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幾人都聽到了這句話,竹宴看向她,手下意識卸了力道,何功澤癱軟在地,短促的喘息著。

曹德安愕然問道:「姑娘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之前我們一直想不通,按照楮墨的供述,那晚芙蓉因罰被關進柴房,既沒有去過命案現場,那何功澤為何還要殺她滅口。」

「現在我想我知道原因了。」

話音落,何功澤驀地抬頭,混雜著血絲的雙眼死死的盯著她,似駭人,又似震驚。

竹宴疑道:「什麼原因?」

素嬈目不轉睛的望著何功澤道:「咱們何大人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梅枚的案子殺芙蓉滅口,他想要的,是徹底抹去和暗娼館之間的痕跡。」

「殺了芙蓉就能抹去?」

曹德安很懷疑這個說法。

素嬈站起身來,緩步走到何功澤面前站定,頭也不回道:「為什麼不能?所有來往於暗娼館的人盡數佩戴面具,掩藏身份,光憑這一點,就阻絕了大部分曝露的可能。」

「從查問結果來看,只有芙蓉和楮墨兩人知曉他的身份。」

「那他怎麼不殺楮墨?」

曹德安道:「斬草除根,這說不通啊!」

太守大人冥思苦想,眉峰緊蹙,竹宴滿臉黑線道:「曹大人,你認為誰能在欽使和銀雪衛的眼皮子底下殺人滅口?」

這未免太侮辱人了。

曹德安一想是這個道理,「但是……我總覺得有些牽強,有楮墨這個把柄捏在咱們手裡,芙蓉的生死還重要嗎?」

「重要!」

素嬈一口回道:「芙蓉恨他入骨,活著必會成為致命把柄,楮墨卻不一樣。」

曹德安:「哪裡不一樣?」

「楮墨念及救命之恩,對他忠心不二,只要楮墨不主動提及,就沒有人能順藤摸瓜查到他身上,這樣一來,不論是什麼罪名,查無實證,他最後都能全身而退。」

這算盤打的好啊。

他們一開始被梅枚的案子吸引了目光,思考時習慣於圍繞案件本身,所以當芙蓉遇刺時,第一反應就是何功澤要殺人滅口。

以此來串聯案情。

而當楮墨說出芙蓉事發當晚被關禁閉後,前後供詞發生衝突,難以自洽。

事實上何功澤的確想殺人滅口,緣由卻與梅枚案無關,唯有這個解釋能疏通一切迷惑。

曹德安和竹宴聽完她的話後,也想通了其中的關竅,竹宴用腳尖撥了何功澤一下,「沒想到吧,費盡心思還是被抓包了,可憐!」

何功澤沒理會他的嘲諷。

身下的地面潮濕又陰冷,寒意一股股直往他心底鑽,他聽著他們說起那些事那些人,信心從堅定到動搖,最後四分五裂,不知所措,這一整個過程僅用了幾息。

怎麼會變成這樣?

到底哪裡出了紕漏?

「何大人是不是在想哪裡出了問題?」

素嬈將他一整個細微變化收入眼底,笑吟吟的問,何功澤怔怔的看著她,只覺得那笑意十分刺眼。

「外面的消息你可能不太靈通。」

素嬈道:「沒關係,我可以告訴你啊,芙蓉沒死……」

話音輕的像風擦過耳邊,何功澤如遭五雷轟頂,面上僅存的一絲血色剎那褪了乾淨。

「楮墨聽說芙蓉指認你殺人,害你入獄,險些將她掐死,為了力證你的清白,順勢招了。」

說到這兒素嬈頓了下,隨後低道:「果然世事無常對不對,你篤定楮墨對你忠心,絕不會出賣你,可偏偏也是這份忠心毀了你。」

她欣賞完何功澤的反應後,轉身施施然坐回了椅子上,喝了些茶水潤潤喉,隨意道:「何大人怎麼不說話?你該知道裝聾作啞躲不過去的。」

竹宴走回素嬈身後站定。

「是你們救了芙蓉?」

何功澤終於不再沉默,沙啞著開口,素嬈搖頭道:「不是,我們去的時候,裡面已經見血了。」

何功澤蹙眉。

竹宴好心解釋道:「殺手認錯了人,錯把另一個肩頭有花樣刺青的姑娘給殺了。」

何功澤沉默許久,自嘲的笑了笑。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曹德安:「你承認了?」

「不承認能怎麼辦,你們人證在手,任我如何抵賴也沒用。」

何功澤微微聳肩,除了最開始的駭然外,再沒有其他多餘的情緒,「我是去過那宅子,有狎妓之罪,所以呢?」

「你們還想殺了我?」

他跪坐在地上,身子微微佝著,面色在昏暗的光線中有些黯淡蒼黃,透著股平靜的冷漠:「官員狎妓罪不致死,頂多貶官罰俸,我認罪,也伏法。」

「供狀拿來,我簽字畫押就是。」

他輕描淡寫的模樣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瞬間惹怒了竹宴,「簽字畫押?那些孩子尚不滿十歲,還是幼子!你行此禽獸之舉,竟妄想草草了事?」

「混蛋!」

竹宴拔腿朝他走去,曹德安看他氣勢洶洶,一副要殺人的模樣,趕忙拉住他,「冷靜啊竹護衛,冷靜!」

「你看他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讓我怎麼冷靜!」

竹宴攥著劍的手爬滿了青筋,「曹德安,放開!」

「讓我剁了他!」

「你剁了他自己也要擔責任啊。」

曹德安哪裡能看著他在牢里殺人,拼盡全力把他往後扯了幾步,眼見攔不住,忙求救般看向素嬈:「姑娘,你趕緊說句話啊!」

「竹宴!」

素嬈開口喚他,盛怒中的竹宴身形一僵,如寒冬臘月里一盆冷水從頭澆下,瞬間冷靜下來。

「姑娘,我……」

他在大牢里叫嚷著要殺人,的確犯了忌諱。

「出去。」

素嬈淡淡看他一眼,竹宴垂頭喪氣的轉身,他知道自己再留下去,肯定遲早忍不住拔劍把這貨戳成篩子。

目送他走遠後,曹德安收回視線,瞥了眼素嬈,毫不意外的看到她並沒有什麼情緒變化。

能喜怒不形於色的都是狠人啊!

女子相較男子更為感性,竹宴大怒,連他都忍不住火氣上涌,唯獨她始終神情淡淡,像個沒什麼感情的石頭,好似任何事情都無法觸動她。

牢里重歸寂靜。

何功澤無所畏懼的迎著他們的視線,坦然又平靜,看著他這幅模樣,素嬈不咸不淡的提醒道:「何大人似乎忘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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