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創明白,自己這種沒有後台罩著的小人物,只有依靠自己。

袁佐才的案子如果找不到贓款,或者袁佐才死不開口,他和吳良策一定會成為楊文軒們的替死鬼。

所以,這時候一定要放棄一切幻想,放棄一切不切實際的想法。

「陳頭,上刑。」林創吩咐道。

審訊室的頭頭叫陳震。

「是,林組長,您就瞧好吧,像這種細皮嫩肉的,一會兒就哭爹叫娘,撐不住的。」陳震一聽動刑,兩眼頓時放光,興奮地說道。

陳震的老爹是前清官府里的捕快,他本人在帝制被推翻以後,子承父業進入警察局。所以,刑訊犯人這種活算是家傳手藝。

林創知道陳震是以折磨犯人為樂的。見到犯人生不如死的痛苦別人或許會不忍,或許會下不去手,但陳震絕對不會。

他是越折磨越興奮,犯人叫得越凶越能刺激他的神經。

怕陳震手上沒有輕重,林創特意囑咐了一句:「陳頭,手下有點數,別弄出皮外傷。」

「林組長,明白。您就放心吧,保管讓他一點傷都見不到。」陳震點頭道。

林創坐到審訊桌之後,眯著眼看陳震如何用刑。

「弟兄們,先伺候毛娃子一頓老虎凳,給他鬆鬆筯骨!」陳震吩咐道。

林創聽得出,這傢伙聲音里透著興奮,不由暗笑:「這傢伙!」

陳震親自動手,把袁佐才綁到老虎凳上。

老虎凳這種刑具,是把犯人上身綁在柱子,兩隻腿固定在凳上,讓犯人彎不得腰,動不得腿。然後在腳下加磚墊高,讓犯人的膝蓋承受巨大的痛苦。

一般都是一塊一塊地加,若是不想讓犯人的腿廢掉,加到三塊就是極限了。

這種刑罰的特點就是時間越長,對犯人的肉體摧殘和精神意志的考驗越大。

一般人很難熬過三塊磚去。

林創注意到,陳震並沒有一塊一塊地加,上來就放了兩塊磚。

「林創,你不得好死!啊……,噝……,疼死我了!」袁佐才痛苦地大叫,臉上的肌肉抽搐著。

林創心中冷笑:「特麼的還嘴硬呢。老子怎麼會讓你好模好樣地出去?!受罵就罵吧,一會兒讓你叫爹!」

可讓林創驚奇的是,等了一會兒,袁佐才竟然不再叫罵了,咬牙切齒地強行忍住了痛苦。

這是麻木了。

「再加一塊磚!」林創命道。

他怕陳震手下沒有分寸,特意囑咐加一塊。

陳震依言再加一塊磚。

「啊!」

袁佐才這回撐不住了,大叫一聲昏了過去。

「嘩!」一桶涼水潑下,袁佐才清醒過來。

「袁先生,錢財乃身外之物,何必這樣撐著呢?承認了吧,承認了就解脫了。再說了,你是不是還在想著宗部長會來救你?別做夢了,證據確鑿,宗部長不會為了一個詐騙犯出頭的。」林創走上前,抓起袁佐才似被水洗過一樣的頭髮,似是勸,實是打消他內心的希望。

林創學過心理學,明白人在最痛苦的時候,往往別人一句話,就能給他強烈的心理暗示,讓他改變主意,下定決心。

還有,林創覺得,袁佐才之所以在鐵證面前不認罪,心裡一直存著宗玉文會救他的希望。只有徹底粉碎這種希望,才會讓他放棄抵抗。

沒想到,這回袁佐才既不罵,也不叫疼,只是看了林創一眼,就把眼閉上了。

「沒想到這傢伙文人身子,竟有如此強大的意志。看來,二十萬巨款的魔力非常強大啊。」林創暗道。

「林組長,還加不加磚?」陳震問道。

「不加了,讓袁先生咂摸咂摸疼痛的滋味吧。」林創道。

時長,是老虎凳這種刑罰的真諦所在,怎能不好好利用一下呢。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林創發現袁佐才仍是閉著眼,好像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不再用心感知肉體的痛苦。

「這是自我催眠法。看來老虎凳對袁佐才已經失效了,時間再長也不會起什麼作用了。」林創暗道。

「陳頭,換換口味吧。」林創對陳震說道。

「嘿,沒想到,這傢伙還真是硬骨頭呢。那好,再讓他嘗嘗辣椒水的味道。」陳震說道。

他的聲音里有失敗,也有兇狠的不甘。

把袁佐才從老虎凳上解下來,陳震與另一名同事給他灌了一大缸子辣椒水。

「咳咳咳……。」

袁佐才劇烈地咳嗽著,身子彎成了蝦狀,好像把肺管子都要咳出來一般。

持續了數分鐘,劇咳才停下來。

「啊,好辣!」

見此光景,陳震也犯了嘀咕。因為林創有言在先,不能讓袁佐才身上帶傷。他看了看竹籤、沾了水的鞭子、燒紅的烙鐵,無奈地說道:「林組長,怎麼辦?再上,就得上電椅了。」

「不行!」

林創一口否決了。

林創的顧慮有兩個。

一是電刑太厲害,若是人犯心臟有毛病,弄不好就會死。袁佐才不同於普通人,得不到口供,萬萬不能讓他死掉。

二是看袁佐才這個樣子,林創依稀有種熟悉的味道。能抗住這種痛苦折磨的,除非有堅定的信仰,或者有必死之心。

再聯想到袁佐才被捕前的異常舉動,林創已經不把袁佐才當成普通人看了。

在他看來,袁佐才只能是日本特工或者地下黨。

二者之間,似乎前者的可能性最大。

原因有三:

一是他有留洋日本的經歷;

二是剛才袁佐才熬刑的表現,很像「自我催眠法」。林創知道,日本特工都受過這種訓練,一般肉體的痛苦,是很難擊潰他們的心理防線的。

三是地下黨決不會為了二十萬法幣就動用打入工商部這種要害部門的暗子。林創相信,黨組織的戰略眼光不會這麼短視。

儘管如此,林創也不敢妄下結論。儘管袁佐才是地下黨的可能性要小一些,但畢竟有這個可能性存在。

若給自己苦苦尋找的地下黨上了刑,那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自家人,罪過可就大了。

而且,此舉也必會給自己獲得黨組織的信任製造了障礙。

所以,有了這些顧慮,在確定袁佐才的真實身份之前,林創不敢用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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