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以為商業當興。」

百官愕然,卻看到方醒施施然的出班,然後俯身道:「陛下,大明賦稅多以本色繳納,雖夠用,可卻缺乏錢鈔。寶鈔如何,夏大人是行家,臣在此就不復贅言了,只想談一下對賦稅的看法。」

勛戚們都紛紛側目,今天來上朝的成國公朱勇冷眼看著方醒,然後對身前的張輔低聲道:「你這個妹婿倒是好玩,明明是以軍功封爵,可卻跑到了文官那邊去,不文不武的像什麼樣!」

張輔沒回頭,嘴唇微動:「陛下允許他亂竄,難道你還有意見?」

方醒在文官隊伍里經常插隊,有人為此也彈劾過,可朱棣仿佛是覺得朝班沒有活力,多個插隊的方醒更好些,直接無視了這些彈劾。

朱勇氣結,就恨恨的瞪了方醒一眼。

「陛下,我朝的薪俸歷來都是個大難題,給多了吧朝中無錢,給少了吧,百官窘迫,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臣這般的生財有術啊!」

「哈哈哈哈!」

方醒的這番話馬上就贏得了不少人的好感,特別是文官,品級低的幾乎是月光族。

朱棣不動聲色的在聽著,大明的百官薪俸是朱元璋定下的,也屬於祖制。

可剛才方醒說這個祖制有些瑕疵,卻看不到人出來彈劾。

想到這裡,朱棣不禁在心中冷笑。

歸根結底,還是一個利益的問題!

「目前大明的賦稅主要來自於田地間,農戶當然是沒有銀錢的,所以交稅以糧食為主。」

方醒借著抬頭的機會瞟了一眼朱棣,看到他面無表情,這才說道:「可稅源單一的後果就是農戶苦不堪言,有的地方收稅都收到了八成,逼著農戶攜家逃竄流亡,這就是我大明眼前糧食滿倉的代價,諸位認為如何?」

這事方醒不算是第一個揭露的人,早就有人上過奏摺,說是地方的農戶太苦,地方官吏太貪婪。

下面官吏是什麼貨色,大家多多少少的都知道一些,所以沒人敢出來說什麼國朝的稅沒那麼高!

鴉雀無聲的朝堂上,只有方醒的聲音在迴響著。

「而軍屯也開始糜爛了,文武官吏相互勾結,侵吞田地之事時有發生,吃空餉的估摸著也不在少數吧?」

方醒看向了孟瑛。

金忠心中微微一暖,方醒沒向他發炮,這就是交情。

孟瑛看看朱棣,艱難的道:「這等事有,不過應該不多吧。」

方醒笑道:「孟大人,不見得吧!下官可是聽說那些不願意服役的人,只要給文武官吏些好處,就可逃脫,而每年的那份軍餉就被堂而皇之的侵吞了,這,難道不多?」

孟瑛不能回答,這就是潛規則,五軍都督府的人都知道。只不過目前只是在地方糜爛,而邊關地帶的衛所還是保持著戰鬥力。

朱棣冷哼道:「方醒,你想說什麼?」

孟瑛的背上瞬間就被冷汗給打濕了。

方醒說道:「陛下,地方衛所糜爛,臣擔心此風會蔓延到邊塞,或是地方有警訊而無法應急,還需中樞調配大軍前去掃滅。」

「興和伯危言聳聽了。」

金幼孜出班道:「當今大明海清河晏,地方上許久都未曾聽聞這等逆賊之事,興和伯說事的時候,能否嚴謹些?」

方醒笑了笑,環視一周道:「金大人這話讓我想起了扁鵲,呵呵!」

扁鵲見蔡桓公的故事罕有不知道的,所以金幼孜就怒了。

你特麼的說我是睜眼瞎嗎?還是說我是一葉障目的傢伙!

朱棣眯眼看著下面,心中轉動的念頭不止一個。

方醒道:「陛下,此事已刻不容緩,不然蔓延下去,到時候誰都不敢動手,牽連太大了呀!」

這是在公然詆毀文武百官啊!

文武兩個朝班於是就有些眉來眼去,不久朱勇就出班道:「陛下,臣去看過不少衛所,人員齊整,操練嫻熟,興和伯這是在譁眾取寵!」

「陛下。」

方醒沒有去反駁朱勇的話,「陛下,我大明四處皆敵,武力不彰就挨打,臣以為當徹查衛所腐敗,重振大明軍隊的雄風,然後……再用刀槍為大明去獲取需要的一切資源!」

時間不早了呀!

再拖下去,到時候無人可用,重新練兵那得花多少時間?

朱棣眯眼道:「此事朕已有耳聞,自有主張!」

永樂五年就有御史上奏摺說了此事,而且說的比今天還重,可等朱棣派人下去,卻發現已然成了死局。

大明的軍籍是終生制,而且是繼承制。

衛所糜爛最大的原因就在於北人去南方當兵,南人相反,時間長了思家。加上被官吏私下剋扣奴役,不逃的都是被折騰的麻木了,或是膽小的。

膽大的都逃了,這樣的衛所還有什麼戰鬥力?

朱棣當然知道這些弊端,可要想革除,就必須要動大手術。

可這卻需要時間和膽略!以及承受由此引發的代價!

金幼孜不屑的瞥了方醒一眼,在回班時故意說道:「興和伯這是準備在年節給陛下添堵嗎?」

朱勇也是輕笑著,那一臉的絡腮鬍,看著竟有些許的嫵媚,讓方醒不禁乾嘔了一下。

「大明如今四海昇平,臣為陛下賀!」

朱勇開了個頭,剩下的百官紛紛出班祝賀。

「臣為陛下賀!」

「臣為陛下賀!」

「臣…..」

聲音漸漸整齊,在設計巧妙的大殿內不住迴蕩著。

方醒就孤零零的站在那裡,腰背挺直,目光銳利。

這個大明弊端叢生,可這些文武百官不思進取,只想著維持現狀。遇到需要大動作的革新,沒人會出頭贊同,哪怕是胡廣這位一心想在史書留名的『首輔』。

朱棣也未見喜色,只是接受了朝賀之後,就令人散去。

胡廣追上了方醒,臉色鐵青的道:「興和伯,在這種時候有必要說這些話嗎?」

「有!」

方醒回身站定,兩人在散朝的人流中恍如中流砥柱。

「在你們只想著高唱天下太平的時候,我覺得有必要給你們潑一盆冷水,讓你們知道,這天下依然是危機四伏!革新已是刻不容緩!」

胡廣重重的呼氣道:「你說的這些本官都知道,可這得緩緩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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