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事情,其實還真是讓人有點兒唏噓。

毛三光對阿錦的一番情意,也實在是叫人感慨。

而方三之所以會這麼動了惡念,也全是因為窮困潦倒,娶不上媳婦。

阿錦呢,因為這件事情,不只是失去了心上人,也失去了親人,從此之後,成了孤家寡人。在村子裡也很難待下去——時間一長,自然有不少人會開始說閒話。

當然,最無辜的,還是兩位死者。

阿阮命苦,可阿阮半點壞事也沒做,哪怕秦晉那般,她也一直對秦晉極好。

秦晉呢?雖然先天不足,可是他也想做一個好哥哥,想做一個好丈夫。

以及,秦台。

這輩子,秦台恐怕都會背負內疚和自責。

死去的人,總算能安息。

而活著的人,這輩子卻都終將受到煎熬。

付拾一看向李長博,心裡有點感慨。

李長博卻有點誤會了付拾一的意思:難道付小娘子可憐阿錦,想幫阿錦一把?

沉吟片刻之後,李長博艱難開口:「殺人是誰動手的?」

「我。」毛三光堅定不移開口。

而讓人意外的是,方三居然也開口承認:「是我。」

這個話,頓時讓所有人都驚呆了,目光不停的看向二人,分不清楚誰說的才是實話。

方三就是在這個時候笑了一下,然後用力「呸」了一聲,將嘴裡的灰土吐出去:「毛頭小子,撒謊也撒不利索。你說,人家就信了?」

「我也看出來了,這位縣令是真洞察秋毫,我是瞞不過去的。」方三舔了舔嘴唇:「一開始就是我找上他,讓他幫我干一票。」

「我要直接說得殺人,他肯定不能幹啊!」

「他還想娶阿錦,老婆孩子熱炕頭呢!」

「所以我騙他,說是只偷錢。」

「可我上哪弄迷藥去?我想的就是進去把人殺了!我都打聽清楚了,當胸一刀就成!」

「我反正也幫人殺過豬,知道殺牲口的感覺。我捉摸著,應該是差不多。」

「繩子是我準備的,我畢竟沒迷藥,不準備不行——」

「阿阮那娘們,實在是好看,我就有點兒動了心。那愣小子還勸我。真是啥也不懂的毛頭小子!這女人的滋味,哪個男人能抵抗?尤其是這麼好看——」

聽著方三一遍遍強調阿阮的好看,付拾一簡直是噁心到胃裡食物都開始翻滾。

李長博也皺眉提醒:「說正題。」

村民里,倒不少漢子露出了遺憾來——對於他們來說,死的人和他們沒多大關係,他們自然也沒多大傷心。聽這個,就當是聽葷段子了。

這就叫做:人類的悲歡離合,並不相通。

旁人的悲傷,落在另一波人眼裡,興許還會幸災樂禍,聽得津津有味。

方三繼續往下說:「我告訴他,這個事情,回頭他們也不敢聲張,畢竟眼睛都是蒙著的——」

「那愣小子還真信了。」

「直到阿阮喊了他名字,他還嚇了一跳。那樣子,倒像是天塌了。」

「所以我殺人時候,他倒是沒吭聲。」

「殺第一個人,沒把握好力道,一下子卡住了,只能拔出來再給了一刀。」

方三呼出一口氣,好像還覺得有點口乾一樣咂咂嘴:「事情就是這樣。來口水——」

王二祥當場都有點無語,直接就給人來了臉貼地,不耐煩喝道:「還想喝水?喝尿喝不喝?!」

就這個事情,村民里都有起鬨的。理由是方三太喪盡天良了。

付拾一再度感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總喜歡打著正義的旗號?正義?正義從來都不是哪一個人定的,更不是一句話隨口說說的!

尤其是這種啥也不懂的人,口中的正義,總是來得格外容易!

她無語的翻白眼:這不叫正義,這叫添亂!

李長博淡淡道:「要懲處,自有律法。不可動用私刑。」

不過也有人覺得奇怪:「方三你怎麼忽然轉了性?這麼大方就承認了?」

方三被按在地上,嘰里咕嘟說了半天也沒一個清晰的字。

王二祥還是鬆開了點他,並且好奇的支棱起耳朵。

結果就聽方三說了句:「老子樂意!」

那語氣,還豪橫得不得了。

氣得王二祥一腳就又下去了:都這個地步了,還不老實!

阿錦就是這個時候「噗通」跪下來的,她一面哭著磕頭,一面苦苦哀求:「求求你們,放了我小叔吧!他是我們家唯一的男丁了!他出了事,我家就徹底完了!我去給他頂罪!要砍頭,就砍我的頭!」

「這一切,都是我的過錯,不管是毛三光,還是我小叔,起因都是我——」

她痛哭著,額頭通紅也不肯停下來。

付拾一已經被這一番話給驚呆了:這流言還沒起來,阿錦就已經開始自責了?!這……算是什麼操作?

她過去伸手拉阿錦。

阿錦卻紋絲不動,執拗的跪在地上,真誠的懺悔和哀求。

毛三光已是急了:「哪裡是你的錯?」

方三也開始嘰里咕嚕。

不過,最乾脆了當的是李長博,他語氣平靜:「誰做的事情,誰有罪,若可替,誰還能引以為戒?心術不正,如何怨得了旁人?」

「如今太平盛世,若肯努力,豈會窮困?」

所以,有問題的,還是人。

若是自己人品貴重,自然有女子會看上。

若是肯努力,生活自然也會越來越好。

他看著阿錦,問了個直擊靈魂的問題:「毛三光更窮,若他求親,你願是不願?」

阿錦愣住,嘴唇剛要動,就被李長博打斷:「所以,說不上媳婦,先考慮自身問題。」

付拾一差點就給這句話跪了:這話實在是戳心窩子的大實話!那些找不到對象的,很多都是自身問題好嗎?尤其是那些門都不出,一點不積極的單身狗!總說沒機會,沒有遇到合適的人,你成天在家,人都遇不到,上哪裡去找合適的人?!

這個破案,破到最後,居然說起了這樣的問題,也實在是……很迷惑。

押解兩人回衙門的時候,付拾一不由得悄悄和李長博感慨:「這都叫什麼事啊。我看阿錦也很難過得好了——」

「命運如此。」李長博言簡意賅:「堪破,便可豁達,堪不破,便認命,都是自己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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