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流西要施針,周凝沒有半點忸怩,大大方方地脫了大衣裳,躺在了雅間內設的小榻,她好奇地看著站在一旁打下手的忘川,看向秦流西。

「大師,您徒兒也不過五六歲吧,就已經要跟著您學醫了?她能聽懂?」像她們家族這樣的小孩,還賴在父母懷裡撒嬌只知玩樂呢。

秦流西笑看了忘川一眼,道:「自然是聽不懂的,她才五歲,連字都識不了幾個呢。」

忘川羞澀地低下頭。

「可有句話叫耳濡目染,她現在不懂,便在一旁聽,看,以積攢經驗,將來才能學以致用。」秦流西像是對周凝解釋,也像是給忘川訓話:「如果多年以後,她仍是一竅不通,那就是無這資質,不必再學。因為學醫需要講天分,行醫更要嚴謹,症要辯准才能對症下藥,經方藥材多一錢少一錢都會有講究,也決定方子成效。而藥材亦有彼此相剋的,多一味藥或少一味,或增了量,可能都會致人受損或死亡。」

她看著忘川,道:「所以學醫,需要更多的耐性,也需要細心,不能有絲毫差錯,因為她手裡拿捏著的,是一條人命。」

忘川心中一凜,重重地點頭。

秦流西把銀針一根根地擦拭消毒,笑看著周凝,道:「她是女弟子,我很希望她能傳承這份衣缽,將來才能接下像你這樣羞於見男大夫的女病人。」

「大師高義。」周凝眼神帶了些敬服。

秦流西給她取穴,道:「那麼我們開始嘍。」

周凝本有些忐忑,但她還沒來得及緊張,銀針便已飛快入體,對方淺插輕提,揉捏著針尾,使得穴位酸脹起來。

銀針陸續落在神厥,關元氣海等穴位,氣若龍蛇遊走四肢百骸。

這樣的針刺之術,沒有長年累月的練習,不會如此嫻熟和厲害。

周凝看向秦流西,對方臉上神情很認真,很難想像這樣年紀的姑娘,醫術已經媲美那些老太醫。

「你幾歲了?」

秦流西看她一眼,笑道:「今年剛及笄。」

「比我還小呢。」周凝喃喃地說了一句,她是如何扛過這學醫的枯燥的,又問:「你平日都是如此打扮?你若不言明,我實在看不出幾分女氣。」

「同為女子,你也知道,在外行走甚至行事,男子要便利許多。」秦流西笑著解釋:「所以我並不會言明真實身份,卻也不會遮掩,看不看得出來,於我都無礙。因為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一樣。」

周凝目光晶亮:「出家人,都如你這般洒脫自如麼?」

「也不盡然,總有些出家人是道貌岸然的,其實我也一樣,甭管你跟我套多少近乎,該給的診金,你一分都不能少嘍!」

周凝:「……」

她和秦流西對視半晌,噗嗤的笑了出來,五官明媚。

「就該這麼笑。」秦流西:「小姑娘家家的,別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你還有很長的路呢。」

周凝一嗔:「貌似你比我還年少呢,倒裝得老成了。」

「很顯然,我在勸你向道呢,等你回去,可在這或者清平觀請一尊祖師爺的小神像回去,會保佑你的。」

「供神像可有什麼講究?」

琴書在一旁有些著急,這未出閣的姑娘,問道供神像,要是傳出去,會不會影響婚事啊?

「只需虔誠供奉就好,還能讀一些道經,有助於修心養性。」秦流西道:「剛才你大哥進去的道室,就有我親自刻畫的符文,可前去參道養神。」

聽起來好神乎。

秦流西起了針,輕柔地在她小腹處按摩一番,道:「可以了。」

周凝回過神來,這就好了,她從榻上起身,咦了一聲,摸著小腹,熱熱的。

「回去就吃湯藥,後日再來行一次針就行了。」

周凝默了一會,道:「那要吃藥多久?」

「慢則一旬,快則不用。」秦流西說道:「只有一點,切莫憂思多慮,起居定時,飲食不必過於精細,但也要定時。」

慢則一旬,快則不用。

周凝有些不可置信,哪個大夫都不敢如此斷言吧。

她腳步有些虛浮的隨著秦流西出了雅間,秦流西看周巍還沒出來,便讓忘川去請。

周巍原本是豎著耳朵關注隔壁雅間的動靜,可入了這布置簡樸卻刻著符文燃著淡淡沉水香的道室後,盯著符文久了,竟像入了虛無縹緲的境界一般,吐納呼吸都放得極輕,身心也極為放鬆,一些想不透的問題,也仿佛豁然開朗,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這種玄妙,讓周巍十分驚異,直到那個叫忘川的小丫頭來喚人,他才驟然清醒。

聽說已經看診完畢,周巍心中一跳,兀自懊惱,在這個雅間呆著,不知不覺間,他竟是忘了妹妹看診的事。

萬一生了什麼變故,他不知情,豈不是追悔莫及?

周巍暗自警惕,帶著幾分懊惱走出道室,看到周凝,連忙叫住她:「妹妹,如何了?是哥哥的不是,在那道室竟是渾然忘我了。」

周凝詫異,道:「大師說那個道室很是適合修行參道,看來並不作偽,大哥竟真的在其中渾然忘我?」

周巍點點頭,臉色卻是有些發臭,擰眉道:「這道室有幾分玄妙,也不知……」

他在其中忘了外間事,萬一對方要做什麼,怕是一擊即中。

失了警惕,那是丟命的事。

「大哥這麼說,我都想進去參道一二了。」周凝眼裡帶了些好奇。

周巍這才感覺妹妹有些不同,他退後一步,上下打量周凝,是錯覺嗎,只覺得妹妹身上那股子沉重的鬱氣散了。

眼前的周凝,臉色雖還有些蒼白,卻比之前要好看些,雙眼也有神了,看起來更要大方嫻靜。

「妹妹,你的病大師怎麼說?」周巍試探地問。

周凝露出一個笑容,道:「大哥,大師說我的病,慢則一旬,快則半旬,就能見痊癒了。」

周巍瞪大眼,吹吧?

他看向琴書,後者也是點點頭。

周巍有些驚了,如果真如那人所說,她的醫術,豈不比宮中那些御醫還要高明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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