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客靄問過情況之後,也沒多做什麼,只是面色微沉凝的坐在旁邊等著——年紀大了,衙門上下自發自覺就尊老起來。

不僅板凳給了,就連茶水都端來了。

李長博對著老人家說話,也格外客氣溫和,氣得楊家老婦敢怒不敢言,只能悄悄咒罵。

莊客靄看一眼楊家老婦,沉聲說了句:「我這輩子行醫無數,不敢說從沒有出過差錯,但是沒有一次不盡心盡力。歷來只有旁人敬重我的,從來也沒人如此對我,今日之事,我們莊家,不會善罷甘休。」

這年頭的人,對醫者,對師父,對先生,都是萬分敬重的。

莊客靄到了這把年紀,更不可能受什麼委屈,這一次,動了真火也在情理之中。

李長博客客氣氣道:「此事我們一定會查清楚。」

莊客靄點點頭,然後又看一眼付拾一:「付小娘子,你驗屍時候,注意那孩子胸口。我診脈發現,他胸口位置竅穴,問題極大。」

頓了頓,他看一眼楊家老婦:「我曾建議,切開血肉一觀究竟,他們不肯聽。我懷疑此番,也是因為病根未去。」

付拾一點點頭,倒是半點也沒有小看莊客靄的:「我一定會仔細看看。」

李長博卻抓住關鍵:「所以當時,楊家那頭,醫館是否告知,病根未去?只是治標?」

醫館的人立刻應答:「說了,說得清楚明白。老先生說讓他們切開血肉一觀究竟,否則不能去根,隨時有可能復發。此時只是治標不治本。他們卻一口回絕,還說絕不會再來治。我們也無可奈何,只能放人回去。」

他有些不滿:「如今人死了,反倒是要怪我們。哪裡來的道理?」

楊家老婦立刻不甘示弱:「反正剛到家半日就出事,不是你們藥有問題,又是什麼問題?」

那中年婦人也跟著嚷嚷:「當時我們給你們賠了多少錢?!如今人死了,你們就該給我們賠!這事兒說到哪裡,都是這個道理!」

李長博淡淡提醒他們:「不問而答,該打。拖出去。各打五板。」

付拾一悄悄豎起大拇指,然後就趕忙去了驗屍房——看熱鬧雖然要緊,但是辦案子更要緊啊!

驗屍房裡,兩個學徒已是做好了一切準備。

楊虎兒的屍體靜靜的躺在了驗屍台上。

衣服都已經是被脫了下來。

付拾一過去後,戴上手套和口罩,穿上罩衣,仔細觀察屍身。

屍身上,屍斑已經很明顯。

用手指壓迫,已不能使死者屍斑消退,明顯屍斑已是進入了浸潤期。

這是死亡超過二十四小時小時。

「死亡時間,應在十二時辰之前。但是,根據死者家屬所說,死者死亡之前,躺在床榻上兩日,那麼也會有一定影響,所以相應減少一定時間。推斷是十到十二時辰。」

付拾一略將屍體推得側立起來:「死者屍斑都基本集中在背面,說明死後一直都是仰臥狀態,並沒有被挪動過。」

「另外,死者身上並無其他傷痕,所以應該不是死於外傷。而嘴唇有乾裂情況,推斷死者臨死時候,已進入缺水狀態。」

「這個也和臥床昏迷有關係。」

付拾一仔細檢查了死者眼睛:「瞳孔擴散渾濁,符合死亡時間。另外,眼結膜上並無出血點。」

「口腔,鼻腔,均無出血痕跡。」

「排除窒息死亡的可能。」

「也排除常見毒物致死的可能。」

付拾一檢查完屍體表面,就想著莊客靄說的「胸口」,於是就仔細一寸寸的檢查胸口皮膚。

只是小孩子胸口皮膚並無任何異樣。

她伸出手指一寸寸進行按壓,仔細感受。

徐雙魚納悶:「付小娘子這是做什麼?」

「死者生前問診大夫說,死者胸口有問題。讓我仔細檢查。我想看看,究竟有沒有異樣。」付拾一一面仔細檢查,一面抽空回答徐雙魚。

徐雙魚還要問,翟升趕緊出聲:「完事再問。這個時候,別影響師父。」

付拾一的手指,其實堪稱皮肉檢查機。

尤其是對人體的了解,那更是一摸就知是什麼部位。

就這麼一寸寸的摸,付拾一很快就感受到了不一樣的地方。

有一塊肉,底下好似有結節。

但這種情況,在小兒身上,是不應該有的。

尤其是在胸口肋骨之間的肉上,更不該有。

小孩子肌肉沒有那麼發達,胸肌更不可能多厚,所以,按上去,應該柔軟,輕易感受到骨骼。

而小孩子骨骼會更軟,所以彈性也會更好。

這是身體一種保護機制:小孩子幼齡階段容易摔倒,所以骨頭軟一點,更不容易骨折。

付拾一皺眉確定了幾遍,這才讓開位置:「你們兩個感受一下這個地方,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同。」

徐雙魚和翟升兩人輪流上去按壓感受,很快兩人都皺眉。

翟升不是很確定:「好像是有點硬?」

徐雙魚畢竟經驗更豐富,猶豫一下之後,給出了更接近的答案:「像是有個疙瘩。」

付拾一點點頭:「要麼是長了瘤子,要麼就是裡頭有異物。應該不是骨骼。」

這個位置,剛好是在第四和第五肋骨中間,雖然靠近胸椎,但絕不會是骨頭。

徐雙魚和翟升對視一眼,然後一個人默契的去拿刀,另一個人則是拿了托盤來。

付拾一對兩位助手十分滿意,但是還是沒立刻接過來,反倒是讓春麗跑一趟:「去,跟李縣令說,我發現皮肉底下有問題,讓李縣令做個決斷,切不切。」

春麗將手裡吃剩的半個烤餅往包里一塞,飛一樣的跑去問。

李長博自然也要徵詢楊家人的意見。

楊家老婦挨了打,如今老實多了,不過對這個問題,還是不太樂意:「好好一個人,那可不行——」

莊客靄卻很篤定:「切,若無問題,我甘願賠十兩黃金!」

眾人一聽這話,登時齊刷刷倒吸一口涼氣,眼睛直勾勾的看住莊客靄:十兩黃金!別說是割一刀,要命都行啊!

莊客靄目光堅定,看著楊家老婦:「你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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