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宴一聽到這種時候了,她還在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語氣有些冷:「讓你認屍又不是讓你去死……」

「趕緊看,沒時間陪你耗著。」

芙蓉和楮墨兩人聽他的話就知道今晚是躲不過去了,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不如快刀斬亂麻。

在影刺的鉗制逼迫下,兩人不約而同的緩緩回頭,在燈籠的微光下,眯著眼睛朝地上的屍體看去。

「啊——我不敢,我不……」

芙蓉視線一觸及那腐爛惡臭的死屍,當即尖叫一聲,抱著腦袋蜷縮到了地上,拚命往旁邊擠。

這番動靜把楮墨嚇了一跳,他強忍著心底的懼意,目光上移,落在那爬滿青黑色蛛網狀的臉上……

待看清的剎那,他呼吸陡然急促,迭步倒退。

「他,他他……」

楮墨指著地面的死屍,嗓子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了,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眾人打量著他,素嬈道:「認出來了?」

「他是誰?」

楮墨連吞了好幾口唾沫,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他,他是柳流……」

芙蓉剛平復下來就聽到這個名字,渾身劇烈一顫,微微扭頭小心的看去,只一眼,她迅速收回視線。

心臟瘋狂跳動起來。

「你呢?」

竹宴微微上前兩步,盯著芙蓉不冷不熱的道:「他說的對嗎?此人便是柳流?」

芙蓉埋著頭,悶聲道:「是,是他。」

「確定了身份就好,免得待會還要折騰。」

說完這句話,竹宴再不出聲,安靜的站在素嬈身側,素嬈始終留意著兩人的反應,暫時看不出什麼異常來。

小院裡安靜的連風聲都聽不見。

唯有紙燈籠里火光偶爾炸裂跳動,噗噗的燃燒著,楮墨初時震驚過後,定定的看著柳流的屍身,小聲問道:「你們把他挖出來是想幹什麼,人都已經死了,還不肯放過嗎?」

「那便不是你該問的。」

影刺涼涼回了一句。

「那邊還有多久?」

素嬈看向竹宴,竹宴道:「姑娘稍等,我去問問。」

他說完出了小院。

剩下幾人中,素嬈在屍身旁蹲下,影刺忙把燈籠挑來,讓她能看得更清楚,另一人面無表情的盯著芙蓉和楮墨兩人。

芙蓉小聲試探道:「姑娘,人我們認過了,可以走了嗎?」

「不急。」

素嬈仔細檢查著屍身的情況,平靜說道:「待會還有人來,正好人多熱鬧,你們也可以跟著聽聽。」

「聽什麼?」

這次素嬈沒有回答,自顧自做著手底下的事,她不說話,影刺自然不會出聲打擾。

至於芙蓉和楮墨兩人,屍體的臭味一陣陣往鼻腔里鑽,撩撥著他們脆弱敏感的神經,流淌過得每一刻都顯得無比漫長又磨人。

好容易等到竹宴回來,他對素嬈拱手道:「姑娘,銀雪衛回來了。」

話音落,素嬈站起身來,眾人似有所感一齊朝著小院外望去。

最先進來的是顧城,他穿著一身銀甲,身後跟著兩列銀雪衛,一手扶腰刀一手舉著火把,走起路來步伐鏗鏘,氣勢恢弘。

「姑娘。」

顧城對素嬈點頭,一招手,銀雪衛四下散開,各據方位將小院照亮,隨即幾道人影被推到眾人眼前。

「別動手動腳的,我們自己會走。」

「就是。」

「……」

他們嘟嘟囔囔很是不滿,抓來的有三人,看上去都是年紀較輕的公子哥兒,顧城從左右到右依次指著他們道:「上佐官黃豐,秀才聶志寬,雲州長史齊景,姑娘要找就是他們三人。」

「辛苦顧大人了。」

素嬈朝他道謝。

顧城連忙擺手道:「小事一樁,在下還要去巡視,人就交給姑娘處置了。」

他來去如風,不曾多加停留。

不過臨走前留下了帶來的那批銀雪衛鎮場子,素嬈打量著他們,想起幾人的身份,奇怪道:「上佐官和雲州長史沒有在此次召見之列嗎?」

她問的自然是竹宴。

竹宴笑道:「姑娘有所不知,這兩個官職皆是散官,無特許,不得簽署公事,大多是用來安置降官或恩授士人初官所用。」

「說明白點,就是光吃飯不干事,朝廷養的閒人罷了。」

這樣的人哪裡配得召見,豈不是白耽誤功夫?

素嬈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默默點了點頭。

「你說誰是閒人呢?」

上佐官黃豐氣急敗壞的喊,竹晏戲謔的笑。

這位黃大人衣裳扣子扣錯了位置,腳上只穿了一隻鞋,衣領邊上還有殘留著香氣的一抹胭脂……

這副模樣,大抵是被銀雪衛直接從床上拽起來的。

旁邊那身形略矮,五官平平無奇的秀才聶志遠臉上還掛著唇印,和黃豐差不多模樣。

唯有最後一人。

素嬈審視著他,見有人望來,他忙整肅衣冠,微微拱手道:「在下雲州長史齊景,見過素姑娘。」

素嬈意外道:「齊大人認識我?」

「不認識。」

齊景道:「在下是聽同僚提起府衙里近來有個姑娘出入查案,似是與欽使大人有關,方才見到銀雪衛,大膽作此推斷。」

「齊景,你能不能睜眼看看咱們現在是什麼處境,還有心情與她說這些,銀雪衛也不能胡亂抓人吧。」

黃豐不滿的吼了一句,旁邊秀才附和道:「黃大人說的是,簡直過分。」

他們不是不知道欽使來了漢陽城,最近城中風起雲湧,好些大人物被投入了獄中。

可正如方才那人所說,像上佐官和長史這種職位,想犯錯也沒有那個條件啊!

要說唯一做錯了什麼,恐怕就是被人衣衫不整的從妓院裡拖出來,尋歡作樂的這種小事,總不至於派銀雪衛來拿人。

這不是大材小用嘛!

齊景瞥了眼他們倆,思索了下,對素嬈客氣道:「不知姑娘深夜派人相請,所為何事?」

「你們月余前來過這處宅子,還叫了一個少年作陪,可有此事?」

素嬈開門見山的問道。

她神情坦然沒有一絲羞澀,倒是叫黃豐幾人頗有些不自在,大雍民風開放,喜好龍陽者好奇有之,本性有之,但都是放在私底下玩兒,鮮少攤到明面上。

這樣問讓他們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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