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醒正在吃面,不是他不願意和將士們同甘共苦,而是因為軍中的廚子今日做的就是麵條。

大鍋煮出來的熗鍋面其實不難吃,先用蔥姜蒜和肉片熗鍋,加水燒開下麵條,等麵條差不多之後就下調料。

味道濃厚啊!

方醒據桌大嚼,香味飄到了胡二文的鼻子裡,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但還保持著微笑。

吃完麵條後,方醒擦擦嘴,然後才恍然大悟道:「胡掌柜還跪著呢!趕緊起來吧。」

胡二文覺得膝蓋都不是自己的了,他艱難的站起來,本以為方醒會給個座,可方醒卻喝了一口茶水,滿足的問道:「本伯稍後還有公務,胡掌柜有事就趕緊說吧。」

如果用談判來形容此次見面,胡二文覺得這不是一個好的開頭。

「伯爺,小的聽聞伯爺此來是為了鹽政一事,心中激動萬分,這不大清早的就來打擾伯爺,就想著看看是否有需要小的出力的地方。」

「哦!」

方醒意外的道:「胡掌柜看來是深明大義啊!」

「應該的,應該的。」

如果苗誠福在這裡的話,一定會認為往日那個時刻不忘保持自己儒雅風度的胡二文是個假貨。

方醒瞟了那張諂笑的臉一眼,憤怒的道:「本伯奉命來到揚州府,本以為地方士紳會踴躍襄助,可誰想直到現在才來了你一個人,這是在藐視陛下!這是在踐踏本伯的尊嚴!該殺!」

胡二文假裝擦汗,藉機掩飾眼裡的一絲鄙夷。

這等做作的表態,你以為我胡二文會相信嗎?

方醒噴了幾分鐘後,才喘息著道:「胡掌柜既然願意配合,那本伯問你,市面上缺鹽是怎麼回事?」

胡二文堆笑道:「伯爺,這事說來話長……」

「那就短著說,說重點!」

方醒粗暴的打斷了胡二文的關子,黃鐘在邊上對胡二文歉然一笑,指指自己的額頭,暗示方醒最近的情緒不大好。

胡二文趕緊說道:「自從陛下的聖旨下了之後,小的毫無怨言,只是分布在各地的夥計都有些心有不甘,覺著自己以後沒了著落,偷懶的、偷鹽的、偷錢的……」

胡二文誠懇的道:「伯爺,說來不怕您笑話,小的手下最近已經出了十多個卷著錢或是鹽逃跑的夥計,控制不住啊!」

「啪!」

方醒一拍大腿,怒道:「這等刁奴可恨!胡掌柜可曾報官?」

胡二文嘆息道:「家醜不可外揚啊!若是別人知曉了此事,對聲譽影響甚大,所以小的只得悄然令人去查訪。」

方醒的怒色突然全收了,他冷漠的道:「胡掌柜,若是本伯令你馬上把缺的鹽給補上,如何啊?」

黃鐘笑眯眯的補充道:「我家伯爺在金陵事務繁多,鹽政之事可是拖不得啊!」

方醒矜持的道:「本伯手裡有個書院,每日還得去授課,而且太孫殿下那裡每日的功課也停不得,若不是陛下看重,本伯絕不會來這個鬼地方!」

「伯爺學究天人,小的只有景仰的份,不過……」

胡二文愁眉苦臉的道:「伯爺,現在揚州府的鹽商們都亂作一團,手下的人都心思浮動,難啊!」

方醒一拍桌子,不屑的道:「那你這就是在拒絕本伯的好意嘍!嗯?」

胡二文急忙跪下喊道:「伯爺,小的句句是實,不信您可以去問問,揚州府的鹽商誰家沒遇到這種倒霉事,現在大家都想趕緊收手,可惜朝中的速度太慢了些。」

「滾!」

方醒抓住桌子上的筆洗,作勢欲扔,嚇得胡二文抱頭鼠竄。

「伯爺,小的願意為伯爺分憂啊……」

聲音猶在耳,可人早就不見了,方醒笑了笑,「這人倒是能屈能伸。」

黃鐘笑道:「此人看似卑微,可卻暗自在觀察伯爺,今日這番敲打,在下看效果難言。」

「不是敲打。」

方醒起身道:「此人在兩淮鹽商中算得上是頭面人物,若是想服軟,那他只需在夜間悄然來一趟即可,難道那些巡夜的弟兄還會殺了他不成!所以啊!這廝就是來試探的,順便看看本伯的成色,也好應對。」

黃鐘面露冷色,「伯爺,此人當誅!」

方醒緩緩走到門口,嘆道:「天高雲淡,此時最適合三五好友外出踏青,聽松濤,喝美酒,不勝快哉!」

誅殺?方醒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一旦拿下了胡二文,揚州鹽商必然會風聲鶴唳。在人人自危的情況下,說不得有人會鋌而走險。

「走,咱們出去逛逛。」

……

胡二文上了馬車,臉上的諂笑和驚慌馬上就消失了,他冷哼道:「果然是有詐。」

掀開前面的帘子,胡二文說道:「去苗家。」

等到了苗家,胡二文不管苗誠福那張臭臉,直接就把自己剛才和方醒的見面過程說了一遍。

「……此人看似嬉笑怒罵,可言語間卻在敲打,後面更是威脅,苗掌柜,咱們要小心了。」

苗誠福冷笑道:「那方醒人稱寬宏大量,我等既然都走到了這一步,誰服軟誰死!如何?」

胡二文頷首道:「正是這話,看陛下以往的處置手段,咱們實際上已經站在了刀口下,苗掌柜可有良策?」

苗誠福的眸色一冷,看看左右沒人,才低聲道:「可敢出塞?」

胡二文大驚,身體退後一步道:「要去也是去倭國啊!」

「原來你也早有了打算!」

苗誠福冷笑道:「去倭國,除非是當海匪,否則那些倭國人必然會把咱們搶劫一空,然後幹掉。」

「可塞外苦寒,那些蒙元人也不是善茬啊!」

胡二文同意苗誠福的看法,可卻擔心去了塞外會被蒙元人給搶去做奴隸。

苗誠福得意的道:「我有個同鄉就在瓦剌人那裡,不但生意做得風生水起,而且還深得瓦剌人的看重,老婆都娶了七八個。他早就勸我去瓦剌跟他乾了。」

胡二文有些猶豫的道:「可咱們就帶著錢財和家人去,瓦剌人會不會……」

「到時候騙幾十個工匠一起去就好了。」

苗誠福顯然早有打算:「瓦剌人對大明的商人、文人和工匠那是求賢若渴啊!咱們去了那裡,一定能大展宏圖!」

胡二文有些遲疑,大家都是生意人,苗誠福當然知道他在顧忌什麼,於是就舉手發誓道:「若是我苗誠福謀奪胡二文的家業,就讓我斷子絕孫,世世投身畜生。」

胡二文也舉手道:「我胡二文若是對不起苗誠福,後輩子孫男盜女娼!」

「啪!」

兩隻手在空中相擊,然後室內就想起了笑聲。

「老爺,興和伯傳話,說是在來運樓請揚州府的鹽商吃飯,半個時辰不去的,抄家滅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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