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姜族少年,不,應該說秦國少年,看得出來十分緊張,目不轉睛地盯著趙弘潤。

可能是因為恐懼的關係,少年的眼眸中隱隱浮現起一層水霧。

『喂喂,這不會準備要哭的架勢吧?不是說秦人一個個都很頑強的麼?』

趙弘潤心中一驚,連忙收起匕首,說道:「別介別介,我可沒有要加害你的意思。……這只是自衛而已。」他指了指手中的匕首。

在解釋的期間,趙弘潤打量著眼前這名疑似秦國人的少年,很難想像對方竟然是那個民風剽悍的氏國的人。

這『民風剽悍』,可不是趙弘潤道聽途說,這是宮學以及魏史記載中對『秦嶺之人』的描述。

也不曉得是否是當時的秦嶺人給了姬姓趙氏很多幫助,以至於在姬姓趙氏的魏史中,直將秦嶺人誇得天上罕見、地上少有,敬其為『並肩於姬的氏族』。

內心驕傲的魏人,很少這樣尊敬一個氏族,哪怕是北方那個使魏國打了敗仗的韓國,魏人雖然畏懼韓人,但也總想著有朝一日洗刷『上黨慘敗』,至於對楚國,那就更不用多說。

「你真的是秦國人麼?」

趙弘潤低聲嘀咕了一句。

「……」少年似乎聽懂了趙弘潤這句嘀咕的深意,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旋即朝著趙弘潤伸出手,仿佛是想討回那柄寶劍。

「這不行。」拍了拍擺在自己左側的那柄寶劍,趙弘潤搖了搖頭,聳聳肩說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方才可是正準備拔劍砍了我呢。……這柄劍,暫時還是由我來保管吧。」

「……」少年沉默了片刻,緩緩收回了企圖討回寶劍的手,但是卻目不轉睛望著趙弘潤手中的匕首。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而這,讓趙弘潤有些犯難。

說實話。讓他把這柄匕首收回靴子裡,說實話他還是有些犯怵,畢竟他不清楚對方是不是單憑拳腳就能將他制服。

於是,他在那名少年驚愕的目光中。伸手捏了捏對方的手臂。

『唔,跟我一樣,軟綿綿的,不像是長期鍛鍊過的。』

想了想,趙弘潤故作爽快地說道:「好。公平起見,我也收回武器。」說罷,他將匕首收回了靴子裡。

然而一抬頭,他卻發現那名少年正一臉慍怒地瞪著他。

『我做什麼了?有必要這樣瞪著我?』

趙弘潤頗有些莫名其妙。

似乎是注意到了趙弘潤倍感莫名其妙的表情,少年這才平息臉上的慍怒,取而代之的卻是鄙夷的神情,他淡淡說道:「想不到,擊敗了楚國的肅王,原來是個如此小心謹慎的人。」

他在『小心謹慎』四個字上刻意地加重了語氣,滿滿的嘲諷意味。看得出來,他已經意識到趙弘潤方才伸手去捏他手臂肌肉的用意。

「哈哈,過獎過獎。……我也未想到,在這裡竟然還能遇到秦人。」說罷,趙弘潤摸了摸下巴,饒有興致地猜測道:「你是來破壞我大魏與羱、羯、羝三族會談之事的麼?」

少年目光凝重地盯著趙弘潤良久,旋即沉聲說道:「倘若我說是,你會動手殺我麼?」

「當然不會。」趙弘潤聳了聳肩。

「那就是『是』。」少年淡淡回答道,旋即,他瞥了一眼趙弘潤:「你不會出爾反爾。為此殺我的,對麼?」

『……這傢伙,性格比羋姜還要惡劣啊!』

趙弘潤氣地磨了磨牙齒,強行擠出幾分笑容:「當然。」

望著趙弘潤那怪異的表情。少年忍俊不禁地笑了出聲。隨後,他望著趙弘潤,平靜問道:「你是如何猜到我是秦人的?」

「猜的。」趙弘潤漫不經心地說道。

「隨口猜測,卻能一言猜中?」少年滿臉的懷疑。

見此,趙弘潤無奈地聳了聳肩,解釋道:「當然不可能是隨便猜測的嘛。得結合種種憑據。……你口中所謂的姜族小部落的居住地,實際上就在秦嶺的東側吧?你之所以冒名那姜族的小部落,在我看來原因有二:其一,若冒名三川之地的羱、羯、羝族部落,由於這三支部落彼此熟悉,你很有可能暴露。」

「……」少年默不作聲,片刻後低聲問道:「其二呢?」

「其二嘛,我覺得你或許也猜到途中會遇到懷疑你們真正身份的人,因此提早做好了準備,比如方才我問你那些問題時的答覆。……選擇一個你們秦嶺附近,你們所熟悉的小部落,總要比假冒一個不存在的部落讓人信服地多,對吧?」

