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零年,一月八號。
清晨,坐落中環西側山底的「香江商報」剛剛開門,職員正在打掃衛生。大木桌兩兩相對,到處堆砌著文案書稿,不時開幾句玩笑
房門被推開,一中年男子走進室內。
「這位先生有何需要?」
男子西裝革履看上去四十歲,文質彬彬,一副黑框眼鏡遮擋大半臉頰,語氣溫和道:「我想打一份廣告,今天出,不知能否趕得急?」
聽到生意上門,負責業務的經理主動過來招呼,「請用茶,不知先生要打何廣告。商報在香江的覆蓋面有限,只能在臨近幾個大區發售,像離島等小島報社沒有設點。影響力還不錯,畢竟報社有五年的經營,積攢一定的客戶群體價格方面一個字十錢。時間方面可以酌情加快,中午之前能加支版儘快印刷出來。」
男子點點頭,從身上取出十塊錢放置桌上,「登一份尋人啟事,內容:家有十一歲右四個月男孩不慎走失,身高一百三十七公分,體重三十公斤。於昨晚十點走失,走失時身穿紅色棉襖,梳著二八分頭,望知情人士看到後主動聯繫,只要找到孩子願意出全部家產三百二十美金酬謝。」
經理詳細記錄下來,尋人啟事幾乎天天有,亂世走丟孩子很正常,只不過此尋人啟事稍顯奇怪,他也沒多問。
「怎麼聯繫您?」
「暫時先留報社的電話可以嗎?怕遇到騙子,我會每天過來一趟,直到找到為止。」
經理挑挑挑眉也沒說話,「十塊錢只能登今天一天,明天」
「沒關係,先登一天好了,看看效果再說。」
「好,麻煩確認一下內容,十二點出第二批到時候加印在廣告區域。」經理把筆記本遞給男子,接過後仔細查看,「沒問題,就按照我說的登。」商定好後男子告辭離去,經理安排人排版登報
中午十二點。
噼里啪啦,一陣鞭炮聲過後,褚老闆的酒館開業,位置設在皇后大道西側,距離香江大學只有一個路口,周邊店鋪林立,吃喝玩樂應有盡有。
開酒館不是他的注意,雍芳裳提議用來掩藏身份。同樣蘭機關長傳訊,關於前天晚上肆意妄為挑釁事宜,英國方面已經提出嚴重抗議。如果不能尊重香江法律,不排除驅趕在香江的所有日本人。當然,國黨方面也得到警告,肆無忌憚踐踏香江法律將視為不友好行為,予以驅除,報紙上說的很清楚,在敢亂來不會顧忌,不管那個國家的人即可抓捕。
智宇從黃包車下來,遞給車夫錢,不自覺打量剛開業的酒館。正中懸掛黑底金字牌匾「皇后居酒館」,對於陌生的鄰居他總抱有警惕性。
掏出鑰匙就要開自己店鋪門,一身喜服裝扮的跟嫁娶新娘一樣,美顏動人。媚眼轉動間掃到開門的智宇,笑眯眯道:「這位先生,小店剛剛開業,特意請鄰居過來坐坐,喝杯水酒,聊聊天,遠親不如近鄰,還望先生莫要推辭。」雍芳裳做了老闆娘,真有點招攬生意的熱情與好客。
智宇掛好鎖,禮貌笑道:「恭喜,恭喜,我換身衣服馬上過來。」對於鄰居總要知根知底,了解一二也好。
智宇換好衣服,關好門,手裡提著一籃水果,開業大吉總不能空著手。
進門迎面是櫃檯,雍芳裳正在調試收音機,看到他站在門口,客氣幾句接過果籃,「裡面請,招待不周,不要見怪才好。」
「客氣。」
智宇打量內部裝潢,木製地板,獨立隔斷,四張矮桌,沒凳子,傳統的榻榻米風格。牆上掛著風鈴,鯉魚旗,讓他眉頭微皺,他留學日本兩年,對於日本傳統文化很了解。
「先生覺得小店如何?」
智宇掛著禮貌微笑,「安靜,舒適,環境很不錯,只是好奇看上去不像傳統中國酒館。」
雍芳裳詫異掃其一眼,「先生說的是,我是日本人,我丈夫是中國人,所以才會如此裝飾。」
「原來如此。」智宇恍然,大方承認自己身份,看來沒啥問題。
「豐臣,有客人你招待一下。」雍芳裳沖正在看報紙的褚文昊喊道,她邀請了一圈,就智宇登門,室內安靜的很。
褚文昊盤腿而坐,抬起頭掃到男子,點點頭:「過來做。」沖雍芳裳叮囑:「簡單弄點菜招呼客人。」
「好。」
智宇打量褚文昊,到不像是做生意的,客人來了也不起身招呼。
「請坐,先生是隔壁牙科診所的大夫?」褚文昊主動給其倒茶隨口詢問。
「小兄弟說的是,鄙人姓智,單名宇,不知該如何稱呼?」智宇見他身型高大,相貌堂堂,氣質高人一等,不似凡人,勾起他的興趣。
「我姓褚,叫豐臣,智兄請用茶。」
褚豐臣?
