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從鶴?

顏岐山愣了一下,道:「那是我曾祖父的么弟,按輩分上論,我該喚一聲曾叔祖。」

「果然是他。」邰卿磨牙,看著顏岐山道:「你長得很像他。」

顏岐山摸了摸臉:「年輕時,父親他們確實也這般說過。」

他想了想,道:「你說你叫邰卿?我記起來了,我聽我父親說過,曾叔祖曾想要娶一女,是個琴藝大家,姓邰?莫不是就是你?」

邰卿一怔,隨即又冷笑:「他竟還說過要娶我?真是滿嘴謊言。若真的要娶我,何苦一去不復返?我等了又等,望眼欲穿,卻始終等不到他的人來,因為鬱鬱寡歡而一病不起,最終吐了心頭血而死在了這把琴上。」

因為心中有怨,她的陰氣頓時一盛,魂體更實,看顏岐山的眼神都有些不對了。

顏岐山雙腿打擺子:她怕不是會過來掐死我以泄心頭之恨吧?

邰卿還有幾分清醒,便說起她和顏從鶴相識的過程,她是一個頗有幾分盛名的琴師,在永州一個女子書院教琴,又在一次遊玩中,因為興之所至而撫琴,琴聲便引來了顏從鶴。

顏從鶴學富五車,琴藝同樣出眾,他也懂琴,甚至會制琴,和邰卿一見如故後,更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兩人因琴而相識相交,再發展至相戀。

「……這個琴,便是我們一起製作的,以最好的老料杉木為面,梓木為底以及絲弦做成。這琴名為卿棲,取鳳棲梧桐的意思,只是取了我的名字,因為它本來就是為我而做,小巧而精,可背著四處去,置於膝上便能撫琴。」

邰卿撫著琴,露出懷念的目光,道:「琴做成後,我們還共同譜了一曲,只是還沒來得及為曲子完善取名,他便接到家書,說父親病重速歸。」

「他說要向家人表明我的存在後,再以八抬大轎來娶我,我知他出身大家,未必能如願以償,畢竟我只是一介孤女,雖有點名氣,卻也不過是一個琴師。」邰卿苦笑道:「可我仍存了一絲期盼,我盼他是個信守承諾的君子,終會以三書六禮來迎娶我,可這期盼最終還是落了空。」

「我日以繼夜的等,只是等來了兩縷銀髮,他杳無音訊,我孤高清傲也不去尋,我等了兩年,強撐著病體撫完了那段譜曲,最後一口心頭血噴出,便倒在了琴身上,曲終人散。」

眾人看向她鬢邊的兩縷白髮,不禁嘆了一口氣。

「他騙了我,也負了我……」

「沒有!」顏岐山搖頭:「曾叔祖他沒有,他只是沒來得及去你那邊。」

邰卿一愣。

顏岐山說道:「曾叔祖當年確實是因為高祖病重而歸家,高祖去世後,他親自扶靈回鄉安葬,就在餘杭的綠湖,因為救我那掉湖落水的父親而力竭,溺亡在綠湖。」

邰卿腦袋頓時變得一片空白,喃喃道:「你是說,他早就死了?」

顏岐山點點頭,道:「我父親說曾叔祖死的時候才二十二,尚未娶妻。所以他不是辜負了你,而是他沒辦法完成承諾了。」

邰卿本來已經瓷實的魂體晃了晃,又變虛了:「他竟是比我還先走一步麼。」

她喃喃地反覆念著這句話,眼淚竟變成血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江文琉嚇了一跳,忍不住向秦流西那邊靠近。

秦流西看著屋內陰氣流轉得更快,不禁輕嘆:「你帶著執念和怨氣而死,魂入古琴,執念成痴怨,這才禁錮多年,如今誤會解開,你也可以放下這執念了。」

「不,我更要找到他。」邰卿抬起一雙血淚眼搖頭:「你是天師,你幫我。」

秦流西:「……」

她看著邰卿,說道:「這位大姐,容我提醒您一句,顏先生都五十多了,他的曾叔祖,死了沒百年也差不離了,您怎麼找?他就是投胎,也差不多投了兩次吧。」

邰卿:「就是這樣,我也想找一找,哪怕他投胎轉世。」

「您這是在為難我。」秦流西道:「人都作古多年,您找到又能如何?他死在青年時,又未婚配,顏家想必當時也已經給他配了陰婚。」

邰卿聽得此話,怨氣登時大盛,綁著頭髮的緞帶無聲斷裂,頭髮隨著陰風飛揚,再加上她一雙眼睛血紅,頓時有了些惡鬼的樣子。

顏歧山嚇得連忙解釋:「沒有,斷沒有的事!」

三人一鬼看了過來。

「我們顏家也是書香門第,世代讀書的那種,顏家本就有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家規,自也不會如那等迂腐的人家,信奉什麼沒有婚配的話在地底孤寂而尋同樣的亡者送作對。」

顏岐山看著邰卿說道:「所以我曾叔祖死了仍是獨身一人。只是家裡怕他身後無後人祭祀,他又是因為救我父親而亡,所以我曾祖父做主把我父親過繼給曾叔祖,作為孫輩傳家。所以,我雖然還是習慣喊他曾叔祖,可實際上我傳的是他老人家這一支香火。」

眾人:「……」

這都是什麼曲折離奇的故事?

顏岐山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說道:「曾祖他老人家既然已應允要娶您為妻,雖無緣成禮,可口頭之約也是約。所以,我是該稱您一聲曾祖母的。」

他話音一落,噗通地跪了下來,衝著邰卿磕頭:「曾祖母在上,請受曾孫一拜!」

邰卿嚇得連忙後退兩步,若她還是個活生生的人的話,那麼她如今已經面紅耳赤了。

她有些無措地看著這年過半百,看起來比她還老的男人。

曾,孫子嗎?

真是好大一個曾孫!

眾人都是一臉懵,看顏岐山跪得那叫一個麻利痛快,以及那膝蓋處傳來的一聲脆響,都有些一言難盡。

這自認孫子的態度,誠懇又果斷!

唐山長:不愧還是你,顏仲清,為了苟命,一把年紀還能苟!

顏岐山笑成一朵菊花,卻想,不怕別的,就怕這位誤會曾叔祖死了還已婚配,一不樂意變厲鬼,第一個先把他給咔嚓了。

年紀大了算什麼,該苟還得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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