「……」少年深深望了一眼趙弘潤,語氣莫名地問道:「單憑這兩點,你就斷定我是秦人?」

趙弘潤聳了聳肩,毫不隱瞞地說道:「對啊,剩下的嘛,就是猜測了。……我覺得你不會是恰巧出現在此,必定是有所圖才會來,可你又不是羱、羯、羝三族的人……」

「你為何這麼肯定我並非羱、羯、羝三族的人?」

「這很簡單,據我了解,羯族人對我魏人踏足三川之地,抱持著強烈的牴觸,倘若你是羯族人的話,方才在得知我是魏人後,十有八九不會輕易放過我,最起碼也要好生威脅恐嚇我一番。所以,你不會是羯族人。」

「那羱、羝兩族呢?」

「羱族啊,羱族人我方才已經接觸過了,是一些相當熱情好客的人呢,他們對我大魏幾乎不存在什麼牴觸,似你這般冷淡,不像是羱族人……」說到這裡,趙弘潤話峰一轉,撓了撓臉訕訕說道:「我實在編不下去了,實話告訴你吧,方才我只是心中突然浮現一個猜測,就隨口詐一詐你而已,沒想到你反應這麼大。」

不得不說,趙弘潤並沒有撒謊,方才,在結合了種種憑據之後,他心底仿佛是真浮現出『對方是秦人』這麼一個詭異的猜測。

而這,便是直覺,準確地說,是建立在事物依據基礎上的直覺猜測,打個比方說,古時的將軍可以憑藉盤旋在森林上空的飛鳥,直覺判斷出林中究竟是有著兇猛的野獸,還是埋伏著大量的敵軍,這是同樣的道理。

豐富的經驗以及過人的直覺,都能提高直覺判斷的準確性。

而趙弘潤,顯然屬於後者,這也正是他三伯南梁王趙元佐覺得他「有過人天賦」的原因。

只不過這個解釋,並不能使眼前這位秦國少年信服,只見他皺著眉仔細地端詳著趙弘潤的神色,似乎是企圖從後者的臉上找出撒謊的痕跡。

但遺憾的是,他最終也未能找到。

「算了,就當是這麼回事吧。」

「喂喂,我說的本來就是實情,什麼叫做『就當是這麼回事』啊?」趙弘潤不滿地說道。

少年輕聲笑了幾聲,眼中的冷漠稍稍褪去了幾分,他用頗感覺有些不可思議的口吻說道:「你們魏國人,與我所知的魏人,不太一樣。」

『他所知的魏人?』

趙弘潤心中一愣,試探道:「你指的是隴西的姬姓魏氏?」

一提到『隴西』,這名秦國少年的臉上便仿佛罩上了一層寒霜。

見此,趙弘潤好奇問道:「你們秦國,真的在跟隴西的姬魏氏打仗?」

「嗯。」少年的語氣瞬間變得冷漠起來,眼神亦不時地瞥向身旁的趙弘潤,可讓他意外的是,趙弘潤在聽到他承認這樁事後,並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

於是,他不解問道:「你不在意麼?」

「在意什麼?」

只見那名秦國少年指了指自己,沉聲說道:「在你面前的,是正在攻打你們隴西姬魏氏魏人的秦國人。」

「同時也是曾經當我們姬趙氏魏人向東遷移時,給予了巨大幫助的秦嶺之地的人,不是麼?」趙弘潤笑著說道。

「……」少年吃驚地望著趙弘潤,半響後喃喃說道:「你們姬姓趙氏……至今還記得?」

「是啊。」趙弘潤聳了聳肩:「都宮學的授課中都教呢。」

「……」少年仔細地觀察著趙弘潤的表情,見他神色不似作偽,這才感慨地說道:「沒想到你們姬姓趙氏,至今都還記得與我秦嶺人數百年前的恩情,僅憑這點,你們要比隴西姬姓魏氏的魏人要友好地多。」

可能是提到了數百年前姬姓趙氏與秦嶺之人的深厚友情,這名秦國少年的態度立馬改善了許多,眼神也不似之前那般冷漠。

見此,趙弘潤好奇問道:「你們為何會與隴西的姬魏氏發生戰爭,不介意的話能說說麼?」

少年注視了趙弘潤半響,低聲說道:「隴西的姬姓魏氏,企圖藉助我秦嶺人的力量,擊敗羌人。」

『這不是很正常的外交麼?』

趙弘潤不解地望了一眼對方。

這名秦國少年似乎是看懂了趙弘潤臉上的疑惑,咬牙說道:「他們的手段很卑鄙,他們並沒有通過邦交徵求我秦人的幫助,他們假冒羌人,殺戮了好幾個我秦人的村莊,企圖讓我秦人與羌人鷸蚌相爭,而隴西去當那漁翁。」

趙弘潤張了張嘴,略有些尷尬地撓了撓臉。

從謀略角度來說,這招叫做『驅虎吞狼』,利用秦國人的力量,去對付羌人,而隴西這邊,則好隔山觀火,坐收漁翁之利,不失是一條高明的計策。

但從道義上來說,似這般做法,的確稱得上卑鄙,談不上是什麼光彩的事。

倘若換做趙弘潤的話,他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因為此事一旦泄露,那麼,隴西勢必將得罪秦國人,將自己推入更險峻的處境。

換而言之,這是一條非常冒險的計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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