才是親爹!以後他只會恨你!因為是你殺了他爹!」

方老丈語氣很快意。

牛有道聽完,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聽這個意思,難道還要叫兔崽子罵我?

他盯著方老丈,忽然也咧嘴笑了:「可追根究底,那是我播的種!」

這樣一說,方老丈沉默了。

他什麼也不廢話,起身攥著文書直接走遠。

方良怕他氣出來個好歹,趕忙跟上去。

付拾一也跟上去。

說實話,她有點不知道方老丈是怎麼想的。

方老丈走到了一邊之後,就沉默下來,坐在石頭上一聲不吭。

方良低聲勸了兩句。

付拾一猶豫一下,直接就問了:「方老丈,您這是做什麼呢?這又是何必——」

方老丈抬起頭,看一眼付拾一,面上有點敬重:「付小娘子,我覺得,其實那就是小寶。」

付拾一被這句話搞得噎住,一時半會都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最後,付拾一還是只能嘆一口氣:「可這種事情,誰又說得准?您這樣……就不怕到時候後悔嗎?」

「不後悔。」方老丈搖了搖頭:「他老子就算再該死,娃兒沒有錯。沒人要他,我要他。哪個生的都不打緊,都是我孫娃兒。」

他這話說得很平靜,半點也看不出來什麼情緒。看樣子是真的就這麼想的。

這一刻,付拾一隻覺得萬分欽佩:這樣的氣度,真的不是幾個人能做到的。人都說,愛屋及烏。其實恨也是一樣的。很少人能夠腦子如此清明,做到不將恨意蔓延,不去牽連。

方老丈說完了這幾句,還笑了一笑:「這個事情,其實也沒得啥子。我回去就說,我撿了個娃兒,娃兒命苦,我也命苦,剛好湊成一家人。」

他頓了頓,還是嘆了口氣:「不然老婆子曉得小寶死了,她就遭不住。有個娃兒,還有個指望。」

付拾一由衷點頭:「有個忙碌的事情,也能快點忘記那些不高興的事情。」

只是喪子之痛,忘記是不可能了,就是平復,也要漫長的時間。

這樁案子,到了這裡,也算了結。

只是以往案子了結,付拾一都有心情去做一頓吃的犒勞自己和李長博,但是這一次,卻沒什麼興致。

當天晚上的烤肉大宴,付拾一也沒吃上兩口。

直到馬牡丹扒拉出烤山藥,付拾一這才眼前一亮。

烤山藥不是烤的。

是和烤紅薯一樣,埋在熱灰里捂熟的。

熟了之後,整個山藥都是熱熱呼呼的,軟軟的,帶著治癒人心的力量。

只不過烤紅薯是更治癒人心,畢竟自帶甜味。尤其是那種一烤,都能烤出油的蜜紅薯,扒開就是橙紅色,咬一口,又軟又甜——

山藥嘛,甜是不夠甜,但勝在味道平和,和什麼調料都能完美配合。

付拾一掏出了珍藏的白糖,然後小心的扒開山藥皮,沾白糖吃。

不得不說,入口那一瞬間就治癒了。

又甜又細膩,別提多麼舒服適口。

眼看著付拾一眉目舒展開來,馬牡丹就也笑起來:「小娘子笑起來最好看。」

付拾一呼出一口氣:「只是人難免有時候也會被情緒左右。」

馬牡丹認真地說:「過去了就過去了。人要向前看。」

這是她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後,悟出來的道理。

付拾一點點頭,聽取了這個建議,然後結結實實的又吃了兩塊山藥。

山藥是好東西,健脾養胃,做點心也可以,直接吃也可以,炒菜也可以。

付拾一興致勃勃的扭頭跟李長博說:「咱們回了德陽郡,我給你做山藥蒸餅?」

李長博也有點兒好奇:「這個還能做蒸餅?」

「能啊。」付拾一詳細將做法說了一遍:「就是把山藥蒸熟了搗碎了,然後加進麵粉里,揉好發麵,之後就是正常做蒸餅了。」

至於山藥做點心就更簡單了。

連面都不需要。

直接就是將山藥蒸熟了搗碎過一遍篩子,然後就可以包餡上模具,直接做成點心。

李長博看著付拾一說得興高采烈地樣子,也淺笑:這才付小娘子該有的樣子。

付拾一倒沒覺察李長博這樣的小心思,兀自說得眉飛色舞。

翌日一大早,李長博就將案子正式移交給程成,自己則是帶著付拾一往德陽郡去。

回德陽郡的路上,付拾一看著車窗外連綿的青山,輕嘆:「如果交通便利了,其實山里也很好,也能富起來的。」

李長博「嗯」了一聲:「那個世界,是不是就是這樣?」

付拾一就給他講退耕還林,講養殖家畜,種植果樹和草藥,講農家樂,講採摘園。

不知不覺的,就回了德陽郡。

下了馬車,付拾一伸展一下腰:這一路下來,真的是骨頭都要散架了啊!

不過,剛安頓下來,方良就一臉亢奮跑進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付拾一囧囧的看他:你這樣是出大事兒了的表情?你這分明是有大新聞大八卦的表情好嗎!

下一刻,付拾一身體很誠實自動就靠了過去,還很有素養的接了一句標準的話:「怎麼了?」

方良有了接話的,立刻神情更加興奮,一時之間恍惚二祥附體,然後就開始洋洋洒洒往下說。

李長博在旁邊,簡直是無言加上無奈。

不過也聽得很認真就是。

卻原來,德陽郡郡守孟家,又出了事情。

孟太守不是辦喪事嗎?這頭喪事還沒辦完,那頭孟鶴雲的外室就找來了。領著一個孩子,肚子裡還揣著一個,不動聲色就往門口那麼一跪——

頓時整個德陽的人都知道了這個事情。

可孟鶴雲已經是被逐出家門了。

所以這個事也很難辦。

太守夫人也是乾脆利落,直接叫人將那婦人抬到了一邊,火速將孟太守的棺材抬出去落葬。

然後又飛快的叫人收拾細軟,直接要回老家去——孟太守老家,可不在德陽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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