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十一章人犯

看到考場中另外一處也燃起了煙火信號,不但孫鶴年驚得渾身癱軟,連喬宇也大覺愕然,忍不住看著孫淡,問:「孫淡,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孫淡:「還能是怎麼回事,關心今科順天府科場舞弊案的可不止我孫淡一個人。」

喬宇嘆息一聲:「這麼多人這麼多衙門都知道順天府鄉試出了紕漏,偏偏我這個主考還蒙在鼓裡。」他感覺到一陣無力,事情的發展已經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

「好了,喬大人,準備吧。」孫淡凜然道:「正如先前大人所說過的話,我輩讀書人,只需事事依著本心來做,自然是胸懷坦蕩,無所畏懼,又管他來的是哪個衙門的人呢?」

「也是,我倒是擔心太多了。」喬宇立即下令:「所有人聽著,考試暫停,立即封閉考場,搜查考生。」

整個考場共有正副主考、謄錄、書辦、小吏、衙役兩百多人,一聲令下,一人監視二十來個考生,很快將整個考場控制下來。

順天府貢院這座正要加速的考試機器戛然而止,發出一片低低的轟鳴。很快,考場中響起一片雞飛狗跳的喧譁聲,時不時傳來衙役的呵斥聲和皮鞭抽在人身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考場中雖有六七千考生,可大多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書讀得多了,膽量也小,腦子也不靈光,在如狼似虎的衙役面前,都是戰戰兢兢,不敢多說多動。

事情倒也進行的得順利,期間,也有幾個讀書人略有微詞,可在國家機器和鞭子面前,吃了幾記打,也都乖乖就範了。

「所有人都不許動,乖乖地坐著等者搜身。若有挪動半步者,當作弊處理。革掉功名,交付有司審查!」喬宇大步在考舍之間的過道中走著,聲音又亮有響。

此刻的他一臉凜然,如同一個正在沙場衝鋒的老將。

聽到他的叫喊聲,所有的考生都呆呆地坐在凳子上,不敢再挪動一步。

至於那孫鶴年,從事發到現在,都癱在椅子裡,一動不動地用呆滯的眼神看著外面的情形,仿佛失去了魂魄。

畢雲來了,還帶來了他以前在東廠做廠公時的三十來個親信。這些人都是刑偵好手,要對付這些嫩得滴得出水來,也不懂得人情世故的秀才們,自然是手到擒來。

這三十來個親信在畢雲倒台之後,在東廠大受排擠,很多人都被發付到清水衙門當差,在這段時間中受盡了欺凌,完成沒有當初在東廠做事時的風光。

如今,畢雲將他們招集到一起,並許諾說,此事若做成。他畢雲將重回司禮監重新執掌東廠,做為有功之臣,他們都將受到重用。

這三十來人這段時間本就活得極慘,心想,若此事做成,卻也是一個翻身的機會。就算失敗了,至不濟犯了事被黃錦嚴加懲罰,也不比現在慘上多少。

他們在畢雲手下當了很久的差,而畢雲此人乃是宮中老人,為人和藹可親,又有擔待。感念畢雲的恩情,眾太監都是人人用命。

所謂,上下同欲者勝。這三十來人的命運已經同畢雲牢牢地拴在了一起,自然是人人奮勇,惟恐落於人後。

孫淡跑到貢院門口放畢雲等人進來之後,立即命人將大門堵上,防止黃錦的人衝進來。一張桌上來了兩桌客人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快走快走,別磨蹭,落到畢公公手中,你就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吧,或許還能少吃些苦頭。」兩個番子將一個人推到孫淡和畢雲的面前:「稟畢公,稟孫先生,人犯帶到。」

畢雲站在孫淡身邊,點點頭問:「什麼情形/」

其中一個番子回答道:「稟公公,稟先生,接了你們的命令之後,我等埋伏在大通客棧外,發現有人鬼鬼祟祟地在躲在那裡。我等見他形跡可疑,便將其拿下,一審,才知高授派來的人。然後,小的們順藤摸瓜,在他住所將此人抓住。卻不想,此人竟然是黃公公的人。」

「哦,黃錦果然與此事有牽連,這次看他如何脫身?」畢雲大為滿意,得意地笑了笑。

孫淡定睛看過去,此人不是高授,又是誰。

他心中好笑,走上前去一拱手:「高兄好,西山碧雲寺一別,已有多日,可讓我想念得緊啊!」

高授一臉驚恐地看著孫淡:「你怎麼再這裡,你究竟是誰?」

孫淡:「忘記告訴高兄了,我叫孫淡。」

「啊,你就是孫靜遠!」高授大為震驚,半天才跌足「哎!」一聲:「終日打雁,卻叫雁兒啄了眼睛,瞎了我的狗眼!我賣題賣到孫靜遠頭上來了,真是自投羅網,自尋死路啊!也不想想,堂堂孫靜遠需要買考題嗎?」

