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非常清楚米國人的險惡用心,心中也滿懷憤恨和不平,但林創卻不能宣之於口,因為這是一個絕大的題目,現在這個時代,誰也沒有辦法去改變。

他要做的,只能是在戰爭中活下命來,在歷史的洪流中做出自己的貢獻。

坐而論道無濟於事,也不是他這號人物應該乾的。

現在,中國經濟確實非常困難,就算人家米國人獅子大開口,這筆貸款說什麼也要拿下來。

不過,既然是談判,就得有來有往。波洛特開口要五十萬桶桐油,他的底牌未必就是五十萬桶,爭取下來多少,就看談判者的能耐了。

「波洛特先生,對於貴國的援助,我們非常感謝。不過,免費贈送五十萬桶桐油的條款太苛刻,我們不能答應。我想,既然已經有了利息,貴國政府是否可以考慮一下,不要再附加條款了?」作為首席談判代表,鞏漢章首先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不不不,親愛的朋友,我們拿2500萬美元做任何生意,一年都會賺回一百萬美元以上,大大高於五十萬桶桐油的價值,所以,這個條款必須有,如果你們不答應,那我只能表示遺憾了。」波洛特聳聳肩膀說道。

接下來,鞏漢章、宗玉文和鍾玉翰紛紛登場,又是打友誼牌,又是倒苦水,沒用,波洛特根本不聽,完全是一副你不答應我就不給錢的樣子。

林創注意到,朱道山一直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寫畫畫。知道他患有「腸道菌群紊亂綜合症」,所以一看到他喝幾口水,林創就趕緊過去添熱水。

林創就在倒水的時候,偶爾瞥了幾眼他在筆記上寫的東西,「奴性十足」、「欺人太甚」、「強盜邏輯」等詞句躍然紙上,很刺眼。

很顯然,朱道山心裡非常憤怒。

林創很擔心他控制不住自己,會當場發飆。

果然,見鞏漢章等人與波洛特一直僵持不下,朱道山發言了。

「波洛特先生,剛才我注意到,你一直在強調這筆援華貸款的經濟意義,完全忽略了它的政治意義。眾所周知,我國在進行幣制改革後,與英磅、美元掛鉤,為此得罪了我們強大的鄰國日本,現在日本虎視眈眈,大有發動全面侵華戰爭之勢,不能不說與此有著很大的關係。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貴國在取得我國貨幣發行準備金地位之後,再也不管得罪了強敵的我們,甚至趁火打劫,於道義上說不過去吧?

波洛特先生,我國現在確實非常弱,急需米國輸血,以強振經濟,與日本進行抗衡。但同時,一個完整的中國,對於米國無論在經濟利益和戰略意義上都有著極大的好處,倘若我國頂不住日本人的進攻,大片國土淪陷,於米國有什麼好處呢?或者,把我們逼急了,我們放棄美元的準備金地位,轉而與日本合作,貴國豈不是得不償失?

所以,波洛特先生,放棄五十萬桶桐油的附加條款,不僅對我國有利,對貴國的長遠利益只有好處,而沒有壞處。」

朱道山說完,會場上一片沉默。

他這番話說得雖然含蓄,但把米國人的虛偽本質給完全揭露了,波洛特等人當然非常不高興。

而鞏漢章、宗玉文、鍾玉翰等都是堅定的「親美派」,自然也是極不贊同的。只不過因為是兩國談判,作為團長的鞏漢章不好當著外國人的面反駁,雖然「窩裡斗」是中國人的特長,但場合不對,表面一定要維護團結一致的形象。

還有一個原因,有人唱白臉,有人唱紅臉,在談判中也是常用的技巧。朱道山放這麼一炮,弄不好還真能起到不錯的效果。

所以,一時之間誰也沒有說話。

波洛特陰著臉問:「朱部長,你是親日派嗎?要知道日本人占了你們的東北,是你們中國人的仇人。」

「不,我不是親日派,沒有人會跟親近自己的仇人。不過,波洛特先生,中國人懂得感恩,援手之恩我們會永遠銘記在心;但同時,中國人也非常記仇,明火執仗的強盜和披著偽善外衣的強盜,我們都會一筆筆記在心裡。」朱道山毫不客氣地說道。

林創若不是知道朱道山將來的歷史走向,一定會為他這番言論擊掌喝彩。

但他知道,朱道山說不是親日派,其實就是個親日派。

所以,他這番言論是不是打著破壞這次談判的目的,或者乾脆促使中國跟米國決裂,轉而與日本合作,林創真不敢保證。

「鞏副院長,波洛特先生,我看是不是先休會?米國客人遠道而來,先讓他們歇一歇,我們下午再接著談?」鍾玉翰見波洛特被朱道山一番言論給說得啞口無言,臉色鐵青,其他米國人也都臉色不好看,連忙提議道。

「好吧,波洛特先生,咱們上午的談判先到這裡吧,你們先休息休息,咱們下午再接著談,你看好不好?」鞏漢章同意了鍾玉翰的提議。

「好吧,暫且休會吧。」波洛特也同意了。

散會後,林創注意到鞏漢章把鍾玉翰叫過來,低聲說了幾句,鍾玉翰點點頭,追上波洛特,陪他去了房間。

沒有人理會朱道山,鞏漢章等人也紛紛散去,回各自房間休息,其他懷有各自私人目的的商人,也都尋找自己的目標去了。

朱道山起身,林創手腳麻利地幫他收拾好紙筆,跟在他的後面,回了302房間。

林創沏上一杯紅茶,又擰了一個濕毛巾遞給朱道山。

朱道山擦了把臉,也許是因為林創的服務很周到,也許是放了一炮之後急欲與人傾訴,放下毛巾之後林創:「你對我剛才的發言,有何看法。」

「先生,這等大事不是我等可以置喙的,我可不懂這些。」林創趕緊擺擺手,回道。

「沒事,你大膽說就行,說說你的感覺就可。」朱道山坐到沙發上,非要聽林創的感想。

「那,先生,我就班門弄斧了?」

「說吧,言者無罪嘛。」

「先生,我覺得吧,第一,弱國無外交。國家積弱,咱們說話就沒有底氣,您也犯不著生真氣;第二,您那番話肯定會起積極作用,我估計波洛特最後肯定會讓步,不過只可能在數量上讓步,大概可以爭取到五十萬美元的利益。不過,也就是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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