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拂過桃林。瀣
簌簌似雪。
謝殷望著這滿目粉白,突然想起多年前也是桃花盛開的時候,爺爺在書房教他習字,笑眯眯的告訴他,周府那個小姑娘瞧著冰雪聰明,玲瓏可愛,討來給他做媳婦好不好?
他那時年紀尚小,不懂得這些話的意思,只想著爺爺說好的人定是極好的,就欣然答應。
後來的許多年,他去哪兒身後都跟著個小尾巴。
嬌弱、愛哭還麻煩。
磕不得碰不得,輕不得重不得,一不如意就坐在地上耍賴,他想著他真倒霉,怎麼小叔和堂兄他們的妻子溫婉嫻淑,他的卻……哎,不提也罷。
總歸這輩子就是她了。瀣
可後來呢?
後來祖父身陷牢獄,謝氏傾覆,他不過十二歲,一腔悽苦,滿懷蕭索,萬念俱灰之際,收到了那紙退婚書……
「周吟呢?」
他問徐家大哥,來人只是冷淡的說:「既已退婚,你與她自然再無瓜葛,謝瀟棠,你難道忍心讓吟兒陪你一道毀了嗎?」
「簽了退婚書,歸還信物,你我兩家好聚好散。」
時隔多年,當時的感覺早已被大漠的風雪吹散。
他只記得謝氏滿府的血從溫熱到冰冷,冷的好似把骨頭都要凍爛……瀣
「時過境遷,萬般隨去。」
謝殷輕嘆,沉寂的目光穿過暖陽望向天際,似是破開了時光的壁壘,遙望見當年……
當年的謝殷與周吟。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可如今……
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瀣
他收回視線,拳頭緩緩鬆開,望向周吟,眸中透著股釋然後的平和,「如你所說,那時你我都太年少,太身不由己,沒有選擇的權利。」
「如果謝府盛景依舊,或許你我會結為夫妻,舉案齊眉,成就神仙眷侶。」
「可案發那年我不過十二歲,你比我還小,你我之間又能有什麼情深似海,矢志不渝?」
謝殷眸光逐漸和緩,「阿吟,你守得不是我,是那半途而廢的承諾和不甘,是心裡的道義和責任。」
「放下吧。」
「謝府傾覆不是你的錯,周家背信亦不是你的錯,放過你自己,莫要為了虛妄的念想斷送一生。」
他話音落後許久。瀣
有腳步聲踉蹌而去……
逐漸消失在桃林深處。
但謝殷久久未動,冷聲道:「出來吧。」
素嬈心中微訝,她收斂氣息極大的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
只是這種時候……
「再不出來,在下便動手了。」
一聲催促,素嬈也不好裝作聽不到,抹下帕子裝入袖子,坐起身來撣了撣上面的花瓣兒,從樹梢一躍而下。瀣
「公子莫惱,這地方是我先來,絕非有意偷聽……」
她事先講明態度。
足尖落地,素嬈站穩身形,望向眼前人,男子一襲廣袖錦袍,除腰間繫著白玉外,再無飾物。
卻給人一種清貴公子,風流蘊藉的感覺。
這種感覺不同於盛京貴公子身上的閒雅雍容,反而暗藏了些曠遠通達之感。
在她打量謝殷的時候,謝殷也在審視她,起先他察覺到周圍有人卻並無惡意,礙於周吟在場,不好道破令她尷尬。
觀那一身收斂氣息的本事就知道來人是個高手。瀣
卻沒想到是個女子!
「武功不錯。」
謝殷沉吟片刻說了句。
素嬈佯裝不知曉他的身份,她暫時不想和謝氏的有關聯,遂笑道:「公子謬讚,小女愧不敢當。」
「今日之事……」
謝殷原想叮囑她兩句,但看她眼神磊落,不似心歪之人,就把話咽了回去,素嬈看出他的意思,識趣道:「小女方才在這林中午睡,並未聽到或見到什麼。」
「嗯,多謝。」瀣
謝殷微微拱手,轉身離開。
桃林風至,素嬈已沒了歇覺的心思,遂隨便找了個方向走去,胡亂走了小半個時辰,轉回了山腳的小宴。
男女分列而坐。
各自扎堆,談笑晏晏。
也有些男女伴行,賞花游水,不甚歡喜,素嬈特意避開他們,想尋個位置坐下,沒想到迎面竟又撞見了謝殷。
他獨自坐在桃花樹下飲酒,眉目冷冽,與周遭格格不入。
「素小姐。」瀣
這時,杜恕他們走過來,對她笑著邀請:「我們打算去山南清泉處做曲水流觴宴,你左右無事,一起嗎?」
「我就算了,這些風雅之事非我所長,諸兄自便吧。」
她笑著拒絕了。
杜恕等人沒有再勸,雙方相互拱手道別,剛把人送走,素嬈一回頭,就發現那坐在桃花樹下的人朝她望來。
顯然是聽到了杜恕他們的話。
滿盛京姓素的女子挑不出第二人,他想來是猜到她的身份,想起方才事,眼神一陣古怪。
「素小姐,原來你在這兒。」瀣
正膠著間,有人尋了過來,對她抱拳道:「言世子和朝中幾位大人正在敘話,請您過去。」
「好。」
素嬈欲動,那人又走到謝殷桌前道:「我家公子請謝公子也去,說您多年未歸,與故人敘敘舊。」
「你家公子是?」
「公子姓陸。」
謝殷頓時知道了是誰,思忖了下,站起身來理了下衣襟:「如此也好,確實該去見見故人了。」
「帶路吧。」瀣
陸府的下人在前,素嬈和謝殷在後,兩人緩步走著,謝殷突然開口:「為什麼不回府住?」
「回哪個府?」
素嬈面不改色的問道。
「自然是謝府。」
「公子說笑了,我姓素,雲州來人,在這盛京城中並無親眷,一個外人,怎好打擾謝府安寧?」
謝殷沉默了會,側目看她,「你不想認我們?」
「為何?」瀣
素嬈思索著該如何答他,這位表兄不似上次阿娘墓前所見之人,他性情剛毅果決,既然問出口,那便定是要個答案。
「我要走的路只能一人獨行。」
從言韞先前的隻字片語她得出了一個結論,當今陛下並不想世家獨大,謝氏作為曾經四姓之一,門生故吏遍布朝野,她若相認,陛下不想謝氏起復,於雙方而言,有百害而無一利。
況且她還有心結未解。
謝殷何等聰明之人,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還沒回京時他就聽說了不少關於這個小表妹的傳聞,如今見了,果然非同尋常。
他眼底極快的掠過抹笑意。
「我知道了。」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