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總算是不至於釀成潰敗局面……不過,這位肅王殿下此舉是什麼用意呢?』

從「肅王」手中接管了軍隊的指揮權,武尉王述皺眉望了一眼站在他身旁充當護衛的,真正的肅王趙弘潤,心中著實有些不解。

他壓低聲音問道:「肅王殿下,您……」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趙弘潤被打斷了:「肅王不是逃了麼?我叫姜潤,是王武尉的親衛別記錯了。……另外,注意點,楚軍的進攻勢頭會比方才更兇猛。」

「……」王述錯愕地望了一眼趙弘潤,緩緩地點了點頭。

正如趙弘潤所推斷的,「肅王」的後逃,對魏兵的影響的確不是很大,幾乎可以說是微乎其微,畢竟他在到了鄢陵之後啥事也沒幹,哪怕兩三日前他接管了整個鄢陵,也無法改變他在這支魏兵心中威望遠不如陳適、王述、馬彰三人的事實。

畢竟後三人屢次率領這支軍隊將楚軍阻擋在鄢水南岸,而他趙弘潤做了什麼值得為人稱道的事呢?

沒有!

說句不客氣的話,他這位肅王在這支魏軍心中,其實在與不在幾乎沒什麼分別。

但是對面的楚軍顯然不會這麼認為。

比如平輿君熊琥,他這會兒可是氣地半死。

畢竟在他看來,「肅王姬潤」逃了,那麼這場仗按理來說也就結束了,可誰能想到,武尉王述、馬彰二人,竟然憑著個人的威望,生生將那些由於「肅王后逃」而變得不知所措的魏兵們,重新激起了鬥志。

這簡直……不能容忍!

