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後心臟停跳,壓力驟失,出血量較少,一般只局限在創口附近,很少向周圍流注,並且不會產生凝血塊。」

素嬈說罷,頓了下,又道:「這點,你也可以去驗證……」

「額……」

仵作無言以對,只得苦笑,他自然是要去設法合理驗證這些觀點的,倘若是真,那往後驗屍更當精準。

於他而言,當是一樁大恩。

他實在不敢糾纏關於驗證的問題,每每聽到這兩個字,想起她談論人體時那冷靜又熟悉的神情,他就無端心底怵寒。

許多東西,不仔細鑽研是無法熟識的。

比如……人肉紋路……

「咳咳。」

想到這兒仵作險些被自己口水嗆著,急忙轉移話題道:「那拋開這個不提,姑娘方才為何要阻攔我清洗屍體,你也看到了,屍體上這麼多蒼蠅和蛆……」

密密麻麻,又白又軟。

它們交纏層疊在一起,竭力的啃噬著腐肉,中間還夾雜著數不清的蟲卵……

這畫面實在令人生理不適。

這會子功夫,女屍上聚集的蟲子已經有些掉在了地上,竭力的蠕動著……

仵作頓時臉都綠了。

再瞧旁邊那人,她一臉平靜,甚至還有閒心專注的打量著它們,認真的模樣像是在看一件絕世奇珍。

「蒼蠅喜實腐肉,屍體的腐爛程度不一樣,招來的蒼蠅蟲子種類也會不一樣。」

「它們在腐肉里產卵,卵變成蛆,蛆變成蛹,蛹破成蠅,這些都有時間規律可循。」

「可以由此來判斷女屍死亡的時長。」

「眼下是深秋時節,山里溫度低,按理來說腐爛速度應該要慢些,但她周身遍布創口,流血過多,又長期曝露於空氣中,看她衣裙上滿是濕泥,想來找到她的位置應該比較特殊。」

素嬈說著回頭望向院外。

守在門口的僧侶當即答道:「施主說的是,找到她時,這具女屍半邊身子栽在泥潭裡……」

「濕潤的環境容易滋長細菌,所以腐爛的很快。」

素嬈收回視線,「這女屍周圍停留的大多是綠蠅和麻蠅,結合蛆蟲體長以及形態來看,她大概是三天前,也就是初二死的。」

「……」

所以這堆白花花的東西到底有什麼區別?

還有蒼蠅,蒼蠅……

仵作瞪得眼珠子都要跌出來了,還是從這兩個東西上面看不出什麼差別來,一時無力到了極點。

素嬈卻看向言韞和周老縣令道:「她死於初二,住持死於初三,草屋外除住持受害的地方有血跡殘留外並無其他點滴狀,拖擦狀血跡。」

周濟峰:「……」

好像沒聽懂。

他不懂,言韞卻很快反應過來,「殺人後拋屍,在移動屍體路程中必有血跡,所以琳琅死後兇手並未第一時間拋屍,而是留在了屋內。」

「初三方丈送藥時入屋,正撞見琳琅的屍身和翻找的兇手,大驚之下手中藥包墜地,轉身就跑,結果被兇手擲劍穿胸,當場斃命。」

「不錯。」

素嬈點點頭,接過他後面的話,「他苦尋無果又遭人發現,怕住持死訊被人發現引起轟動,從而將琳琅屍體扔下山林,然後攜帶住持回了禪房,偽裝成他還活著的假象,以此來拖延時間。」

「初五是沐佛節,住持須現身主持大局,這消息才暴露出來。」

「還有琳琅身上的傷。」

素嬈說著視線落在女屍身上,「我初一夜見她時她完好無損,兇手不會將她虐傷後特意將人綁到草屋,所以她是在離開之後被兇手尾隨至後山,方才行暴。」

「兇手認識她。」

假的慕天風與宋岱岩打過許久交道,若說知道有這麼個外室的存在,倒也不足為奇。

素嬈心中的某些懷疑逐漸在被證實。

「你們,在說什麼……」

周老縣令越聽越是糊塗,他來寺中只見過住持的屍身,具體的情況還沒來得及了解。

天還沒亮時才發現死人,這才多少時間,他們居然將案情來龍去脈推斷到如此詳細的地步。

他看著素嬈的眼神越發複雜。

他對她一開始的偏見太過嚴重,以至於忽略了她本身的實力……看仵作那若有所思的模樣,他已然明白了些什麼……

「此案內情複雜,等稍後再與周大人細談。」

言韞說道。

周濟峰魂不守舍的點點頭,識趣的不再追問,他老了,果然是老了啊……

查到此處,素嬈要知道的訊息已經差不多了,最後頗為惋惜的看了眼那屍身,對侯在旁邊的衙役道:「清洗屍體,將她下葬吧。」

「是。」

衙役聽了這麼久的驗屍,對她打從心底里犯怵,見自家大人沒反對的意思,忙應了一聲。

開始提著水桶清洗屍身。

素嬈往遠處避了避,仵作盯著她看了許久,最終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低聲問道:「姑娘,那些東西,到底有什麼區別?」

「我三言兩語很難說的清楚。」

素嬈搖搖頭,見他面露失望之色,想了下,又道:「你真想知道的話就拿些肉類觀察一下,不同的氣溫、地點、肉類的肥瘦這些都會影響到結果。」

「實踐出真知。」

「就看你嫌不嫌麻煩了。」

這過程十分漫長,而且要忍受肉類腐爛變質,蟲蠅干擾,可謂是麻煩的很。

「不麻煩不麻煩。」

仵作搖搖頭,他今日從她處學到了許多新鮮的觀點,需要一一去證實,如獲至寶。

想到此處,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又鑽到了腦子裡,他遲疑很久,顫顫的問道:「姑娘,你老是讓我驗證,你知道這麼多,又是怎麼驗證出來的……」

「你猜呢?」

素嬈眼底笑意漸深。

秋風起,帶來一股寒意,仵作看著她的笑感覺滲得更厲害了,她那視線每掃過一處地方,他都覺得肉疼,骨頭疼,頭疼,渾身疼……

「算,算了,還是不知道的好……」

雖然心裡知道她多半兒是在拿他打趣,但那種念頭屢屢冒出來,實在駭人的很。

這般想著,仵作忍不住又縮了縮脖子。

退的離她更遠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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