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

他一聲令下,侯在門外的銀雪衛快步走來,手上捧著一物,眾人好奇的打量著它,素嬈垂眸,端起茶杯抿了口。

「這是……」

薛靜榮遲疑著開口。

言韞對銀雪衛點點頭,銀雪衛當即躬身,把東西送到了薛靜榮手邊,「薛老先看看吧。」

薛靜榮驚疑不定的接過,面對眾人的探視,佯裝鎮定的把東西接過展開,開始瀏覽。

他年事已高,目力不佳。

斟字逐句看得很慢,堂中無人催促,但明顯的能看出他臉色越來越差,看完最後一句,面青如鐵。

「混帳東西。」

這句話是對曾宇凡說的,聲破如驚雷,來得毫無徵兆,所有人的視線瞬間朝他所在的方向看去。

曾宇凡怔怔的站起身來,「外祖父……」

「你給我跪下!」

薛靜榮扶著桌子倏地站起身來,佝僂的脊背仿佛不堪重負般的矮了幾分,痛心疾首的看著他。

這上面到底寫了什麼,居然讓外祖父發這麼大火。

曾宇凡十分疑惑。

但更多的是難堪和羞憤,他已近而立之年,素愛顏面,被當著外人的面兒如此呵斥,臉上險些繃不住。

想了又想,還是強忍著牴觸跪倒在地。

「孫兒不知犯了何錯,居然惹得祖父雷霆大怒?」

「你了什麼好事自己不知道嗎?」

薛靜榮說著把桌上的東西朝他砸去,輕飄飄的紙張毫無力道,在半空中打著旋兒落在地上。

曾宇凡跪行兩步撿了起來,迅速掃了眼,臉色煞白!

「這,這怎麼……」

「怎麼會被查出來?」

素嬈單手托腮,笑吟吟的看著他,語重心長道:「曾公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之所以苦苦隱瞞這段時間的去向,是因為你根本不敢讓人知道……」

「你在私造假幣。」

「你膽子不小啊,這種要命的生意都敢碰。」

在她的揶揄下,曾宇凡臉上殘存的血色褪了個乾淨,下意識望向薛靜榮道:「外祖父,外祖父你相信我,我沒有,這些都是無中生有……」

他跪著爬到薛靜榮的腳邊,抬手要去扯其袖子。

薛靜榮一把將他甩開,怒道:「好一個無中生有,底下的人都把你給供出來了,成箱的紙幣堆在裡面,你還有臉說這些?」

「你竟敢打著我的名義賄賂官員,讓他們暗行方便。」

「曾宇凡,你不要命了嗎?曾家百十來口的性命你也不在乎嗎?私造假幣,這是大逆啊!你有幾個腦袋夠砍!啊?」

薛靜榮一連說了許多話,曾宇凡惶恐無狀,只是一個勁兒喊冤,最後實在抵賴不過,又涕泗橫流的求饒。

「外祖父,你幫幫我,我不想死啊……」

他撲上去抱著薛靜榮的腿。

薛靜榮渾身發抖,好容易將養過來的氣色又在頃刻間褪盡,雙手攥拳,強忍著不去看他。

「我幫不了你。」

「外祖父……」

曾宇凡愕然的抬頭,「你要推我去死嗎?我們身上留著相同的血,你真的忍心嗎?」

「表哥,你這次真的是太糊塗了。」

薛壽在旁說道:「不是祖父不幫,而是根本幫不了,偽造假幣何等重罪,他如今不過一介平民……你想讓他怎麼樣?」

「況且,欽使大人還……」

他話沒說完,曾宇凡厲聲道:「你給我閉嘴,這兒哪兒有你說話的份兒,他就是偏心,今日如果換成是你,他絕不可能見死不救!」

「你——你混帳!」

薛靜榮震驚的盯著眼前這人,手抖得幾乎抬不住,薛壽在旁低聲安慰他,對曾宇凡不滿道:「表哥這話說的好沒良心,祖父他平日裡待你掏心掏肺,他……」

「掏心掏肺?」

曾宇凡看了眼旁邊端坐的言韞和素嬈兩人,又看向薛靜榮祖孫,好似知道窮途末路,不可能再救他,面上最後的哀求可憐之色盡數變成了怨毒。

他手腳並用的爬起來。

指著薛靜榮的鼻子道:「說起來這事兒都得怪你,要不是你不同意為我與市舶司那邊牽橋搭線,我何至於要鋌而走險去做假幣?」

「還說什麼皇商難為,都是狗屁!」

薛靜榮被他這樣辱罵,氣的一口氣沒提上來,直接雙腿一軟,跌坐在椅子上,素嬈怕他身子受不住,忙從瓷瓶里倒出兩顆十方丹。

「薛老,您先別急,把這個吃了。」

她把丹藥和水一道遞給薛靜榮,薛靜榮顫抖著接過,水花四濺,喂到嘴裡時灑了大半兒。

服藥後,薛靜榮閉眼靠著椅背直喘粗氣。

薛壽氣不過要和曾宇凡理論,曾宇凡破罐子破摔,冷笑道:「你以為自己是個什麼好東西,這會端架子教訓起我來了。」

「你說我毫無孝心,那你呢?」

「我怎麼了?」

薛壽怒視著他。

曾宇凡迎著他的視線,嘴角勾起抹冷峭的笑:「你敢說你這些年從來沒有恨過他?」

這一句出。

不止是素嬈和言韞,連閉目喘息的薛靜榮都忍不住睜眼看來,薛壽微微張嘴,再開口時,話音已軟了三分:「你胡說什麼……我,我怎麼會恨祖父?」

「是嗎?」

曾宇凡眼含譏笑,轉向薛靜榮道:「我的好祖父,你總覺得我心術不正,不堪託付,那你真的了解你身邊的這個人嗎?」

薛靜榮顫聲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你愛如心肝的孫子遠沒有你想像中那般乾淨正直,我利慾薰心,不擇手段,他也好不到哪兒去,九年前他辭去推官之職,放棄大好前程跟著你回敦陽,你以為真的是為了什麼孝心?」

曾宇凡冷笑:「他是因為……」

「夠了!」

薛壽乍然開口,「曾宇凡,你真的想要逼死祖父嗎?」

兩人針鋒相對,半空中火光四濺。

言韞與素嬈對視了眼,眼前的這幅畫面儼然超出了他們的預料,手裡其他的證據還沒來得及拿出,但聽曾宇凡話里的意思……

當年的事。

他好像知道內情……

「怎麼?薛壽你害怕了?」

曾宇凡得意洋洋的扯了下嘴角,嗤笑道:「你是不是覺得當年的事你做的天衣無縫,誰也拿不住把柄?」

「沒想到吧,還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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