「進攻!進攻!進攻!」

連喊了幾聲,平輿君熊琥咬牙切齒地咒罵著王述、馬彰二人,旋即惡狠狠地說道:「那肅王姬潤小兒乃魏軍的主帥,主帥都逃了,這群傢伙還能堅持多久?給我加大進攻力度!」

「是!」

「叫虞由繼續命弓箭手射擊,不惜一切代價,壓制魏軍!」

「是!」

隨著平輿君熊琥的命令下達,楚軍的攻勢再一次變得兇猛,尤其是那些弓箭手,射擊簡直是不分敵我,為了壓制魏兵,不惜讓友軍陪葬。

在楚軍數千弓箭手的殘酷壓制下,鄢水北岸的魏軍與楚軍之間,儼然出現了一片死亡之地,但凡踏上這片地域,無論是楚兵還是魏兵,均會遭到楚軍弓箭手的箭雨洗禮。

「竟然毫無顧忌地射殺己方士卒,那群傢伙瘋了麼?」

眼見楚國弓箭手的攻擊不分敵我,武尉王述震驚地喃喃道。

「哼。」趙弘潤輕哼了一聲,低聲說道:「並非是平輿君熊琥瘋了,只是他覺得眼下是擊潰我軍的最佳機會而已……」

『最佳機會……難道是因為「肅王后逃」之事?』

武尉王述深深望了一眼趙弘潤。

『這位肅王殿下,究竟在謀劃些什麼?』

武尉馬彰亦神色古怪地望著趙弘潤。

眼瞅著趙弘潤站在如此混亂的戰場上卻面不改色,他倆逐漸意識到,這位肅王殿下的心智,恐怕不像他的外表那樣稚嫩。

「眼下,我等怎麼做?」王述小聲問道。

趙弘潤略有些意外地望了一眼王述,同樣壓低聲音說道:「楚軍會不停地逼我軍後退,就順他們的意,緩緩後退……」

「不反攻麼?」

「反攻?你以為能贏麼?自從最初那架浮橋順利搭建起,你不就已經認定這場仗必輸麼?……要不然,你派人往鄢陵傳什麼消息?」

「我……」王述聞言不禁有些愕然,他沒想到趙弘潤竟然還注意到他有派人向鄢陵傳訊。

「拖延時間吧,儘可能地為鄢陵城內百姓的撤離拖延時間……就像你之前所做的一樣。」趙弘潤淡淡瞥了一眼王述。

『……』

直視著趙弘潤淡定的目光,王述第一次有種完全看不穿對方心中所想的詭異感覺。

「末……末將明白了。」

果不其然,楚軍南岸的楚軍借著弓箭的威力,一次一次地逼迫魏軍後退。

每次箭雨落下的位置,均比之前大概推進了丈余的距離。

『楚軍……果然是打算逼我軍後退麼?』

武尉馬彰瞧見這一幕,眼神頓時一凜。

雖然魏國步兵們憑著手中的盾牌,幾乎沒有什麼傷亡,但是心中對那箭雨的驚恐,卻迫使他們不住地一步步向後撤退。

也難怪,畢竟那暴雨般箭矢實在是太過於恐怖,恐怖到魏國的步兵們儘管手中握著盾牌,心底仍然不受控制地產生了畏懼。

隨後第五波箭雨,同樣又朝前推進了丈余,同時也逼迫得魏兵們下意識地後退。

而隨著魏國步兵們的後退,鄢水北岸給予楚軍登陸的空間無疑便增大了,越來越多的楚兵聚集在鄢水北岸。

『拖延……麼?』

武尉王述瞄了一眼趙弘潤,沒有再下令麾下士卒進攻。

不知為何,望著這位肅王殿下淡定的神色,他的心緒竟不再向之前那樣緊繃。

「可以適當地用弓箭反擊……這可是白白削弱楚軍的機會。」趙弘潤低聲提醒道。

「哦,對!」王述如夢初醒,立馬轉頭吼道:「我軍的弓弩手呢?……瞄準前方,射擊!」

列隊在魏國步兵身後的魏國弓箭手們,聽聞這陣吼聲,紛紛也用弓矢還擊。

而他們射擊的對象,自然便是那些已搶占北岸的楚兵。

然而,也不曉得那些楚兵是不是不知生死的傢伙,冒著友軍的箭矢,冒著魏軍弓弩手的箭矢,不惜付出重大的犧牲,逐步逐步地向魏國步兵逼近。

更不妙的是,後續的楚軍源源不斷地沿著浮橋登陸對岸,加入了這群敢死隊的隊伍。

面對著楚軍這種根本不拿士卒的性命當性命,純粹用士卒性命推進戰線的自殺式戰術,魏兵們雖然未出現潰敗,但是後退的勢頭卻怎麼也停不下來。

『我軍的士氣……削減了,是因為察覺到這場仗已經不可能再打贏了麼?』

趙弘潤瞥了一眼附近的魏國步兵們,見他們面色均有些惶惶不安,皺眉對王述說道:「告訴麾下兵將,你已將戰況不利的消息告知鄢陵,眼下鄢陵正在迅速組織百姓遷移,但是,這需要時間!……他們的親人需要時間,需要這裡的士卒們再阻擋楚軍片刻!」

武尉王述點頭會意,深吸一口氣,大聲喊道:「弟兄們!」

「……」

附近的魏兵均轉頭望向王述。

只見王述苦笑了一聲,遺憾地說道:「抱歉啊,這場仗我軍恐怕勝不了了……不過沒關係,我早已將這裡的情況告知鄢陵,相信此時鄢陵正在組織城內的百姓們向北遷移……但是這需要時間,你們的至親、兄弟、姐妹,他們需要時間來撤離……我等拖住楚軍一會兒,便有許許多多的百姓得生,不至於被楚狗所殺……我希望你們,戰到最後一刻!」

『原來鄢陵已經得到了消息了麼?』

『那就好……』

可以清楚瞧見,有許多魏兵在聽到王述這番話後露出了幾許輕鬆之色。

「眼下,我等就儘可能地拖住楚軍的腳步吧!……步兵退後十步,弓箭手放箭!」

「喔喔――」

「再退後十步,弓箭手放箭!」

「喔喔――」

在王述、馬彰兩名武尉一次次的指揮下,魏兵整齊有序地後撤著,再緩緩後撤的同時,亦有效地用弓矢射殺那些奮不顧身衝上來了楚軍士卒。

『楚軍的損失,已超過四千人了,哼……』

趙弘潤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他從心底鄙夷楚軍這種純碎拿士卒性命來堆砌戰果的無聊戰術。

但不可否認,這種戰術與在兵力數量占絕對優勢的楚軍可以說是相得益彰,逼得他們魏國的步兵明明占據地利與裝備上的優勢,甚至是短暫的相對兵力優勢,竟然不得不後退。

如此大約又拖了一盞茶工夫,王述低聲對趙弘潤說道:「已退出鄢水南岸楚軍弓手的射程了……還要退麼?」

趙弘潤眺望了一眼鄢水北岸的楚軍,見粗略估計已有多達六千士卒渡過鄢水,遂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我軍脫離鄢水南岸弓手的射程,這不就意味著那些楚國步兵可以毫無顧慮地,正式對我軍展開進攻了麼?……此時不逃,等著被他們拖死?命全軍轉身,逃!」

『好果斷……』

武尉王述微微一驚,當即吩咐兩名親衛同騎一馬,將馬匹讓給趙弘潤,旋即振臂喊道:「弟兄們,我等已為鄢陵的百姓爭取了足夠的時間,眼下,該是我等為自己考慮了!……暫且留著這有用的性命,日後再找這群楚狗報仇!……聽我令,全軍轉身,撤退!」

其實麾下的魏兵們早就想過要撤退,只是礙于軍令,以及希望為鄢陵的親人爭取些撤退的時間,因此沒有後逃而已,如今一聽這話,全軍近五千士卒頓時轉身,朝著北方逃去。

『娘的,那群魏兵竟然在這個時候逃了?』

剛打算對魏兵發動攻勢的楚將烏干見到這一幕頓時氣得火冒三丈,心說這群傢伙殺了我軍那麼多士卒,豈能容他們逃離。

二話不說,烏干下達了命令:「追!」

「喔喔――」

已經渡過鄢水的楚軍士氣正旺,聞言當即朝著魏兵追去。

與此同時,鄢陵。

鄢陵縣令裴瞻站在城牆上,俯視著城內的百姓陸續撤出城池。

「裴大人,這是最後一支百姓的隊伍了……」

文官趙准在旁提醒道。

「唔,」裴瞻點了點頭,留戀不舍地望了一眼全城,旋即臉上閃過一絲決然。

「放火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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