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消沉,疏枝清瘦。

他一襲蓮青色長袍,站在霜白的月光里,身後不遠處水波粼粼,暗流涌動。

「公子,來都來了,怎麼不進去?」

竹宴陪他站了許久,雙腿都僵了,忍不住探眼往裡面瞧,「站在這水廊上能看到什麼?」

「要不還是走近些吧。」

他說著要動,言韞淡淡開口:「再近,她會察覺。」

這水光橫擋,猶如一道無形的牆,將他攔在了警戒線之外。

「公子不想見她嗎?」

竹宴輕道。

言韞神色淡漠,聞言眸光暗潮湧動,閃爍著諸多複雜的情緒,然而再多的念想與心事,都被他的理智死死按住。

「她累了一日,讓她好好睡一覺吧。」

竹宴側目打量著那道始終不曾移動的視線,須臾,瞭然道:「公子白日裡不能過去,此時,卻是不捨得過去。」

金殿力薦尚是舉賢。

可若後面還是一力維護,那只會讓流言甚囂塵上,陸珩能去,因為他行事向來風流不羈,太子能去,因為是他的救命恩人。

其他人都能去,因為她是言世子舉薦。

而他們公子,背負著婚約,卻是最不能出面的人。

竹宴想起他站在聽竹堂,遙望某處的場景,那一身沐浴著陽光,明亮溫暖,只是讓他看著還是覺得難過。

「公子,還要等多久。」

等多久他們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一起,等多久王府才能迎來它的女主人。

他家公子才能不用克制又清醒,只能站在這兒吹冷風!

「再等等吧。」

言韞面色清淡,話音平靜無波,好似並不將此事放在心上,然而唯有他自己清楚,他等的多辛苦。

竹宴心底暗嘆口氣。

這等下去,他就怕還沒大婚呢,他家公子就成瞭望妻石……

他默默陪著,再不說話。

只是這一夜,睡不著的不僅是言韞,還有一計不成,鎩羽而歸的某些人。

「家主,人到了。」

燭火通明的書房內,有人輕輕叩門,須臾,裡面傳出道聲音,「讓他進來吧。」

隨著房門被推開,一個穿著淺褐色直裰的年輕男子戰戰兢兢的走了進來,低著頭不敢張望,直直走到書案前跪下。

「李程見過大人。」

他聲音有一絲顫抖,額頭死死的貼在地磚上,冰冷的觸感讓他不受控制的打了個激靈,渾身一陣發麻。

倘若素嬈和顧城等人在這兒一定能認出來,這人就是清晨率領太學眾學子跪在朱雀門外,攔路鬧事的領頭人。

上面久久沒有回應,只有人身子挪動時,帶動椅子摩擦地面的聲響。

周遭靜的猶如死地。

李程額上的冷汗淌了一滴又一滴,不知過了多久,一聲輕咳打破了死寂,「李程。」

「李程在,請大人吩咐。」

李程連忙應聲。

靠坐在桌案後的男人聽了這話似乎笑了下,似嘲似諷,「事到如今,你覺得本官還有什麼事能吩咐你?」

來了!

李程心中警鈴大作,連忙磕頭:「這次是小生辦事不力,還請大人責罰,再給個贖罪的機會。」

「你何止是辦事不力!」

一聲怒喝,隱忍許久的火氣剎那爆發,咬牙切齒:「李程,你來請安時,本官還以為你是個聰明人,誰想到也是個不堪用的蠢貨。」

「讓你跪諫你就跪諫,安分跪著就好,為什麼要去招惹她!」

明明只要將架勢擺足,做幾天的戲。

這盛京城中的狂風就會越卷越烈,到時候自然有人會去收拾她,壓根用不著他來操心。

結果這沒腦子的東西一通攪和,白瞎了這麼好的機會,還讓素嬈趁機又出了好大的風頭。

「你知不知道光是今天這一下午,就有足足三十二家給她送去了賀禮!」

「小生該死,小生該死……」

李程忙不迭的賠罪,徹底慌了:「小生只是想著趁機讓她丟些臉面,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想那賤人好惡毒的心腸,竟想出那種招數……」

讀書人最重名聲。

她捏住了他們的七寸,一招制敵,壓根就沒給他反應的機會,那種情況下,倘若他還一意孤行,不肯罷休,那肯定會被懷疑的。

「你還敢狡辯!要不是你自作聰明,事情哪裡會到這種地步!」

譁然一聲響,桌案上的東西全部砸到了李程頭上,他強忍著沒敢呼痛,只一個勁兒求饒。

男人發泄完怒火,冷靜下來,審視著他,「現在本官給你最後一個機會。」

「請大人吩咐,小生赴湯蹈火,粉身碎骨也定要辦個妥當。」

李程跪行幾步,疾聲說道。

「你去找徐閣老,不管用什麼法子,請他出手。」

男人說完李程愣了下,小聲的試探道:「大人說的是那位榮休之後,在京中恩養的徐閣老徐諶?」

「除了他還能有誰?」

思來想去,要想挽回敗局,非得請動像徐諶這樣的大人物。

李程諾諾應是,稱一定竭盡全力辦妥此事。

末了,他小心問道:「其實以大人的身份地位又何必和那賤人計較,一個莫名其妙的監令,任她怎麼折騰都掀不起風浪來的。」

男人冷哼:「你知道什麼?」

「沒事就走,記住了,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李程聽出了他話中的戾色,不敢再瞎打聽,連忙躬身退了出去,小心的帶上門。

書房重歸寂靜。

男人靠坐在太師椅上,一臉疲倦,曾幾何時,他需要為一個無權無勢的孤女費神了?

素奉延是個沒用的。

誰想到生出個女兒卻厲害,硬是從一個賣酒女走到女監令的位置,身邊還有一群人替她保駕護航。

要不先做點什麼,任其發展下去,說不得有朝一日苻氏還真要栽在她手裡。

「素嬈!」

他反覆念著這個名字,恨得牙痒痒,不止是她鬧心,還有那個他們藏起來的韓生。

一路追殺始終沒能得手。

現在人在言韞手中,這個年紀雖輕行事卻老辣的世子爺至今隱而不發,還不知道想利用此人做什麼文章!

他心頭始終懸著巨石,日益焦躁。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還不信了,一個毛頭小子能翻了天不成。」

「素嬈啊素嬈,這次,看你還怎麼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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