明顯不太對,豐臣應該是日本姓氏,怎麼攪合在一起呢,沒追問,客氣兩句盤腿坐在對面品茶。
收音機不時傳來聲響,桌上放著十幾份報紙,「隨便看看,菜一會做好。」示意他解解悶,自己提著筆在報紙上勾勾畫畫。
智宇隨手取一份「香江周報」觀看,卻好奇褚文昊在忙什麼,沒問,靜默三分鐘,看出一點門道,他好像在找什麼。
「褚兄弟是在找東西,尋親還是訪友?我看你總在廣告頁面瀏覽。」
「啊,是,我在找今天有無特別的廣告啟事,像這一篇就很是奇怪,總有那麼點不和諧。」褚文昊用筆點了點廣告欄里一小方格,藏在整版廣告頁面里不算顯眼。
智宇眼底驚訝一閃而過,「不知是何廣告引得小兄弟好奇不已?」
褚文昊擺擺手,「一則尋人啟事罷了。」
「能否借我一觀?」
褚文昊隨手遞給他指了指,「尋人啟事,登的有點過分呢,要找人不是應該詳細說明丟失人的個人信息,留下家庭地址,以便聯繫。」
智宇隨手接過,翻到第一頁,「香江商報」的抬頭醒目異常,不自覺挑了挑眉,仔細觀看廣告後詢問:「雖然稍顯奇怪,可說的也很明白,男孩的身高,年齡,體重,走失時間。聯繫方式留報社的,想必擔心遇到騙子,畢竟金錢也不少,注意點好,應該算正常吧?」
褚文昊撿起香煙示意,智宇擺擺手表示不會吸煙,也沒在讓,自己點燃開始吞雲吐霧。
「理論上很正常,實際有些出入,」褚文昊那筆點了點:「留報社電話勉強說的過去,酬金為何要提到三百二十美金呢?」
「這有何問題?也許是人家全部家產,表示酬謝,誠意滿滿。」智宇很是不解。
「可以推算,尋找自己的孩子這麼重要的事情居然打在香江三流報紙上面,而且篇幅如此小,不注意很容易忽略過去。我剛剛翻閱過,只有香江商報有這則廣告,一位失去孩子的父親不是應該儘量把所有報紙登一遍,篇幅大一些,醒目一些,這樣才有利於知情人士看到。」
「說明兩點,登廣告者要麼不在乎孩子,要麼不是找孩子。另外,他用美金做點綴,理論上應該是外國人才對,可要是外國人就不會打在香江商報上面,影響力大覆蓋廣的報紙很多,像英國的泰晤士報,申報等。可以推斷他不是外國人,既然是華人為何要用美金做酬金?顯然不是為了炫富,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數字有其它用處。通過這一點在往前推,就會發現有很多數字,頗為刻意。」
「這」
智宇舉著報紙有點肝疼,「褚小弟,是不是有點敏感啊,用美金做酬謝也很正常,畢竟要是外國人看到還是蠻有吸引力的。」
褚文昊沏茶道:「對於普通民眾來說認字的沒幾個,能買報紙看的都是精英階層。既然是精英就不缺三百美金,也沒時間去看尋人啟事散發愛心,洋人一項覺得高人一等,又怎麼會幫助華人,即便真知道也沒閒心。」
「另外,孩子丟失時間稍顯奇怪,晚上十點,即便香江繁華,十點基本都睡下,黑燈瞎火街上空無一人,孩子是怎麼走丟的?大晚上領著孩子出來逛街,也不可能把他一個人扔在那。除非遇到搶劫的,真遇到應該報警,登報還有何意義?有不明原因確實走失,也不應該登在中午的報紙上,早報有十幾家,覆蓋量跟香江商報相仿很多,他卻偏偏登在中午,你說是不是奇怪?」
「呃這」智宇聽他說完也頓時覺得漏洞百出,總有不合時宜的地方。當然,硬解釋也通,就怕遇到認真的。
「那褚小弟覺得此人登報紙為何?」
褚文昊端著茶愣神道:「可能是找人,卻未必找孩子,總會給需要的人一點提示。」
噹啷~
「不好意思。」智宇不小心把茶杯打翻,灑一桌子水,慌忙用袖子擦拭,「褚小弟,為何對此好奇?」
正說著雍芳裳端著做好的美食過來,收拾好桌子,等菜肴擺滿桌,褚文昊遞給雍芳裳香江商報,點了點尋人啟事,也沒說話。
雍芳裳明白他的意思,顯然是找到線索,拿著報紙轉身出門而去。
智宇眼睛瞪大,旋即起身道:「褚小弟稍等,我那店裡有瓶二十年女兒紅,等我取來一起品嘗,祝賀開業大吉。」說完不顧褚文昊勸阻,急匆匆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