孫淡:「這個先不說,我且問你,你派人監視著大通客棧究竟想幹什麼?」

高授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他也是個光棍漢:「高授派人過去盯著孫兄,自然是等著收錢吶,五百兩,若到時候你反悔,我找誰要錢去?」

孫淡:「你倒是直爽,咱們廢話少說,科場舞弊乃是殺頭重罪,你還是老實招了吧,把你受何人指使,又將考題都賣給你誰一一寫在供狀上,或許我還能向有司求情,給你一條活路走。」

高授苦笑:「栽倒在大名鼎鼎的孫靜遠手中,高授並不冤枉。不過,我若招出我後面那人,只怕老高我更是活不成了。晚生也不說假話騙你,你覺得,若換成是你孫淡,你會招,你敢招嗎?」

孫淡嘆息一聲:「也是這個道理,換我是你,也不敢將陛下手下的大紅人黃錦招出來的。算了,此事我也不會再管。」他也不理高授,轉頭問畢雲,「畢公公,這人就交給你。你乃東廠出身,刑偵方面你最拿手。」

「好,就交給我吧。」畢雲微微頷首。

聽說要將自己交給東廠,高授面色大變。

孫淡又接著問:「畢公,你們東廠一般都用什麼刑法拷問人犯,我很好奇?」

畢雲故意摸了摸光禿禿的下巴:「這些事都是下面的人做的,老畢我倒不甚清楚。」

一個番子知趣地湊了上來:「稟公公,稟孫先生,其實也沒什麼新花樣。不過是黃鱔鑽肛門、渾身塗上蜂蜜扔螞蟻堆里之類……對了,還有個法子。可在凡人頭頂開一道小口子,將水銀灌進去。水銀分量重,一灌進去之後,就往下沁,將人犯皮肉分開。犯人身上又疼又癢,一掙扎,就從頭頂那個口子處掙脫出來,這就是我們東廠的剝皮法。」

高授聽得毛骨悚然,大聲喊:「孫靜遠,你也是個大名士,讀書人出身,犯得著對我使用這種下作手段嗎?」

孫淡:「高授,你還是招了吧。黃錦那裡你怕什麼,你若招了,自有天子保你,有大明朝的法律保你,他黃錦就算是一手遮天,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害你吧?何去何從,你自己選擇。」

高授慘笑一聲:「我若招了,將來必死。若不招,現在就要死,罷了,我寫這張供狀。」

孫淡沉聲道:「你若從實招來,我孫淡和畢公公都保你不死。」

很快,兩個番子將高授拖進一間考舍,將就那個考生的紙畢讓高授寫了供狀。

接過供狀,孫淡仔細地看了一眼。上面寫得很詳細,比如:他高授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從黃錦手中拿到了考題,當時黃錦又是怎麼說的;誰誰誰花了多少銀子從他手中買了卷子,他們的欠條如今放在什麼地方……

孫淡將供狀交給畢云:「畢公,馬上派一個得力的人到這個地點去把那些欠條都起出來,這可是如山鐵證。」

「好。」畢雲立即讓兩個心腹出了貢院,自去抄那些證物。

然後笑著用手指彈了彈供狀,下令:「按這上面的名單抓人。」

高授的名單一共有一百二十來人,很快,一通混亂之後,這一百二十多個買了考題的秀才便被貢院的衙役用細繩拴了拇指一串串牽了出來,集中在貢院大堂前面的空地上。

見這麼多人犯,貢院的雅意都抽出兵器,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生怕會發生不可預料的變故。

其實,這些人都是不是文弱書生就是朝廷公卿世家的子弟,平日裡飛揚跋扈,一遇到大事卻都癱倒在地,根本不用擔心他們會有什麼過激舉動。

這些考生們的作弊手法也是五花八門,有人將小抄藏在肛門裡夾帶進來,有人則將答案抄在肚子上。其中,最有創意的一個傢伙則使用信鴿同場外傳遞消息,來了一個無線聯通。

喬宇氣得頭髮都豎了起來:「豎子,該殺!黃錦這個閹賊當真是膽大包天,一百二十人,五百兩一人,他黃錦就有六萬兩白銀入帳。我大明開國一百五十年,如此大規模的科場舞弊,還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我當上奏天子,誅此閹狗!」

他一口一個閹賊地罵,到讓旁邊的畢雲有些不自在。

就有一個畢雲的東廠心腹心中不忿,正要出言反駁,卻聽得外面傳來一聲「轟隆!」的巨響,一個番子驚慌地跑過來:「稟畢公公,稟孫先生,東廠……黃錦手下的一百來人已經來了,他們見大門緊閉,正抬著一根大梁在撞貢院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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